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不著痕跡

不過當時可容不得我多做思考，因為我們在這邊的時間一旦過長，也很可能會引起父親的懷疑。我不得不強行將自己悲痛和繁雜的思緒暫時甩出腦外，用非常壓抑的語氣向堂哥請教該如何“合理科學”地修改父親的CT檢查報告單。

雖然有了專家的指導，但我和姐姐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將修改後的報告單讀了兩遍。在確信沒絲毫破綻之後，才讓工作人員按照原先CT檢查報告單一模一樣的格式打了一份出來。我和姐姐又看了一遍後，方才請人家仿照醫生的筆跡簽了名。反正，父親對市人民醫院做CT的醫生也不熟悉，隻要不是我和姐姐寫的，就不怕會露出破綻。

付了錢，再三表示感謝之後，我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我剛一進門，就聽到了父親略帶不滿的話語：“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聞言，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因為我察覺到了父親語氣中透露而出的淡淡懷疑。當然，其中更多的是急切之意。我知道父親現在肯定急於知道自己CT檢查的結果。無論情況如何，總要知道了結果才能真正安心。

我用最快的速度平複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悲痛和慌亂。“爸，你也知道的，這CT片子我可是看不大懂的。因此，拿到之後，我就即刻去二十一樓找主治醫師去了。哪曾想，他剛好不在。這一等就等了好一會兒。”

“哦，那他怎麽說？”

聽到父親語氣還算正常的回答。我暗鬆一口氣。心下，不禁欽佩起自己的良好心理素質來。

“還能怎麽說？除了肺部的問題之外，一切正常唄。”我故作無奈地一邊回答，一邊信手將裝CT檢查結果的袋子放到儲物櫃上。

我盡量表現得自然一點。我要讓父親感覺到，自己將檢查結果放置到明顯的位置，完全是不經意間的事情。為了不漏破綻，我肯定不能直接提醒或者暗示父親看還是不看檢查結果。我覺得，一切都是那麽完美，一切都是那麽不著痕跡。

這一次，我可沒像往常那般徑直躲到房間裏去，而是裝作很渴很累的模樣。慢慢地走到熱水瓶旁，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坐到了餐桌旁。

因為怕引起父親的懷疑，所以不敢直直地看著。我隻是用眼睛的餘光不斷地關注著父親的一舉一動。

果然不出我所料，父親對我的話並未全信。似乎有些掙紮。雖然我沒看著他，但畢竟還坐在客廳呢。如果去看了，那麽就表示對自己的兒子不信任。但最終，了解自己真實病情的強烈願望還是占據了上風。終於，父親站了起來，並緩緩地走向儲物櫃。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急劇跳動了起來。雖然有專家的指導，雖然我和姐姐把了關，雖然我和姐姐看了又看，覺得並沒有什麽破綻，但當父親真的要開始看的時候，突然間，我又感覺自己似乎並不擁有著百分之百的把握。至今，我都感覺有些後怕。萬一當時被父親發現了破綻，那麽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父親解釋；萬一被父親發現了真相，我真的難以想象，父親會受到何等巨大的精神打擊，也許那將是致命的。

父親先是像主治醫師那般對著光亮處看著CT片子。我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看懂，我隻知道父親看得很仔細。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緊張在裝CT片子的袋子中找了起來。當父親手拿CT檢查報告單的時候，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釋然的表情。因為父親心中清楚，如果結果真不好的話，那麽我十有八九會將這個他能夠看懂的單子給藏起來。能夠找到CT檢查報告單，就已然表明他沒太大的問題了。父親更為仔細地看了起來。速度很慢，仿佛在一字一句地揣摩著。

看到父親臉上漸漸舒緩下來的表情，我知道這次自己總算是過關了。於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已經涼下來的開水一飲而盡，然後就站起身來往房間內走去。因為，現在這個特殊關頭，我有些害怕跟父親獨處。我很怕自己會在有意無意間漏出破綻。

父親見我要離開客廳，趕緊出言問道：“某某（我的小名），CT報告單，你看過沒有？”

我不知道父親究竟想幹嗎，因此有些心慌地回答：“看過了。”

“這上麵說吻合口正常，左胸腔有積液。除了這些之外，主治醫師有沒有說點其它什麽？”父親有些不放心地詢問道。

“沒有。他說還好。一切正常。讓我要關注你呼吸的問題。如果感覺呼吸急促的話，可能是因為胸腔積液過多引起的，那麽一定要及時到他那裏去診治。有必要的話，他會再次幫你抽取一次胸腔積液。”

“就這些？”父親有些失望地問。

“就這些了！”我故作肯定地回答。

聽後，父親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那你有沒有問他這刀疤疼痛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老是這麽疼呢？你有沒有問他，到底有沒有解決這刀疤疼痛的問題？”

我聽出了父親話語中的不滿。但是，我能怎麽說？總不見得告訴父親，你的疼痛是因為食道癌複發了，醫生可沒辦法解決。不過，我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我隻能裝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模樣並說道：“我當時隻想著查問CT檢查的情況，一時間倒忘了提你刀疤疼痛的事。”

聞言，父親的精神頓時萎頓了不少，但即便是這樣，父親還不忘出言安慰我說：“哦，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問了，估計他也不會想出什麽好的解決辦法。要不，那天我問他的時候，他早就跟我說了。”

看到父親這個模樣，我隻覺得心中一痛。我知道此時的父親需要希望，於是就毫不猶豫地說：“爸，還記得在你前麵出院的南邊**的那個人嗎？”

“當然記得！”

“不如這樣，我打個電話去問問他。現在刀疤還疼不疼？如果疼的話，那麽他的主治醫師有沒有告訴他很好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