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將

第07章身份

蘇貞安趕回家的時候,小野寧次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瑟瑟發抖,對之前發生的事是越想越後怕,直到看見蘇貞安回來了,他才裝作鎮定地站了起來,急切地問道:“怎麽樣了?”蘇貞安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他麻美在哪裏,怎麽樣了。小野寧次回答說:“在客臥裏,秋伊太太在照顧著。”蘇貞安眉頭一皺,問道:“秋伊太太這個時候會在這裏?”小野寧次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聲說道:“是我請求秋伊太太無論如何都要過來的。”蘇貞安聽到這裏顯得有些生氣,卻又不好發泄,便向客臥直奔而去,小野寧次也跟在身後一起去了。

途中,蘇貞安問:“你告訴秋伊太太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小野寧次機靈地說:“沒有,我隻說有人在你家突然昏迷不醒了。”

蘇貞安怒目圓睜道:“你......”

小野寧次並不答話,蘇貞安也無可奈何,忍著悶氣,推開了臥室門,進了去。

坐在床頭的秋伊太太看上去有些憔悴,聽見有人進來,她回過頭來看到了蘇貞安和小野寧次。蘇貞安抱歉地對秋伊太太說:“真是不好意思,深更半夜還麻煩你了。這位小姐怎麽樣了?”秋伊太太雖然疲倦不堪,但看到蘇貞安時還是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隻是那微笑中隱隱還有著一股酸勁,說道:“這位小姐沒有別的異樣,隻是一直昏迷不醒。”蘇貞安走近床頭,看著躺在**呼吸微弱胸口起伏也微弱的麻美,眼裏盡是憐惜;秋伊太太觀察敏銳,不忍心再看下去地輕輕閉上了眼睛。

蘇貞安看到秋伊雲這副模樣,以為她在打盹兒,就對小野寧次說:“秋伊太太太累了,小野君能幫我將秋伊太太先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嗎?”

秋伊雲一聽這樣,立馬睜開了眼睛,挺直了腰,連忙說自己沒事,自己還可以照顧麻美。蘇貞安心裏卻有另外的盤算,所以執意讓小野寧次把秋伊太太送回去。可是,秋伊太太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這時候離開。蘇貞安隻好讓秋伊太太去自己的臥室休息,秋伊雲實在沒有辦法拒絕了,就怏怏地走到了門口時又回過頭來,將小野寧次叫了過去。兩個人走出門口,在轉角處,秋伊雲偷偷地問小野寧次:“那是蘇先生的女朋友嗎?”小野寧次怎麽會知道秋伊雲對蘇貞安的心意,隻是也不能說實話,於是就胡亂編了一個謊言說:“蘇先生並不認識她,我和蘇先生在路邊發現她昏迷不醒,就救了回來。”秋伊雲聽到小野寧次的話,心裏暗自高興,臉上卻表現出一副惋惜的樣子說:“我還以為她是蘇先生新交的女朋友呢,他真的太需要一個女人照顧他了。”小野寧次隨口一說:“蘇先生不是有你照顧嗎?”秋伊雲微微一笑,說:“我去休息了。”

小野寧次回到客臥,蘇貞安正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玻璃瓶來,將那個星火狀的小球倒在了手心。蘇貞安看著小野寧次說:“你過來幫我把她扶起來坐著。”小野寧次趕緊跑了過去,將麻美扶起來靠在床頭邊坐著,蘇貞安一手捏張開了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就將星火狀的小球喂進了麻美的口中。

小野寧次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小球,非常驚訝,問道:“這是什麽?”

蘇貞安嚴肅地說:“這位小姐的兩魂七魄。”

小野寧次驚掉了下巴,說:“這就是魂魄?人不是有三魂七魄嗎?怎麽她隻有兩魂七魄?”

蘇貞安沒有馬上回答小野寧次的疑問,靜靜地把魂魄喂進了麻美的嘴裏後,就又把她好好地放平躺在了**,輕輕地說道:“她明天早上醒來過後應該就沒事了。我們先出去,讓這位小姐好好休息。”

蘇貞安沒有看小野寧次,直接走向門口,離開了臥室。小野寧次看著蘇貞安的背影,頓時覺得自己對蘇貞安有了一種陌生感,好像現在的蘇貞安和自己認識了幾年的那個蘇貞安完全不是一個人。是的,他感覺自己突然對這個蘇貞安多了很多疑問,自己必須向他一一問個清楚。於是,他也跟著出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了客廳,在沙發上麵對麵對坐了下來。

蘇貞安剛開始一直低頭沉默不語,而小野寧次則用好奇而陌生的眼神一直望著蘇貞安,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良久,蘇貞安才站了起來,默默地去兌了一杯便捷咖啡端過來遞在了小野寧次麵前,小野寧次沉默地接了過來。蘇貞安再次在小野對麵坐了下來,這次他不打算沉默了,開口說道:“其實那次在帝國大學出現了喪屍後,我就知道我真正的身份瞞不了你多久了。”

小野寧次並沒有答話,而是死死地盯著蘇貞安,雙手捧著咖啡杯子,握的緊緊的。

蘇貞安看著小野寧次的表情,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其實,我就是蒙恬。”

霎時間,小野寧次腦袋裏嗡嗡作響,隨後變得一片

空白。小野寧次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蘇貞安竟然會這樣回答自己。蒙恬,這個曾經隻是在曆史中記載、在江口純一郎故事裏才出現的名字,沒想到如今擁有這個名字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那一刻,小野寧次幾乎都認為自己死了,和這個名字一樣死了兩千多年。他腦海裏不斷地閃現出和蘇貞安認識的這幾年時間中的片段,才赫然醒悟蘇貞安好像從來沒有在自己麵前吃過任何東西;僵屍是靠吸血活著的。想到這裏,小野寧次不覺地一怔,回過神來,望著蘇貞安癡癡呆呆的,想問什麽,卻又仿佛開不了口。

此時,蘇貞安如同洞穿了小野寧次的心思,說道:“你現在腦袋是不是很亂?我知道我突然跟你坦白這些,你一定在短期內無法適應,更難以接受。隻是,事到如今,我覺得我應該向你坦誠了。當然,如果沒有喪屍的出現,或許我還會瞞下去,直到我離開東京為止。我不是有意要欺瞞你的,因為我不是真正的普通人,我是僵屍,死了兩千多年又複活了的僵屍。可是,我對我們之間的友誼卻是非常真誠和珍惜的,要知道我......”

小野寧次突然打斷了蘇貞安的話,說:“我理解。”

聽到這句話,蘇貞安微微笑了起來,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小野寧次低頭看著手中的咖啡杯,輕輕搖了一下,咖啡微微起伏著。蘇貞安偷偷地瞄了小野寧次一眼,隻見他嘴角在微微顫動,似笑非笑。

小野寧次突然抬起頭來,說道:“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從小就怕鬼。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我從來不相信世上有神,諷刺的是,我卻怕鬼。我還有一個親弟弟,他隻小我兩歲,自我懂事開始,我弟弟就一直和我同睡一張床。那時候我經常在半夜三更被屎尿憋醒,但是看著房間裏黑漆漆的,我就很害怕,怕到甚至不敢伸手去開燈。這時候,我就會把我弟弟弄醒,然後硬著頭皮伸手去開燈,接著再厚著臉皮將我弟弟拉起來,讓他陪我上廁所。哈哈,那時候我弟弟經常跟我發脾氣,說我吵醒了他,我除了一邊笑著賠不是,還一邊給他各種許諾。我在廁所裏麵,我弟弟在廁所門口,我還要他一直不停地跟我說話,直到我完事後,我才和他一起牽著手重新回到**。還沒完呢,回到**後,不管天熱不熱,我都會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夏夜裏即便是大汗淋漓也不敢掀開被子一點點。後來長大了,成人了,結婚生子了,終於知道鬼是不存在的了。然而!然而,就在前不久,我卻親眼看見了喪屍。你知道我那一刻有多麽恐懼嗎?就在那瞬間,兒時的恐懼全部湧上了心頭。接下來的每個晚上,我都在做惡夢,我總是夢到有鬼來嚇我。今晚,又讓我親眼看見了鬼,當時差點就尿褲子了。你說,我一個大男人,居然被嚇到差點尿褲子,可不可笑?”

蘇貞安說:“人有好人壞人之分,鬼也有好鬼惡鬼之別。人怕鬼,鬼也怕人。你還記得前兩天你跟我說過的那段話嗎?你說人類對自然的了解實在太少了。鬼的存在,也隻是自然界的一個普通現象。”

小野寧次苦笑道:“也許你說得對,不然此時我麵對你怎麽一點也不感覺害怕呢?”

蘇貞安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小野寧次說:“我們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小野寧次卻反問道:“人和鬼,能做朋友嗎?”

蘇貞安說:“不管承認與否,我們已經是好幾年的老朋友了。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小野寧次頓時語咽。

蘇貞安輕歎了一口氣,語氣輕緩地慢慢說道:“這幾十年來,每隔四五年我就會換一個地方居住,為的就是不讓人發現我有任何異常,尤其是我這張永遠不變的麵孔。那麽多年都風平浪靜地過去了,我以為隻要我好好地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就能像普通百姓一樣繼續平淡地生活下去。我原本就是一個死了兩千多年的人,我不想永生不死卻無法左右自己的生命,這對於我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每次看到新聞說某某自殺,在別人為其感到惋惜心痛時,我卻在暗自心生羨慕。難道我是冷血無情的人嗎?我隻是一個連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的僵屍。對於凡人所追求的一切,我都沒有興趣。可是我選擇不了自殺,我隻能這樣活著。我沒有追求,沒有野心,隻是想混跡在人群中像個普通人那樣活著,我就滿足了。可是自從出現了喪屍後,我就知道我平靜的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尤其是當我知道江口蒼也還活著的時候,我更加清楚明白我和他之間必有一場生死戰。他將我挖出墳墓,造就了現在的我;我咬傷了他,成就了現在的他。雖然我們隻有那一麵之緣,卻成了彼此的死敵。我們兩個有宿怨,誰也不會放過誰。最後,不是他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他。無論如何,我們兩個當中隻能活下去一個。就我自己而言,我希望會死我死,因為大概隻有他才有可能有能力殺了我;但是他的存在威脅

到了整個日本,甚至整個世界,我務必將他殺了才行。”

小野寧次大驚失色,問道:“此話當真?”

蘇貞安回答道:“事已至此,我已經對你毫無隱瞞了。”

小野寧次又問:“那麽,喪屍的出現和江口蒼也有關係嗎?”

蘇貞安說:“不知道。”

小野寧次說:“那江口蒼也在哪呢?”

蘇貞安說:“我還是不知道。”

小野寧次頓時沒話可說了,與蘇貞安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最後,小野寧次又發問道:“你不是千年僵屍嗎?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蘇貞安本想為自己作些辯護,但是剛張開嘴巴,又將話吞了回去,沉默不語。

牆上的鍾,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走著。

小野寧次手中的咖啡涼了,他將杯子輕輕地放在了麵前的桌子上,蘇貞安站了起來,拿起杯子輕聲地說:“我重新給你倒一杯。”小野寧次有些疲倦地說:“不用了。”

蘇貞安說:“要不,你今晚就在我這裏好好睡一覺吧。天亮了,一切都又和以前一樣了。”

小野寧次挺直了腰,鄭重地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向問你。”

蘇貞安說:“你問。”

小野寧次直言道:“僵屍不是都要靠吸血來維持生命嗎?這幾十年來,你沒有殺過一個人?”

蘇貞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僵屍固然吸血,但卻從來不是以吸血為生的。僵屍原本就非人非鬼,不受三界管束,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硬如鐵,永生不死。僵屍為什麽要吸血呢?僵屍吸血是為了吸取血液中的精氣,它滲透在所有血液之中,而人類的血液精氣最足。而且,不事所有僵屍都會吸食血液的。按照僵屍的能力,我們大致可以將僵屍分為三類,即初級僵屍、中級僵屍以及高級僵屍。所謂初級僵屍,便是我們在電影中經常看到的那種,他們身體僵硬,行走隻能跳躍,沒有思維能力,隻是憑著本能不停地靠吸取血液中的精氣。而且初級僵屍懼怕陽光和符咒,所以他們白天都躲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以防被人發覺,夜間才出沒。當他們吸取了足夠的精氣,他們便慢慢進化成我所謂的中級僵屍。中級僵屍已經不再懼怕陽光和符咒,並且身體開始軟化,智力也開始恢複和成長。更重要的一點,中級僵屍不會再和初級僵屍那樣胡亂吸食血液了,因為血液所能為他們提供的能量已經很難滿足自己再次進化的需求了,他們需要更強大的能量來使自己更快更早地進化。於是,他們就開始吞食各種鬼怪,以鬼怪的陰力來增強自己的法力。這個曆程非常漫長,如果足夠幸運沒有被人類發現並消滅,或者沒有被比他更厲害的鬼怪消滅,他便能慢慢進化成高級僵屍。所謂高級僵屍,他們已然成魔。神,是人類進化的最高級形式;魔,是鬼怪進化的最高級形式。而我,從被挖掘出來之時就已經成魔。我除了咬傷過江口蒼也之外,便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咬傷江口蒼也時,我是處於迷糊朦朧的狀態。”

聽完了蘇貞安那麽詳盡的解釋,小野寧次輕歎了一口氣,釋懷道:“你本可以完全不用解釋的......”

蘇貞安卻真摯地說:“沒有任何解釋是多餘的,隻有不值得去解釋的人才是多餘的。我說過,我們是朋友,我們之間的所有誤會,我都願意向你解釋清楚。”

小野寧次鼻子一酸,說道:“對,我們永遠是朋友。”

兩人同時站了起來,隔著小桌子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兩人心裏都釋然了,心境也豁然開朗了。

小野寧次又好奇地問道:“是不是所有被僵屍咬過的人都會變成僵屍?”

蘇貞安笑道:“事實上並不是那樣,那隻是人們對僵屍的誤解,也怪我剛才沒有說清楚。剛才我說了,一般吸食人血的都是初級僵屍,他們會把人的血液全部吸幹,那個人當場就成了幹屍,不會再複活,更不會成為僵屍。”

小野寧次繼續問:“那僵屍怎樣才能將一般人也變為僵屍的呢?”

蘇貞安說:“換血。就是僵屍將自己體內含有屍毒的血液注入人體的血液中,人就會受屍毒影響變成僵屍。初級僵屍是沒有換血這種智力的,所以能將人變成僵屍的一般都是中級及中級以上的僵屍。”

小野寧次還不滿足地繼續問道:“那麽,你為什麽能一下子就成為高級僵屍的呢?”

蘇貞安說:“我是集天地怨氣於胸,使屍體不腐不化而成為僵屍,又吸食兩千年月精之華,而成魔。說實在的,這實在不是我個人意誌所為,乃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