宿將

第06章再戰

時間就像《龜兔賽跑》裏的那隻烏龜,你稍微打個盹兒,它趁你不注意就悄悄地溜走了。轉眼間,櫻花落盡,櫻桃成熟。五月四日是星期六,這天正是江戶(東京都舊稱)三大祭之一的神田祭。神田祭在東京頗受民眾重視,年年都會舉行。它源於德川幕府時代,最初是為了宣揚江戶總鎮守的威名而舉行的神田明神祭禮;神田明神是古代日本江戶地區的守護神。在江戶時代,舉行神田祭的隊伍會受到將軍的保護,特允隊伍進入將軍居住的江戶城中,因此也有“天下祭”之稱。

通常來講,神田祭都比其他祭節隆重,猶如中國的春節。到了這日,成千上萬的人都穿著傳統的和服,不分男女老幼地分成三隊,他們肅穆地抬著各種大小不一的神輿與花車,浩浩蕩蕩地緩緩穿過東京市區,前往東日本橋作法事。在下午四點左右到達三越本店之前,在作法事之處增加禦輦、拖車、武士等隊伍,接著再繼續遊行,直至晚上七點結束。

神田祭的主要活動都隻在陽曆奇數年舉行,偶數年的活動規模就比較小。因此,今年神田祭的規模較去年就要小些,但因日本國內經濟低迷,某些人便趁機騷亂遊行隊伍,導致了一次嚴重的踩踏事故,幸得警察及時控製了事態的發展,將騷亂人員抓獲並將傷者送往醫院,神田祭才得以繼續進行。

恰好這天警察廳長官有事離開了東京,次長小野寧次代行長官職務,白天忙著處理各種公務,到了晚上深夜才閑暇下來,然而他卻沒有立即回家,而是獨自開車向醫院趕去。小野寧次挨個病房探望了每一個在踩踏事故中受傷的傷員,鞠躬致歉,好言撫慰,民眾也頗為欣慰。

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小野寧次終於探完了最後一名傷員。小野太太已經打了幾次電話勸他早點回家了,小野寧次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拖著疲倦的身體慢慢向電梯口走去。

小野寧次站在電梯口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嗬欠,電梯就到了。小野埋頭走了進去,剛要關門的時候,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伴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到了小野的耳朵裏:“麻煩請稍等一下。”小野趕緊阻止了電梯關門,隨即進來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她捋了一下頭發,麵泛紅暈且有點氣喘地向小野笑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小野寧次憨笑道:“舉手之勞而已。”美色在前,誰能忍住不多看兩眼?但小野卻越看對方越覺得眼熟,突然靈光一閃,試探性地問道:“你是剛才的那位護士小姐嗎?”

她靦腆地笑道:“叫我麻美就好了。”

小野寧次的模樣憨厚,於是恭維起人來就有點滑稽了,他笑眯了眼睛,露出潔白卻並不整齊的牙齒說道:“麻美小姐長得這麽漂亮,真是落入凡間的天使。”

看著小野的模樣,麻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下意識地將挎包放在了胸前,並悄悄地離開了小野半步之遠。小野的職業使他立馬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他頓時就尷尬窘迫了起來,趕緊解釋道:“麻美小姐,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和企圖,隻是想誇一下你。事實上,我是警察,雖然我長得不像善類,但你千萬不要以貌取人。”

小野的自嘲逗笑了麻美,電梯裏的氣氛稍微好了一些。

麻美說:“我隻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小野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腰前,很唐突地問道:“今晚怎麽這麽晚才下班呢?”

麻美聳了一下肩膀,努力放鬆地說:“今天送來的傷者太多了,所以......”

小野也感歎道:“今年真是個多事之秋呀。”

麻美輕輕點了一下頭,沉默了,隻是看著顯示屏,一言不發。小野也沒有說話了。

電梯安靜地運行著,在七樓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門一開,一個年輕人居然賊眉鼠眼地彎著身子探了半個腦袋在電梯裏東張西望。麻美默默地看向了小野寧次,覺得那個人的舉止瘮人得很;小野也很奇怪,便不客氣地問道:“你走不走?”

年輕人趕緊縮回腦袋,抱歉地說:“我不急,你們先走。”

電梯門再次慢慢關上了。小野寧次和麻美四目相對,兩個人又找到了話題聊。

麻美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地說:“這人是不是有問題?剛才都嚇死我了。”

小野寧次表情嚴肅地說:“誰知道他是不是沒有睡醒呢。”原本隻是隨口一說,卻不料竟將麻美給逗樂了。麻美吃吃地笑道:“警察先生,你剛才的樣子好可愛。”

小野寧次突然臉紅了,有點醉,有點暈,最後卻用大笑來掩飾自己的羞澀說:“你才真的可愛。”

麻美說:“過獎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幾句話的時間,電梯又停了下來。門剛一開,小野寧次就以為到了一樓,邁開步子就要往外走,卻突然被麻美給拉住了。小野寧次茫然地問道:“怎麽了?”

麻美有些驚慌,用手指了指顯示屏。這裏居然是地下室二層。然而,他們明明按的是一樓。

還未等小野寧次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在小野寧次背後的電梯門外,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低垂著腦袋的小男孩。那小男孩鬼魅般地緩緩抬起頭來,麵色蒼白,眼眶深陷,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我可以進來嗎?”麻美頓時驚叫了一聲,小野猛然回頭望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電梯門再次緩緩地關上了。原來是麻美驚恐不安地關上了電梯門。在電梯門緩緩關上的時候,外麵的小男孩卻一動不動,隻是露出了更懾人心魄的詭笑。

小野寧次回過神來,頭皮發麻地問:“那是什麽東西?”

麻美雙手握拳放在胸前,蜷縮在角落,目光呆滯,呼吸急促,花容失色恐懼不安地說:“是真的,她們說的居然是真的。”

小野寧次眉頭一皺,努力使自己平靜了下來,問道:“什麽真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麻美結結巴巴地說:“我有幾個同事都說太平間鬧鬼,我一直都不信。地下室二層就是我們醫院的太平間,裏麵除了值班大叔,全部都是屍體,每個屍體的手腕上都係著一條白絲帶作標識。剛才那個小男孩的手腕上就係著那條白絲帶,所以我就知道他是鬼。而且,我還知道他,他是坐他母親的汽車出車禍死的,他母親也死了,他母親......”

說到這裏,麻美突然安靜了下來,因為她在無意中發現自己手腕上竟然也平白無故地係著一條她說的那種白絲帶。小野寧次也錯愕不已,隨後便看見麻美眼睛翻白,兀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小野寧次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閃到電梯角落,迅速掏出手槍,瑟瑟發抖地用槍指著麻美,鼓足了勇氣慢慢蹲下身體試探她還有沒有呼吸,摸到人中穴時,發現她還有微弱的呼吸。

小野寧次立即將手收了回來,暗忖道:“有呼吸便是人。”便收起了手槍,急忙將麻美手腕上的白絲帶解開,丟在地上,剛將她抱在懷裏時,電梯門突然又打開了,嚇得小野寧次魂飛魄散地猛然回頭,發現電梯門口赫然站著一個男人,這人居然是蘇貞安。小野寧次突然流出了眼淚來。

蘇貞安卻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小野寧次抱著麻美,說:“快離開這裏,這裏有鬼。”

蘇貞安說:“我就是為他而來的。”

小野寧次再次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蘇貞安說:“我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你先帶著這位小姐去我家等我回去,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小野寧次腦袋已經是一片空白了,茫然地點了點頭,也不問什麽了,抱著麻美離開了。

蘇貞安看著小野寧次拉開後,才轉身進入電梯,下到了地下室二層的太平間。

剛出電梯,蘇貞安就感覺到了一陣寒意襲來。

出了電梯,蘇貞安站在燈光或明或暗的走廊中,一步一步地向走廊盡頭走去。走廊裏空空蕩蕩,沒有半點生氣。走廊盡頭的大門洞開著,蘇

貞安跨步邁了進去。在蘇貞安眼前是一張接待桌,原本應該是有人二十四小時坐在這裏值班的,可是目下卻無人守在這裏。看著桌上那本東倒西歪的出入記錄本,蘇貞安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來遲了:桌上並沒有筆。

太平間的入口就在接待桌後麵,那是一道厚重的防盜門,此時也敞開著。

蘇貞安走了進去,裏麵不出所料地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東西,隻聽見裏麵傳來了微弱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蘇貞安雙手遮眼,然後徐徐鬆開,他的雙眼慢慢變成了綠色,閃閃發光,雙眼迸射出兩束冷綠的光線,如同手電筒一般將室內四周掃視得一清二楚了。在中國道教中有一種法術叫做陰陽眼,據說陰陽眼可以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鬼怪,但卻需要用柳葉開眼,而蘇貞安卻並沒有用柳葉開眼,也擁有了陰陽眼。

蘇貞安從左到右地掃視著,一排排的屍體被白布蓋著,躺在**一動不動。

在室內最郵編的那排停屍床最後麵的位置,一張詭異而蒼白的麵孔出現在了蘇貞安的視線內,他正像獵人盯著獵物一樣陰險地盯著蘇貞安。

兩人的眼神都熾熱,彼此都死死盯著對方。

蘇貞安緩緩地向那小鬼走去,隻見他慢慢抬起頭來,雙手還捧著一隻人的手臂放在嘴邊恣意地撕咬著,口水伴著新鮮的血液不停地滴落,模樣非常悠然自得,仿佛一點都不畏懼蘇貞安。蘇貞安腳下突然發出“哢”的一聲響,低頭看去,竟是一隻被鮮血染紅的圓珠筆,蘇貞安一猜便知,小鬼撕咬的正是太平間值班人員的屍體。

蘇貞安在小鬼的麵前停了下來,麵無表情地說:“趕緊吃飽,然後我送你上路。”

小鬼卻不顧不理,繼續撕咬,直到那隻手臂隻剩下一根骨頭了,他才說道:“叔叔,我吃飽了。你要送我去哪呢?”

蘇貞安冷笑道:“送你去永不超生。”

小鬼一下子從停屍**跳了下來,個子大概隻有一米高,胖嘟嘟的,如果不是成了鬼,他應該是非常可愛的。然而,如今他不僅做了鬼,還變成了食屍厲鬼。他站在蘇貞安麵前,仰著腦袋天真地望著蘇貞安問道:“叔叔,你帶我去玩好不好?我媽媽丟下我自己出去了。”

蘇貞安問:“你向去哪玩呢?”

小鬼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雖然嘴角還滲著鮮血,兩隻大眼睛眨呀眨的,真是可愛。蘇貞安一時間竟然有點心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然而,正在這時,小鬼卻突然麵色一變,麵目頓時就猙獰起來,趁蘇貞安出神的瞬間,飛身起來就抱住蘇貞安的脖子咬了下去。

蘇貞安一驚,雙手緊緊抓住小鬼的腦袋,一使勁就將小鬼拉扯開來。兩人麵對麵,小鬼呲牙咧嘴,蘇貞安怒氣衝衝。

小鬼伸出舌頭,像柄利劍,像蘇貞安眼睛直插而來。蘇貞安反應迅速,雙手抓住小鬼使盡一扔,小鬼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小鬼蹲在地上,慢慢吸氣,身體漸漸膨脹成了一個氣球一般圓圓滾滾的,然後在漆黑的室內四周圍著蘇貞安不停地彈跳著。蘇貞安穩在原地不動,任由小鬼在自己的身旁周旋,突然看準了時機,蘇貞安飛身向前,一把捉住了小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指插進小鬼的眼眶之中,將他兩隻大眼珠子給摳了出來,隻聽見小鬼一聲慘叫,渾身在蘇貞安手中不停掙紮,卻又無可奈何。

看著小鬼猙獰的麵孔,蘇貞安卻一點也不仁慈,輕輕將小鬼拋向空中,隨著小鬼的降落,蘇貞安兩手用力地拍向小鬼的腦袋,小鬼的腦袋霎時間就像西瓜一樣破碎了,剩下的身體落在地上,還頑強地站立著。蘇貞安又伸出手從沒有腦袋的脖子中插進去,小鬼的身體頓時亦如氣球一般爆炸了。

蘇貞安站在原地,緊握著右手的拳頭,拳頭裏麵隱隱約約閃著微光。

蘇貞安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出來,鬆開緊握著的拳頭,手心竟是一顆星火狀的小球。蘇貞安將那小球輕輕地裝進了玻璃瓶中,蓋上,揣回衣兜,慢慢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