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第二卷 千金鑄鼎 第二章 漁女清歌

翔雲島下暮雲平,

魚骨廟前潮水生。

儂意隻憐公子蟹,

阿郎偏愛美人蟶。

梅清數人正在酒樓上,談論下一步如何行動時,忽然聞得樓下遙遙地傳來一陣歌聲。

隻聞那歌聲如清泉叮咚,說不出的清澈明爽。急轉頭時,卻見一葉小舟,不知什麽時候靠在了酒樓下的簡易碼頭上。一個身著細藍花粗布衣服的長身少女,手執長篙,一邊唱著漁歌,一邊點著岸邊石塊,將小船緩緩停穩。

“喲,這不是甜妞嗎?怎麽不在家準備當你的新娘子,跑到咱們城裏找姑爺來了麽?”正在酒樓邊湊堆看戲法的一群漢子聽了漁歌聲,都扭頭來看。見到那少女,一個年青的小夥子笑嘻嘻地喊道。

“呸,回家問你奶奶去!”少女毫不客氣,脆生生地笑罵道。登時周邊一群人都笑了起來,倒把那小夥子弄了個大紅臉。

那叫甜妞的少女見了,咯咯地笑了起來,大眼睛瞪了他一下,又得意地哼了一聲,一邊停穩了船,回身從倉裏提了兩個大竹簍出來。兩個大竹簍裏各有一個蒲包,浸濕了水,看來沉甸甸的。但那甜妞利利落落地便一手一個拎了起來,縱身一跳,輕輕巧巧地跳到岸邊大石頭上,亮開嗓門喚道:“龐叔,給您送螃蟹來啦!”

梅清恰在酒樓上。看這少女麵色有些黝黑,身材修材健美,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極為靈動。雖然不著修飾,但一股天然氣息,毫無雕琢做作之感,令人不由心生喜愛。看她俏生生站在那顧盼生姿。不由梅清輕輕地笑了起來。

少女似是感到梅清在看她笑,大眼睛瞟了他幾眼,看梅清笑容不變,又似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正在此時,聞得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道:“是甜妞來了?怎麽不讓你爹過來呢?”

隻見一個矮胖的老者從酒樓側門轉了出來。笑嗬嗬地道:“你這丫頭,不是眼看就到好日子了麽?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跑什麽?你爹呢?”

甜妞道:“我爹今天腰疼又犯了,我就替他跑一趟唄。龐叔,我爹說了。現在的螃蟹甩了籽,不大肥了怕。這回特地給您挑的都是叉子,您看看。”

“行行,”龐叔連連點頭:“你爹挑的差不了。唉,要說你爹有你這麽個閨女,可真是福氣。就是趕明兒嫁了你地阿山哥,你爹就隻剩想得滿炕摸了。”

“阿山才不至於呢。他要敢不要我爹。我一篙子把他打到落潮灣裏去!”甜妞毫不羞澀。脆生生地笑著道。

“小二,小二!”樓上的黃胖子小眼爆亮,叫喚小二道:“剛才那妞說的什麽叉子啥的,是什麽意思?”

店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螃蟹也分公母。那母的臍是圓地,公的臍是尖的。咱們本地管公螃蟹的尖臍又叫叉臍。叉子就是指公螃蟹。”

“哦?”黃胖子小眼一眨道:“螃蟹不都是吃帶黃的麽?難道還有這個……叉子好地說法?”

“那您得看時候兒了。入秋時螃蟹沒甩籽,圓臍的滿肚子黃吃起來好吃。現在已經是秋後了,螃蟹甩了籽都是空的了,這時候就是叉子好吃。又香又肥。”店小二一邊說著。一邊將臂膀上托的幾個大盤子呈了上來:“客官您看,這幾個大叉子。保證個個兒肉滿白兒香,您嚐嚐就知道了。”

梅清笑道:“小二哥,剛才那姑娘唱的漁歌卻是不俗,莫非是本地民歌麽?”

店小二搖頭道:“這卻不是。$君$子$堂$首$發$那甜妞是港裏人,那邊有個史先生。這歌都是他寫的。客官您看,那歌裏說的公子蟹,就是指這秋後地大叉子;那美人蟶,便是咱這兩和水中出地雙腿蟶。您看這蟶兩條白腿白生生的,身上的肉兒又嫩又勁道,因此才叫這個名兒。”

梅清聽他說得有趣,便伸了筷子,夾了隻蟶。這蟶本是一種貝,形狀細長,其上有兩隻觸角,便如兩條腿也似,想來就是那小二說的“雙腿蟶”之由來了。這酒樓做的這蟶也簡單,隻用白水連殼煮了,用大碗連湯帶水地端上來,旁邊又備了調料。隻需將蟶肉摘出,在湯水中涮得淨了,蘸了調料便可入嘴。

梅清依言一試,果然又嫩又鮮,美味無比。一邊的黃胖子性急,一會的功夫已經吃了十來個下去,沒嘴子地叫道:“好!好!果然好吃!”

店小二在一旁笑道:“這位客官,那蟶雖然好吃,卻需少吃些個。吃得多了,容易受寒鬧了肚子,就不好了。正好咱這白幹也熱了上來,你先暖暖腸胃。”說罷,便將幾個瓷酒壺呈了上來,用熱水溫著,一一為眾人篩上。

梅清端起一杯酒來一飲而盡,果然覺得一股辛辣熱氣直泛上來,張嘴盡是酒香之氣。又拿過一個螃蟹來,依小二之言掀了臍去了蓋,果然膏白滿腹。以蟹爪尖挑了少許,隻覺得入口即化,確實名不虛傳。

黃胖子大塊朵頤,吃得酣暢淋漓,猶自叫道:“那小二,咱們的鯰魚還沒好麽?爺兒們等著你說的那鯰魚尾呢!”

“哎呀,客官這您可不能急。俗話說千滾豆腐萬滾魚,燉魚這事要地就是個時候兒,快了不好吃。勞您再等會哈。”店小二一連來回上菜,一邊對著黃胖子點頭哈腰地道。

一葉漁舟小似瓢,

棹歌唱出太平謠。

黃昏出網人爭鬧,

紫蟹銀魚拾小潮。人看時,隻見甜妞便如來時一般,送完了螃蟹,又唱著歌,撐著小船悠悠而去。

“咦?”一道訝聲忽然在樓上響聲。梅清等人急回頭看時,卻一個老道,不知什麽時候上了樓來。

隻見這個老道五短身材,穿著一件破破爛爛地舊道袍,頭發亂糟糟的,稀稀疏疏地幾徑短須,紅紅的酒糟鼻子。他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甜妞,眼中精光一閃既逝,很快恢複了如同宿醉未醒般的朦朧。

“這小姑娘怎麽……”老道撚了撚那幾根稀稀疏疏的胡子,這才拖拖遝遝地行到一個空著的桌子邊坐了下來,順手將手中的幡子倚在桌旁。梅清等這才看到那幡上居然用七扭八歪的字跡寫著:“張鐵口”三個大字,其下又有:“一雙”

老道坐下之後,敲著桌子叫道:“小二!小二卻在哪裏?還不快快上來!”

那小二一溜小跑地上來,滿麵含笑道:“客官,您要點什麽?”

“問個啥勁?有什麽好東西你就盡管上唄,邊上桌上不都沒空著麽?你就照樣給道爺來一份。別看道爺穿得破,比起那渾身錦繡的邪魔歪道來,可有信用多了!”老道斜眼看天,大大咧咧地道。

此時酒店中客人不多,除了梅清他們這兩桌,也不過三五桌人。老道口口聲聲“渾身錦繡的邪魔歪道”雖然沒有明說,但梅清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得道這老道似乎對自己等人有些敵意。

梅清認真看了看這老道,絲毫也察覺不到有任何真元波動的跡象。看他行為,分明是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不知何以對自己生出敵意。隻是自己一行有為而來,不願招惹是非,因此梅清也隻當沒聽到,低頭飲酒吃菜。

小二似乎也看出這老道有些找碴的意思,卻隻當沒聽出來,大聲道:“好咧!”說罷,快手快腳給老道倒了杯茶水,又跑著下去了。

黃胖子與侯申一個混跡官場多年,一個行走江湖的老手,如何看不出這老道有些別扭。隻是此行以梅清為主,遇事不好自作主張。黃胖子也還罷了,胖胖的臉上笑容不變,一口口吃得照樣興高采烈;侯申臉上就有些難看,隻不過看梅清有息事寧人的意思,隻得悶悶的將麵前杯中濁酒一飲而盡,歪頭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客官,你的鯰魚好啦!---”正在眾人悶聲無語之時,忽然樓梯處傳來小二拖著長音的喚聲,隻見他雙手各托一個大盤子小步跑了上來。

小二分將兩個盤子放在梅清與姚、周二桌之上,然後笑著道:“客官您看,這就是咱們本地的胡子鯰。你看這個頭兒,滿永平府,怕也難尋這麽肥嫩的鯰魚。”

梅清等看了,都不由點頭。這幾隻大鯰魚,足有數尺,須長肉肥,圓滾滾的。酒樓的師傅也下了功夫,燉得火候恰到好處,色香俱佳,令人不由食指大動。

黃胖子早就等不及了,上來一筷子便夾了段魚尾放在自己碗裏,張開大口便咬去一半,含糊不清地道:“嗯,不錯,不錯!”

其他眾人看了黃胖子這幅吃相,都不由好笑。眾人提了筷子,正要動手,忽然聞得身後那老道的聲音道:“鯰魚!三清道尊在上,怎麽還有人吃鯰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