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淚流

232 特殊職業

232 特殊職業

供奉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先人享用。當然,吃飯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因此在儀式完成之後,並不會立刻將整豬、整羊撤離。等上一段時間之後,我們自會將借用的羊頭上的紅花撤去,然後再包個紅包把羊給人家還回去。紅包其實也就是個象征性的意義,因為,供奉的乃是去往另一個世界的人,在帶有封建迷信思想的農村,這畢竟是不吉利的。用紅包衝一衝,就可以將其中的晦氣給衝化掉。因此,我們這裏,在歸還因白事所借之物的時候,通常情況之下,都會包上一個紅包。哪怕隻包個一元錢,也是必須要包個紅包的,否則,必然會引起別家的不快。

在有人歸還活羊的同時,整豬也得趕緊處理處理了。因為,那時的天氣還是有些熱的,已經宰殺了的豬如果就那麽一直放著的話,那用不了多長時間,就一定會變質。做家宴的,非常熟練地將整豬進行分割。最終留下來的就隻有豬頭和豬尾巴。將豬尾巴橫著放到豬嘴之中,就被再次放到冰棺之前,繼續擔任起供奉的大任來。豬頭和豬尾此刻所代表的就是整個一頭豬。在白事事情上,很多方麵往往都是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豬頭和豬尾所代表的這隻整豬,就會長時間被放置於冰棺之前,以便讓父親慢慢享用。

收到通知之後,隻要沒什麽特殊得實在跑不開的事情,那麽一眾親朋好友在今天晚飯之前就一定會趕到我家。當然,也有少數離得較遠的會提前過來。我記得,我母親的一個姨姐(對姨娘家女兒的稱謂),就是上午過來的。在一陣震天動地的嚎啕大哭(母親也陪著又數哭了一回)之後,她就被母親安排著剝大蒜去了。因為,今晚是正宴,宴席中勢必會用到大量的蒜頭這個佐料。

雖然中午也來了少部分親戚,但午飯也隻是由嬸嬸做了大概七八道簡易的菜。其實,正是因為今晚即將是正宴了,所以我們今天才會有很多事情要忙活,眾親戚和幫忙打雜的鄰裏們對午飯的簡便也自會表示理解。

午飯過後,家宴上的人就正式過來開工了,除了上午我們自己將活蝦用鹽水稍許煮過一下之外,其它的就幾乎全都是在做家宴的指導之下有序地進行著。因此,在宴席的準備方麵基本就沒我們家人什麽事兒了。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會輕鬆。

上午,我們在忙活整豬整羊的事情的同時,就已經為父親購置了“家堂”。家堂一般有兩種意思,一為家中的堂屋,二指安放祖先神位的屋宇,現多借指祖先的神位。這裏的家堂,肯定與神位無關,但也不是指現實中的堂屋。我們這裏的“家堂”,實際上是對第一種意思的延伸。在封建迷信思想中,到了另一個世界,也是需要生活的。因此,這裏的“家堂”,實際上就是用紙和竹竿紮成的屋子的模型。那是兩層樓的小洋房,洋房裏麵的日常生活用品(電視、床鋪、凳子、桌子之類的)一應俱全。很明顯,這個“家堂”就是為父親到另一個世界的生活而準備的。

現在,我們這裏在辦白事的時候都流行找軍樂隊。這裏的軍樂隊有點類似於白事司儀的角色,但又不完全類似。他們除了擔當白事司儀的那份職責之外,還兼顧著其它很多活計。當然,這些活計的兼顧,就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賺錢。

既然他們是以軍樂隊命名,那麽他們主打的就是奏樂,在整個白事的儀式之中,凡是需要哀樂的,他們就會經過簡易的配合演奏出相當粗糙的哀樂來。這也許就是軍樂隊最大的市場了。在我們這裏,跟父母那樣好麵子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是辦白事,很多人也希望搞得人盡皆知,搞得風風光光,搞得讓人豎起大拇指。正是因為那點虛榮心,所以軍樂隊就越來越紅火,也越來越有市場。現在,但軍樂隊這份職業就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

就如同紅事司儀一樣,有了軍樂隊,那主家人就得一切按照他們的指揮行事。那種如同提線木偶的感覺,可不是我所喜歡的。當然,更主要的是,我非常討厭軍樂隊那種市儈的嘴臉,他們會借著“孝順”的名頭壓榨著你不斷給他們錢。其中,有一項非常特殊的服務,就是“替哭”。所謂“替哭”,即是由軍樂隊中人代替孝子邊哭邊數說。當然,這種“替哭”一般都是價格不菲的,一次就動輒上百元。哭的次數多了,他們就會多出數百甚至上千元的收入。因此,他們往往會鼓動主家之人接受這樣的服務,否則,就會諷刺你不孝順。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我預先已經放出這樣的口風,那就是我們家不請軍樂隊。可惜,為了賺錢,軍樂隊可謂無孔不入。由於我的態度明確,所以他們的委托人就直接找到了姐姐。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這凡是有子女的,哪有人家不請軍樂隊的?委托人跟姐姐說,這軍樂隊一般都是有女兒請的,如果你家庭條件差些,那麽不請還情有可原,但你可是有正當工作的,大家都知道你的家庭條件不錯。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你都不請軍樂隊的話,那麽左鄰右舍的會怎麽看你?你父親的後事就這麽一次,可不能舍不得錢,否則誰能保證人家背後不叱責你不孝順?

其實,這倒也並非危言聳聽,如果姐姐在人家話說到這種程度的份上還堅持不肯請軍樂隊,那就必然會被許多人背後戳脊梁骨了。輿論的壓力是巨大的,姐姐終於沒能頂住那巨大的壓力而妥協。最終,姐夫和姐姐還是決定請軍樂隊了。

事情已經定下來了,而且現在,這些幾乎全成了姐姐一家的事情,我自不好再多說什麽。但,最終我還是跟委托人交代了又交代。一,我們家絕不搞“替哭”這一套;二,除了預先講好的軍樂隊的價格之外,絕不能再額外要錢。否則,在事情完結之後,我定然會不講情麵地堅決阻止姐姐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