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淚流

245 淩晨靈車

245 淩晨靈車

聞言,一股羞愧之情瞬間席上心頭。姨哥的話充分表明他起初所說的想為父親到殯儀館找人的事是真的。否則,在我暗示不給他香煙之後,他也不會自己跑去小店購買品牌香煙了。我羞愧,是因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確實是真心想幫忙,但我當時卻表示了懷疑甚至出言諷刺。再後來,我更是覺得他有可能是想借此騙兩包香煙來抽抽。我羞愧,更是因為自己那小人的做派。姨哥是父親的徒弟不錯,但現在人家可是在幫我們辦事,因此這辦事所需要世務用的香煙自然應該由我們出。從這個角度來看,姨哥因此而向我拿兩包香煙,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但,那時我心底卻偏偏要認為受過父親恩惠的他就應該要自己花費些為父親辦事,這就有些與中華民族“施恩不圖報”的優良品德不相符合了。如若我當時與父親幹女兒的談話被姨哥聽到的話,那麽此刻我就不僅僅是羞愧,而是完全無地自容了。

我尷尬地收回依然拿著兩包香煙的右手,我尷尬但卻感激地衝姨哥笑了笑,然後就羞愧並尷尬地回到冰棺旁繼續守候父親了。

其實,在軍樂隊結束後,還是可以小睡一會兒的,但今晚來的親朋好友實在是太多了。因此,在軍樂隊還未結束之時,樓上樓下四張大**就已經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即便是我想睡,也已經不可能找到地方了。

在我忙碌的時候,親朋好友之中,自會有人自覺地接替我守候的位置。隻是,那些偶爾客串一把的人的技術是遠遠無法與我相比的。這些人,一般都是在火勢上來之後,就一個勁地往壇子裏猛塞黃紙。於是,明亮的火頭很快就因氧氣不足而熄滅。在這樣的情況下,火一旦熄滅了,那麽壇子口就會往外狂吐滾滾濃煙。沒多長時間,整個屋子就會被弄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而,每當我一到,就會非常熟練地將火苗從濃煙之中給解放出來。沒多長時間,屋子內就會重新恢複清明。因此,我解放的可不僅僅是火苗,還有身處我家的一眾人等的鼻子。我這焚燒紙錢的技巧可是這幾天經過千錘百煉而來的,也許,這就叫做“熟能生巧”吧。

這去殯儀館的時辰也是預先由陰陽看好的,不到淩晨一點,需要跟著到殯儀館的一眾親朋好友就被叫醒了。

去殯儀館的車子,堂哥早就聯係好了。出租冰棺的是專門幹這行的,因此提供的可是一條龍服務。除了能夠解決雨棚的問題之外,還能幫你提供靈車和中巴。所以,堂哥隻需跟那位出租冰棺的熟人打個電話說一下出發的時間以及所需車輛的數量就可以了。

靈車和中巴是提前到的。因為,出發之前還得有些準備工作不得不做。首先,在抬棺材的人的吆喝聲中,父親所躺著的冰棺被抬到了靈車之上。然後就是清點人數,並分配各自所坐的車輛。原本,我是讓堂哥叫兩輛中巴的。但堂哥說,有好幾部小轎車呢,都用起來,也就能抵上一個中巴車了。於是,堂哥自作主張地隻喊了一輛中巴過來。我知道,這是堂哥在替我節省開支呢!還有,就是在八十多歲的本族老人的指揮之下,帶齊沿路所必需的物品。

我、老婆、孩子和姐姐、姐夫、外甥作為跟父親關係最為親近的人,自然是坐在靈車之上。靈車大概有中巴車大小,後半部分是專門用來放冰棺的,前半部分設有座位,可以坐中巴車一半左右的人。當然,前半部分跟後半部分是完全隔開的。除了我們兩家子之外,還有父親的兩個外甥以及沿途幫忙的幾個本族之人和抬棺材的人。

靈車在最前方,後麵則跟著中巴車和一眾小轎車。在一陣鞭炮轟鳴聲中,長長的車隊終於在夜色之中往前開動了起來。

沒前進多長時間,靈車就停了下來。因為,現在在我們腳下的可是途中的第一張橋。此刻,本族八十多歲的老人趕緊提醒道:“某某(我小名的代稱),快往橋下扔錢。”

“扔錢”?不錯,你沒聽錯,就是“扔錢”!這可是我們這裏的一個風俗,靈車每過一張橋,都必須得“扔錢”。當然,這裏的“扔錢”隻不過是一種象征性的行為,並非真的讓你破財。因此,一般,我們所扔的隻是麵額最小的硬幣。出發前,在八十多歲老人的提醒下,我早就往口袋裏塞滿了一角一角的硬幣。因此,一聽到老人說“扔錢”,我就條件反射似地伸手往口袋中抓去。緊接著就從打開的車窗往外使勁地一拋。隻聽得“嘩啦啦”一片水聲。

“呃……”八十多歲的老人在短暫驚愕之後,就好心地再次提醒道:“太多了!你隻要象征性地扔上一兩個就可以了!”

這乃是我生平第一次“扔錢”,在我想來,這“扔錢”應該也是有時間講究的,因此聽到老人的提醒之後,心中所存的就隻有一個快速的念頭。正是因為太急促了,所以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自己所抓硬幣的多少。我知道老人的意思,他是怕我浪費了。因此,我趕緊非常配合地應道:“哦,知道了!”隻是,我的聲音完全被鞭炮的轟鳴聲給掩蓋掉了。

每逢橋梁,都需燃放炮竹,這也是靈車過橋時所必須要做的事情。跟“扔錢”一樣,我同樣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是怕有“水鬼”攔路?因此,通過燃放“炮竹”的方法來嚇走攔路之野鬼?倘若真是這麽想的話,那麽就是不知道此刻父親的魂魄是在何方?倘若依然陪伴在肉身之側的話,那麽豈不是連父親也給驚嚇了?如果將父親的魂魄給驚走的話,那麽也不知道父親能不能再找到肉身,或者能不能再找到回家的路?倘若找不到肉身,也不認識回家的路的話,那麽父親會不會也變成孤魂野鬼呢?我有些迷茫,有些不解,甚至還有些擔心。所謂關心則亂,即便是父親已經過世,我依然情不自禁地“慌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