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淚流

231 供奉儀式

231 供奉儀式

在農村,最不缺的就是閑人。如此浩大的聲勢,不一會兒,就已經吸引了大量圍觀的人群。這又是鞭炮又是紅花的,本就是為了吸引別人注意的,因此,眾人圍觀,隻會讓當事人感覺更得勁。可是,被強迫而來的羊可就遭罪了,本來那震耳欲聾的轟響就已經夠嚇羊的,現在又一下子圍上了那許多陌生人,這隻頭戴大紅花的羊就感覺更恐懼了。

鞭炮、煙花齊鳴,實際上就是要傳遞給娘家的人一個信號,告訴娘家的人,整豬整羊已經到了。因此聽到鞭炮、煙花聲,我們這邊就需要準備了。鞭炮和煙花預先放好並點上香,隻等整豬整羊一到,就立即點火。

終於會聚了,於是姐夫、姐姐那邊的鞭炮、煙花和我們這邊的就一起炸開了。比先前大了整整一倍的聲威,一下子就使得恐懼到了極點的帶著紅花的羊暴走了,它終於掙脫了束縛。驚喜交加的羊猛然間就竄了出去。這隻無辜的羊不過是想逃離,逃離那讓它恐懼的環境。

二舅怎麽會料想到麵前這隻柔弱的羊會突然之間爆發呢?在二舅感覺到不對的時候,那隻羊已經快速地衝了出去。二舅還沒來得及呼喊,就看到圍觀的眾人中已經有不少身手敏捷地在第一時間就伸開雙手撲向了羊。開玩笑,在人類的地盤上,有幸成為主角的羊能有機會跑得掉嗎?

還沒來得及慶幸,羊就感覺自己再次動不了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雙手粗魯地按在了羊的身上。除了瑟瑟發抖,除了認命之外,它還能幹什麽?最終,這隻可憐的羊就再次被二舅拉著往我家而去。圍觀的眾人,無不露出會心的微笑。因為,正是由於他們的熱心幫助,那隻試圖逃脫的羊最終才未能逃脫成功,我家為父親上供整豬整羊的儀式才能得以繼續。其實,農村的這種熱心恰恰是現在城市生活中所最最欠缺的東西。當今世界,“冷漠”大有越來越成為主流的架勢,這也不能不說是人類社會的一種悲哀。

反過來,從羊的視角去看待人類社會,那麽這隻可憐的羊,一定會覺得這些直立而行的動物們都是那麽的殘忍。這些人真在無情地逼迫著自己做一些不喜歡甚至是恐懼的事情。不過這隻羊其實應該要感覺到慶幸才對。因為,不管怎麽說,與同樣戴著紅花的躺著的豬相比,最起碼,它還被留住了生命。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整豬整羊終於來到了我家門口的雨棚之下。無辜的羊被綁到了父親冰棺前麵供桌的桌腿上。已經被開膛破肚並洗剝幹淨的整豬,可不像羊那般掙紮。它被靜靜地從三輪電瓶車轉移到了“腳盆”之中。這裏的“腳盆”可不是指用來洗腳的盆,而是我們這裏對一種特殊容器的稱謂。在農村,由於條件相對較差,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人們洗澡都是使用這種特殊容器的。這種特殊的容器是用木頭做成的。從平麵來看,它是呈橢圓形的,長約一米。在橢圓形的麵上,駕有大約四五十厘米高的木壁。這個木壁有一個個厚薄適中的木板排列而成。在這些木板外圍,有兩圈鋼絲將它們牢牢箍捆在一起。當然,箍捆的時候,是將那橢圓形的底盤一起固定成一個整體的。整個“腳盆”,除了外圍箍捆用的鋼絲之外,其它全部是木質結構。可謂是節能環保之日常用品了。而一般地方所謂的腳盆,在我們這裏則被稱為“麵盤”。因為,與“腳盆”相比,它的底盤要小上許多,並且是規則的圓形,正因為它那圓得如同人的臉盤一般的底盤,所以,才會被稱之為“麵盤”。一個“腳盆”正常有五六個“麵盤”那麽大。否則,人也不能坐於其上洗澡了。

我們這裏“腳盆”“麵盤”之類的,都是由“箍桶匠”做成的。箍桶匠所做的都是相當精細的活計。要將木料剖成厚薄適中的木板並打拚成一個個圓形或者橢圓形的底板和四周的壁板,那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最關鍵的是,壁板和底板絕不能有一絲的不吻合,並且還要將壁板和底板牢牢地箍捆成一個整體。我隻是想一想,就已經覺得很困難了。當然,這些“腳盆”“臉盤”都是要用來盛水的,因此,箍桶匠要做的,可不能隻是簡單的成型,還必須得保證不漏水。這個的難度可就要更大了。想要不漏水,就一定要確保底盤和四麵的壁板完全合縫,必須是不漏一絲縫隙的那種。

“腳盆”“麵盤”之類的,可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因此,過去,箍桶匠還是相當吃香的一個職業。隻是,改革開放之後,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箍桶匠的生存空間就越來越狹窄了。因為,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按上了專門的衛生間,還有誰會用“腳盆”洗澡呢;塑料盆既價廉物美還更好用(木製的“腳盆”“麵盤”使用的時候稍微長點,原本合縫的木板和木板之間就難免會有所鬆動,因此就必然會出現漏水的現象。一般老化的木製“腳盆”“臉盤”在使用之前必須得先用水泡上一泡,這樣,在木板被誰漲浮之後,盛水的時候,它們才不至於漏水。),哪還有人會費心費力地請箍桶匠打造“麵盤”呢?

就現在,我們村上,我所能知道的箍桶匠就隻剩一個,而且現在他也已經改行到外地打工謀生去了。在改革開放的衝擊之下,一個符合環保理念的職業就這樣麵臨上了消亡的危險,這也不知道是社會的進步還是退步呢?

我們家裝整豬的那個“腳盆”還是很久之前打造的,不過好在現在隻是臨時用來盛放一下整豬,所以也就不需要預先用水先浸泡一番了。

將整豬整羊以及活魚供奉到父親的冰棺之前,然後在又一次的鞭炮、煙花的轟鳴聲中,我們一個接一個恭敬磕頭行禮。當然,在整個過程之中,三舅都一直在焚化黃紙。至此,整個送“整豬”“整羊”的儀式才算是最終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