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將

第16章魄殞

伊藤靜拖著終於疲憊了的身體輕輕推開了房門,彎腰駝背,眉目不舉,雙頰緋紅,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她喝了不少的酒。麻美看見伊藤靜回來了,抹掉了眼角的淚水,翻身從床下跳了下來,扶著伊藤靜,關心地問道:“你怎麽喝了那麽多酒呢?”伊藤靜嘿嘿一笑道:“第一次去酒吧,沒想到那麽好玩,所以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麻美驚訝地問道:“你怎麽會去那種地方呢?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你一個女孩子去,多不安全呐。以後不要去了。”伊藤靜惺忪著眼睛望著麻美,欲言又止,最後輕輕笑道:“聽岩佐姐姐的。”

麻美將伊藤靜扶到**去躺著,幫她脫掉鞋子,給她蓋好了被子。伊藤靜躺在被窩裏感覺非常舒服,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人生難得幾回醉,偶爾能醉一回的感覺也真是挺不錯的。”

麻美看著伊藤靜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剛剛做的那個夢,從來沒有一個夢會像這次的這個夢那麽真實,於是就向伊藤靜說了起來:“小靜,我剛剛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那夢真實得就像是真實的一樣。在夢裏我認識了一個叫林賽的女孩,她是個女鬼,和一群螢火蟲為伴,像天真可愛的精靈一樣,在一片被稱為迷失森林的樹林裏快樂地拉著小提琴,和螢火蟲一起翩翩起舞。她還教我拉小提琴和跳舞,可是我......”說著,麻美忽然聽到了一陣輕輕的呼嚕聲,低頭一看,伊藤靜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睡著了。麻美看著伊藤靜睡著了那安靜可愛的模樣,眼神裏流露出母親般慈祥的目光,暗自微微一笑,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而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

再次回到**的麻美,躺在**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無論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會出現林賽的模樣。漸漸地,麻美越來越懷疑自己做的那個夢不僅僅是個夢。她突然想到,好像林賽跟她說過,隻要自己睡著了就能再次見到林賽,於是她便努力使自己睡著,可是,這又怎麽能行呢?她隻好繼續在**輾轉反側,直到聽到伊藤靜的呼嚕聲越來越大。

伊藤靜在熟睡中隱隱約約聽到有小提琴聲悠揚地傳來,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伊藤靜更加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頓時睜開了眼睛,眼前竟然是一片黑暗的森林,漫天飛舞著螢火蟲將周圍照亮著。此時的伊藤靜毫無絲毫醉意,頭腦清醒,目光敏銳,一眼就看破了眼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而已。她謹慎地循著小提琴聲,向森林深處小心地慢慢走去。忽然,一個翩然起舞拉著小提琴的少女從一棵接一棵的樹影後麵穿梭著,她仿佛像蝴蝶一般美,像鳥兒一樣自由。

伊藤靜望著那個少女,皺著眉頭問道:“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少女嬉笑著回答說:“我叫林賽,我住在這裏。”

一聽到這個名字,伊藤靜依稀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可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也罷,想不起來也就不想了,於是伊藤靜冷冷地問道:“這裏是哪裏?”

林賽說:“這裏是一個充滿快樂的地方。”

伊藤靜從腰間取出法扇,眼神凶狠地指向林賽,語氣粗魯地說道:“說人話!”

林賽一驚,看伊藤靜這副麵容,她感到了一絲不妙,定在了原地,怯怯地說:“在你的夢裏。”

伊藤靜有些不相信地問道:“在我夢裏?你怎麽會出現在我夢裏?”

林賽一時語塞,道歉道:“對不起,我不該打擾你的。”

伊藤靜盛氣淩人而不屑地笑道:“此時知錯,已經晚了。”

說完,伊藤靜就展開了攻勢,一個飛燕回廊,就向林賽撲了過去。林賽手握小提琴劃出一道圓弧,形成了一道保護層,將伊藤靜擋住了。林賽撤身後退,驚慌地說道:“我沒有惡意的。”此時的伊藤靜哪裏願意聽林賽的半句話,又一招蒼龍脫海;林賽羚羊躍崖,從地上閃到樹上,輕易地躲了過去。連續兩招都被林賽巧妙化解了,伊藤靜頓時惱怒了

起來,罵道:“妖孽,還不束手就死?”

林賽焦急地說道:“我並未害過任何人性命,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伊藤靜恨恨而道:“天道輪回,你卻遊蕩人間,罪當一死。”

也不等林賽回話,伊藤靜也躍身上了樹,與林賽正好麵對麵。林賽無意與她交手,翻身離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由一群螢火蟲匯聚成的馬匹背上,那馬還不停地嘶鳴著。林賽回身對伊藤靜說:“我從未害過人,更不想與你為敵。就此別過。”

伊藤靜冷笑道:“想跑?沒那麽容易!平八郎——”

隨著伊藤靜的一聲召喚,平八郎騎著駿馬,挺著蜻蛉切從黑夜之中衝破而出;駿馬掠過伊藤靜的頭頂,平八郎麵目冷峻地直直向林賽刺了過來。林賽一驚,策馬而走。平八郎怎肯罷休?雙腳一踢駿馬肚子,駿馬一聲嘶鳴,追了上去。隻是,林賽那匹由螢火蟲匯聚而成的馬怎麽會跑得過平八郎**那匹三國黑。那三國黑乃是日本戰國時期日行千裏、渡水登山如履平地的寶馬,原是德川秀忠坐騎,後來贈送給了平八郎,時人稱之為今之赤兔。林賽被平八郎追上,平八郎舉著蜻蛉切,將林賽刺下了馬。

林賽腹部被刺,重重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平八郎策馬從受傷的林賽身邊策馬而過,隨後勒馬回身,挺著蜻蛉切再次衝了過來。這一次,林賽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過魂飛魄散的命運了,眼看著平八郎挺槍刺來,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自己末日的到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岩佐麻美突然從天而降,張開手臂擋在了林賽麵前。電光火石之間,平八郎的蜻蛉切已經狠狠地刺穿了麻美的身體。

平八郎愣住了;伊藤靜傻眼了;林賽怔住了!

麻美握著刺穿了自己的蜻蛉切,低頭一望,雙腿頓時失去了支撐力,麻美跪了下去,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伊藤靜勉強微笑地請求道:“小靜,林賽雖然是隻鬼,但她是我的朋友,她和你一樣,對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請你不要傷害她。”說完,麻美渾身無力地向後倒了下去,被林賽猛地接住了。林賽雙眼淌淚地望著岩佐麻美,嗚咽不能言語。伊藤靜也匆匆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麻美麵前,錯愕不已,後悔莫及,淚水也從眼眶汨汨而出。

伊藤靜握著麻美的手,痛哭道:“對不起,岩佐姐姐。”

麻美表情痛苦地還在哀求道:“小靜,求你不要傷害林賽。”

伊藤靜連連點頭。

岩佐麻美艱難地回過頭看著林賽,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斷斷續續地說:“我說過,你活著比我活著更有意義,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死來換你的生。現在,我做到了。小靜也答應我了,她不會再傷害你了。我希望你們也能......”麻美話還沒有說完,咳嗽了幾聲,便斷氣了。

林賽哭喊道:“麻美!”

伊藤靜哀嚎道:“岩佐姐姐!”

林賽和伊藤靜拚命地搖晃著麻美的身體,她卻再也沒有半點反應了,兩人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一刻,一旁的平八郎也是羞愧難耐,不堪地閉上了眼睛,消失了。良久過後,林賽和伊藤靜兩人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下來,林賽看著麻美沒有了血色的臉龐對伊藤靜說:“你先離開這裏吧,我會在這裏永遠陪著她的。她喜歡聽我拉的小提琴,我每天都會拉給她聽的。”

伊藤靜久久開不了口,看著麻美的模樣,心都碎了,卻又無可奈何。聽了林賽的話,伊藤靜默默地離開了。

伊藤靜睜開了紅腫的眼睛,起身走到岩佐麻美身邊,看著麻美麵帶微笑而沉睡的樣子,伊藤靜再次跪在了麻美床前,雙手緊緊握著麻美的手,再次失聲痛哭了起來。此時,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蘇貞安的聲音,傳到了伊藤靜的耳朵裏:“小靜,你們還好嗎?”

伊藤靜擦了眼淚,走到門口,打開了門,看見

蘇貞安就往他懷裏衝去,摟著他的脖子,大哭起來。

蘇貞安不解地輕聲問道:“怎麽了?”

伊藤靜啜泣著說:“岩佐姐姐她.......她死了!”

蘇貞安頓時就懵了,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地推開伊藤靜,望著她的眼睛問道:“你在說什麽?你不是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嗎?她怎麽會死呢?”

伊藤靜不敢抬頭看蘇貞安,說:“是我,是我殺了她。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個晴天霹靂把蘇貞安劈得麵色慘白,心裏難受得竟然說不出話來。

蘇貞安一把將伊藤靜推到一旁,走進室內,赫然看到躺在**的岩佐麻美,刹那間誤以為麻美正在睡覺呢,回頭茫然地看著伊藤靜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伊藤靜咬著嘴唇說:“她死了,死在我的夢裏。”

蘇貞安嘴角抽搐著,轉身望著像是熟睡的麻美,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神色黯然說道:“我猜你肯定也早就知道她是短命的命,對吧?”伊藤靜一愣,回過神來才知道蘇貞安是在對自己說話,於是點頭說道:“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活不了太久,隻是我不知道她竟然會死在我的手裏。”

蘇貞安看著麻美,頗為痛心與無奈地說道:“或許,這就是她的天命,逃不過去的。”

伊藤靜走近蘇貞安身邊,也看著麻美,說道:“她其實是為了救別人而死的。”

蘇貞安一愣,問道:“這具體是怎麽回事?”

於是,伊藤靜就將夢裏發生的一切都詳詳細細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蘇貞安,蘇貞安聽完,又是一陣輕歎,緩緩說道:“原本她的命是沒有這麽薄的,隻是她曾經已經死過一次了,她的魂魄都被一個小鬼吸取了,當我幫她找回魂魄時,她的三魂七魄已經隻剩下兩魂七魄了。這些時日來,她的身體全靠那兩魂七魄支撐著。魂魄不齊,為鬼尚且無法投胎,為人更是艱難。”

古籍《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曰: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何謂三魂七魄?

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靈、三曰幽精。七魄:一曰屍狗、二曰伏矢、三曰雀陰、四曰吞賊、五曰非毒、六曰除穢、七曰臭肺。

伊藤靜突然說道:“她命不該絕於我之手。”

蘇貞安歎道:“即便如此,如今又能奈何?”

伊藤靜平靜地說道:“人有三魂七魄,魂是陽神,魄是陰神。所謂動以營身之為魂,靜以鎮形之謂魄。人的魄主要是用於思考,做夢醫師思考的一種。因此,我在夢中殺的其實隻是她的一魄,她本身身體並沒有完全死亡。隻是,魂魄之死,無力回天。好在,我曾經跟我爺爺學過修魂術。所謂修魂術,就是將兩個魂魄不齊的人的魂魄重新組合成一個完整的三魂七魄。由於這樣實際上隻能救一個人,無異於用殺人來救人,而且還抵觸陰間司法,使用此術的人必然會折損陽壽。”

蘇貞安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再找一個魂魄不齊的人,你就能救回麻美?”

伊藤靜神神秘秘地說:“人選我倒是已經有一個了。”

蘇貞安好奇問道:“誰?”

伊藤靜說:“就是那個林賽。我好像依稀記得岩佐姐姐說過她無法投胎,被封印在迷失森林之中,估計她也是魂魄不齊。如果將林賽的魂魄填補至岩佐姐姐的身體裏,岩佐姐姐不僅能複活,林賽也算是重新做了人,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蘇貞安說:“但這樣回損你陽壽的。不如,你教我,讓我來做。”

伊藤靜勉強一笑:“若是那麽容易學會,生命就可以成為買賣了,世界早就亂套了。再說了,岩佐姐姐都能用自己生命保護了林賽,為什麽我就不能損點陽壽救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