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叫胤禛

第三十一回 指婚

第三十一回 指婚

朝著上首居中坐著的康熙,胤禎倒頭拜下:“兒子不日就要啟程前往青海了。此去也不知何日能返,走前特地向皇阿瑪辭行。三月十八是皇阿瑪的六十九歲壽辰,兒子未能隨侍一旁,深感遺憾。隻得提前預祝皇阿瑪龍體安康,福壽綿長。”

康熙微笑道:“快起來吧。這西北戰事方是正理,朕生日還多著呢,你有什麽好遺憾的。不過根據前線嶽鍾琪送來的軍報,朕估計今年年底這西北便能平了。你也無須繼續在外奔波勞碌,這幾年也辛苦你了。”

十四笑答道:“皇阿瑪真是過獎了。為國效力,本就是我愛新覺羅子弟應盡的一份職責,能上陣殺敵,兒子開心也來不及的。”謝恩後坐下,我將香茶端上與他。

幾年不見,在戰場上磨礪過的十四更有陽剛之氣,更具男兒氣概了,隻是也黑瘦了不少。見我老盯著自己,十四對我展顏一笑,又弄得我那顆色女的HC心停跳兩拍,趕緊拿著托盤退下。這撕,淩海進來通報,十三阿哥胤祥在外求見。

康熙微微頷首,很快,胤祥便走了進來。見十三身子虛弱,咳嗽不止。康熙道:“老十三,你就別行禮了。這幾年,唉,是朕對不住你啊。月喜,快倒杯溫水給十三阿哥。”

十三誠惶道:“兒子並無任何怪責皇阿瑪的意思,也請皇阿瑪保重龍體,勿需多慮。”

康熙歎道:“讓太醫瞧過沒有?都是怎麽說的?”

十三答道:“太醫都說好生調理靜養一段時間即可,沒什麽大礙的。”即而又轉向十四道:“十四弟在這甚好。我正打算待會去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之後,就到十四弟府上去呢,可巧在這遇上了。十四弟征戰沙場多年,為國殺敵,建功立業。我這個沒用的十三哥真覺得慚愧啊。”

十四連忙說道:“十三哥言重了。倒是這麽多年,做弟弟的還從未探視過哥哥,這才叫慚愧哪。”

康熙笑道:“都別介了。全是朕的好兒子,愛新覺羅的好子孫,大清的好臣子。”

看著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天倫之樂圖,誰可料想各人心中都有著各自的盤算。而康熙死後,這兩兄弟境遇與結局的雲泥之別呢。

因為十三身子不爽,康熙就特地讓我陪著十三出去。看著清瘦蒼白倦怠的十三,想起他隻剩下八年壽命,眼圈就紅了。

原來知道未來所發生的一切並非全是好事,至少當你看見一個被你視若親人的朋友,他的生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天天的進入到計時,而你卻無能為力,僅能旁觀,難以回天,那種又酸又澀有苦的揪心滋味絕非文字能夠呈現的。

注意到我的表情,十三笑道:“月喜,幹嗎呢,怎麽現在每次你一見著我都是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小心皇上瞧見了,以為你心係於我,一高興把你指給我。那四哥可要找我的麻煩了。”

抽出繡帕拭幹眼淚。是啊,現在就開始杞人憂天又怎樣,十三的命運不會因為我難過而稍有改變,何苦讓十三瞧著不開心呢。況且,八年的時間,三千多個日日夜夜,總好過於今日重逢明日便陰陽相隔吧。重拾我二十一世紀的座右銘:今天不知明天事,過好一天算一天。見十三的官轎已在眼前,便道:“十三爺,上轎吧。現在尚有春寒,您小心身子。”

十三停住腳步,盯著我手上的繡帕道:“月喜,你手上的手帕這宮裏誰還有?”

我的月餅繡帕?我笑道:“這是我自用的,不是宮裏織繡坊出來的。也就四爺手上有吧。”

沉吟了一下,十三道:“不對吧。我上次無意瞅著老十四的袖子裏也老掖著和這一模一樣的繡帕。月喜,你說實話,這是怎麽回事?”

我倒覺得意外了:“十七爺信上沒告訴你?”十三搖頭。我隻好拉著十三到旁邊背風的地方把我和十四之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十三。聽得十三眉頭緊鎖。半晌才道:“四哥知道這事嗎?”

我想了想道:“除了我和十四爺之外,就您和十七爺了。隻是不知道十七爺告訴四爺沒有?”

十三低聲道:“月喜,這件事我猜四哥還不知道。記著,這件事能瞞則瞞,盡量別讓四哥知曉。在承繼大統上,四哥和十四弟已注定勢成水火了。你的事,最好別出來添亂了。”應了下來,見十三上了轎,我方才返身回乾清宮。

走到景仁宮一段時,迎麵碰上了十四和小順子,趕忙側身問安:“月喜給十四爺請安,十四爺吉祥。”十四笑道:“我還說讓小順子去找你呢,這會遇上你也就省事了。小順子,把東西交給月喜。”小順子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遞給我道:“月喜姐姐,這是十四爺專門從青海帶回來給你治肩膀用的。你可要收好了,這玩意可難得了。”

我推辭道:“既然如此珍貴,月喜更不能收了,還請十四爺留著。您在前線殺敵,放在您身邊怕更合適些。”

十四一把抓過瓷瓶塞到我手裏:“什麽話,再怎麽珍貴的藥也要用得它才叫貴重,你不收下,我也用不上,白白浪費了豈非更不好。”

見狀我隻得道:“多謝十四爺。倘是您沒別的吩咐,月西就告退回宮了。”

“月喜”,十四叫住我欲言又止,又想了想才道:“我要是從西北大捷歸來,你能否再給我個機會?”

我馬上從剛才的感動轉變為想一頭撞死的衝動。這麽幾年了,這老十四還記掛著哪,真有夠練癡心情長劍的資格。自己在娶香兒前也說的要斷了這念想,怎麽打了幾年仗回來就失憶了一般?我至今也沒搞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個阿哥都聽過我唱清音,都看過我跳飛天,幹嘛就他老人家鬼迷心竅地和我就鉚上了似的。充其量,我也就同他踢過兩次毽子,我自己那點魅力值自個兒還不清楚哪。唉,看來還是咱的老祖宗總結的好啊——吃不到的是最甜的,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迷茫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十四還在等著我的回答,囁嚅道:“十四爺,月喜的意思您應該早就知道的。何況您也已經納了香兒,還是好好的待她吧。月喜告退了。”話音未落,便踩著那不致是哪個殺千刀的發明的BT花盆底鞋狂奔而去。

經過幾年太醫院對我的針灸,敷貼以及招牌苦藥的折騰後,我肩膀上的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偶爾還是會酸疼一番。但根據我從電視裏,小說裏得出的經驗,這種傷患必須要盡早調理,否則待我到了年邁體衰的時候,它大哥一個高興卷土重來,我就真的恐怕隻能與病榻為伍,回天乏術了。

打開十四送我的那瓶藥,一股清香隨即沁出。深深吸了一口,裏麵還有淡淡的花香,比太醫院那撈什子滅害靈牌藥酒強多了。便去隔壁房間叫樂茵來幫我擦藥。

一邊幫我擦藥,樂茵一邊道:“月喜,這太醫院轉性啦,楞舍得把那能薰死人的藥酒換個味了。還別說,那藥酒味弄的我都怕你找我了。”

又是一個太醫院藥酒的受害者。我笑道:“我才叫苦呢。你也知道的,咱們在皇上身邊當差,身上可不能有什麽怪味。我每天晚上擦了藥睡覺,第二天還得天沒亮就起床洗澡。我猜,那幾個粗使宮人八成是恨死我了。”

樂茵也笑道:“恨你?巴結你還來不及呢。這宮裏誰不知道你是皇上眼前的紅人,直拿你當半個女兒看待。何況幾個阿哥也整日間的圍著你轉,真不知道你上輩子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修到這福分?哎,這藥真是太醫院配的嗎,我沒聽我大哥提過呀。”

樂茵的大哥樂言,在太醫院做事,也是胤禛手上的人。借著跟太醫四處請脈的機會,打探各宮院的動靜和消息。我頓了一下,撒謊道:“這是我妹子在外麵找的,托人帶進來的。”

沒曾想樂茵卻歎了口氣:“月喜,瞧現在這樣子,四爺和十四爺隻怕日後你同你妹子還想像如今這般,難了。”

我何曾不知道,而且我比你更清楚,了解的更透徹。十四會被胤禛軟禁,直至乾隆繼位才將他開釋。一頭雄獅生生被磨成一個病夫。隻是輸的若是胤禛,他的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好過。這皇宮,本來就是個血腥殘酷,冷漠無情的角鬥場。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西北戰事將平,十四阿哥胤禎即將功成返京。人們大多推測,這接下來,便是冊立太子的大典了。可此時,呆在康熙身邊的我仍然未發覺一絲一毫康熙會讓哪位皇子成為儲君的跡象。而現在,距離康熙的油盡燈枯之時也就二十來天了。隻是康熙的精神反而比前段時間健旺了很多,所有的人,包括太醫都深信,康熙完全可以度過這個冬天,迎來他明年三月十八的七十大壽。隻有我知道,這不過回光返照罷了。

除了我之外,還有胤禛敏銳地感覺到了空氣中些微的波動。他確定他不可以在這樣等下去,他不能再等待這沒有機會的機會。若是大位被傳於十四,他便滿盤皆輸,留給他爭奪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開始頻繁地探視康熙;和十三,十七商討大計;和隆科多,年羹堯聯絡,預備共舉大事,未雨綢繆。而胤祀他們卻對胤禎繼位充滿了信心,無形之中讓胤禛的計劃更加順利通暢。

因自度年事已高,塞外圍獵恐不勝勞頓,所以康熙把今年的秋獵地點由塞外的木蘭圍場改為了京郊的南苑。而往年,每到五月,康熙就會率眾皇子及王公大臣臨幸與此,俗稱“春圍”。

南苑內有一座土山,名叫“晾鷹台”,台前開闊地一望無垠。看起來,這晾鷹台很有點現在閱兵台的感覺。

“八旗走馬”和“殺虎之典”是南苑圍獵中最為驚心動魄,引人入勝的節目。

這八旗走馬實質上就是賽馬。但這場麵,陣仗絕非咱們現在在電視裏看到的那樣,二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絕難比擬。

一聲令下,萬騎自幾十裏外疾馳而來。馬蹄聲,呐喊聲,震天撼地;戰馬奔騰,揚塵播土隨風飄灑。一片狂潮,何等壯觀!

看到這番景象,康熙,這個大清帝國的統治者,掌權人,怎得不自豪,怎得不熱血沸騰,情難自抑?故在走馬結束後,跑到頭名的騎士得到了康熙諭旨,將其劃歸上駟院,享受與禦馬同等待遇.(因為這段是偶看別的書上寫的,所以偶直到現在也沒想通,這禦馬到底有何種福利及待遇,居然人與他們平起平坐,還是莫大的榮耀?)二,三名則依例獲得了幾十匹彩緞的賞賜.

而殺虎之典呢,在我看來,就和古羅馬的角鬥士與獸博爭相似.隻是不同的是,角鬥士不是奴隸就是戰俘.在這裏呢,就還非得是八旗將士方才有這殺虎的殊榮了.

一隻斑斕猛虎對博三名“虎槍處“的持槍侍衛。旁邊還有人拿著西洋火槍預防猛虎傷人。所以,一般說來,是沒有生命之虞的。除非是衰到家,腦袋被老虎一口咬到,不過受傷卻也是再所難免的了。因為殺虎所追求的效果就是達到武鬆打虎的情景再現,皇帝和各親貴大臣們才能過癮。

這場人虎惡鬥持續了進兩個時辰,三名侍衛無不鮮血淋漓。康熙也看的很滿意,大大誇獎了一番八旗將士的戰鬥力後,每人賞了一隻白金荷包,彩緞二十匹,白銀五百兩。爾後,康熙身心愉快地回駐暢春園,打算在這裏“靜養齋戒”五天後,親臨南郊行冬至的祭天大典。

由於在南苑晾鷹高台上坐的過久,康熙受了風寒。舊疾未愈,新病又至,兩相夾擊之下,在十一月初七,康熙抵達暢春園的當天便病倒了。

在太醫診完脈,開好藥之後,康熙吩咐趙昌:“去把隆科多叫來。”

此時的隆科多,除了領步軍統領一職外,還兼任理藩院院尚書,權貴至極。掌握著北京九門的兵力,相當於京城一半的兵力都在他的手中。而這會,康熙召見他,會否是要將遺詔交與他呢?

不多時,隆科多便奉旨而至,到了澹寧居給康熙見禮後,垂手恭立於下方等待康熙的吩咐。

康熙剛剛喝完藥,神色緩了些,向隆科多道:“傳朕的口諭,讓眾皇子及王公大臣各自打點先行回家。十五日前不必前來問安,朕也不處理任何奏章公務。如有吩咐,朕會另外下旨的。”

隆科多應道:“奴才遵旨。隻是不知皇上身體好些了沒?”

閉上眼睛,康熙道:“朕就覺著四肢乏力,頭也疼的厲害,其他的還好。你下去吧,朕要歇了。”行了禮,隆科多後退而出。

照康熙這麽一吩咐,為子為臣者便陸陸續續地奔回自己的安樂窩去了。而隆科多則成了康熙身邊的唯一大臣,一人兼負了皇帝起居以及保衛的重任。誠然,他既是權臣,又是康熙的內親,這安排卻也合情合理。

翌日,隆科多正式傳旨出來:皇上偶感風寒,聖躬稍有不虞。自初十日至十五日開始靜養齋戒,一應奏章,不必啟奏,各皇子大臣各司其職便罷。

誰都會有個小毛小病的,何況這道諭旨早已為大臣們預為得知,因而這道諭旨在朝臣中並未引起多大反響。以至第三天康熙命雍王代行南郊祭天大典時,人們也沒過多地有其他的想法。

接到代行大典的旨意後,胤禛趕赴暢春園清溪書屋康熙處。

見到匆忙趕來的胤禛,康熙卻顯得有些生氣:“你不在齋宮致齋,到這裏來幹什麽?”

胤禛沉聲道:“皇阿瑪聖體違和,兒子實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弘曆也老纏著兒子,高低要來瞧瞧您。”

康熙微露笑容:“弘曆的孝心朕知道,隻是你也該知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冬至圜丘,乃是本朝三大祭祀之一。朕自登基以來,凡大祀皆恭親行禮,從不敢有所疏怠,以展敬天愛民之誠。你怎可這般輕慢?”

胤禛委婉道:“三哥也曾多次恭代皇阿瑪行禮,能否請皇阿瑪傳諭三哥主持南郊大典。讓兒子留在阿瑪身邊略盡孝道。”

康熙道:“朕不過小有不豫。今天亦也透汗,自覺著清爽多了。”但緊接著又做了一番解釋:“近幾年,朕過於勞神費心,深感精力已大不如前了。且每到冬令季節便氣短胸悶,腳手還時常浮腫。畢竟朕也到了古稀之年,這六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委實太令朕疲憊不堪了。”

康熙的眼神,聲音以及虛弱的喘息無不表明他病的不輕,讓胤禛益發認定康熙壽限將到。現在不可再多費唇舌,以免露出什麽馬腳。他應該盡快離開了,還有許多至關緊要的事還等著他辦呢。

神態莊重地向康熙叩頭道:“兒子謹遵皇阿瑪教誨,這就去齋宮致齋,還望皇阿瑪保重。”見康熙揮手示意,他才後退離宮。

但胤禛並未離開暢春園,在外邊交代了趙昌幾句後,他去了澹寧居和隆科多見麵。在現時,康熙已在彌留之際,最關鍵的不是擁有政權,也不是公論的認可,而是康熙的遺詔(如果有的話)及京城和皇宮中的兵權。其中,皇宮的兵權仍握在康熙的手中,京城中的兵權則基本是阿哥黨與十三胤祥所扶植的手下對半開。故而,掌握了北京九門的隆科多就成了勝敗的關鍵所在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胤禛喚勝文讓我去澹寧居。見到我進來,胤禛急急說道:“月喜,我估計皇上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了。我隻同你說一句,倘若皇上給你指婚,無論是把你指給誰。即使是老八,十四他們,你也一口應承下來。然後叫小多子來通知我,記得了嗎?”

看著胤禛有條不紊地提前開始幫康熙處理後事的樣子,我突然忍不住想笑——有個這麽能耐的兒子,康熙也不知道是福抑或是禍?

十一月十一日,康熙臨終前兩天的傍晚。

這幾日裏,康熙不理朝政,不批奏折,不見臣工,過著幾近與外界隔絕的日子。使他覺得輕鬆了很多,可他依然睡不著,或者說壓根就不想睡。人上了年紀,便愈發珍愛自己的生命。特別是坐在萬民敬仰,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的康熙。他甚至開始害怕黑夜,害怕在黑夜中他的生命之火會瞬間被黑暗吞噬。

站在睡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康熙,我腦中回想起剛才小多子給我帶來的消息:“暢春園已被隆大人圍的水泄不通,除了四爺的人外,誰都出不去。十三爺現正在京城個旗營裏聯絡人手,十七爺也在大內值班。天時地利人和全齊了,月喜姐姐,你也就不必操心了。任皇上將你指給誰,這消息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傳出去。”不禁又看了一眼康熙,你可知道你實際已被胤禛軟禁起來了。這皇位,你願意傳是胤禛的,不願意還是胤禛的。雍正的即位本就是清史一大懸案,隻是不知我看到的將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長長吐了口氣,康熙睜開眼睛,看向我道:“月喜,坐朕的身邊來。朕有話要同你說。”

怕是好戲即將登場,康熙馬上就會揭曉這件關乎我終生幸福的大事的答案了吧。坐到躺椅旁,我輕聲道:“皇上有什麽吩咐?”

注視我良久,康熙道:“月喜,朕知道朕的時間不多了,得給你指婚了。隻是,朕還是想問問你,倘若不是朕指定人選,讓你自個兒選,你會選誰?”

不是吧,經康熙一問,這道陳述題就變選擇題了,還是二難選擇題,我選是不選。若要選,選誰?就照直說,我早選定了老四,不需勞您老人家大駕,您隻需禦筆一揮,寫封詔書讓老四娶了我便成了嗎?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康熙歎道:“月喜,事到如今朕也不妨老實告訴你,你無論如何都得嫁給朕的一個兒子。你在朕身邊這麽多年,朕也不會虧待你——你所嫁之人,就是朕所選定的皇位繼承人。”

雖然這件事我早已知道,但此時還是很配合地做出一副五官移位,四肢僵硬的驚嚇狀:“皇上,這,這,這”“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倒是很符合乍聽此等霹靂消息,被驚的語無倫次的症狀。

緊接著,康熙又道:“朕瞧你同老八,老十三,老十四,老十七都挺好的,是不是他們裏的一個?”見我的大搖其頭,康熙又道:“那你選的是誰?”

豁出去了,反正這暢春園現如今就跟個鐵桶似的,一點水分都出去不了。心下一橫,跪向康熙磕了三個頭道:“月喜求皇上把我指給四阿哥,雍親王。”

康熙忽地怔住了:“你選他?”

我回道:“正是。還求皇上成全。”

康熙卻道:“老四是朝野間出名的冷麵王,你難道不怕他?”

要死就死吧,頭都去了還怕尾巴疼不成?我定下心神道:“回皇上的話,月喜知道雍王爺的冷不過是對貪官汙吏,貪贓枉法之輩而言;對國,對民,對社稷,王爺一片忠誠熱血。月喜敬佩王爺,仰慕王爺,故願將此生托付於王爺。對王爺,月喜唯愛無懼。”

“唯愛無懼!”康熙反反複複說了幾次後道:“月喜,你先下去吧。朕乏了。”有些不安地偷瞄了一眼麵色無波的康熙,你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耗子藥啊?把我的胃口吊起來,他就撒手不管了?!你再不說清楚的話,後天你老人家就掛了,到時我嫁給老四都覺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心裏雖是這麽想,口上卻不敢多言,悄聲退到外間。

令我更加忐忑的是,第二天,即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一整天,康熙除了隆科多外都未傳喚任何人,並且連我和樂茵,玉華她們也全留在了外麵,不曾到裏屋侍奉。也就是說今天,除趙昌和隆科多這兩個胤禛的內應外,沒有任何人見到了康熙,弄得我甚至懷疑康熙已經提前飛升,不過消息被封鎖起來了而已。

也因為康熙今天的反常,胤禛的心腹侍衛,太監們不斷地穿梭於暢春園與南郊之間,令見過康熙的隆科多應接不暇,忙的是暈頭轉向,搞的是焦頭爛額。

亥時三刻,胤禛秘密到了暢春園。在清溪書屋聽了趙昌的報告後,又趕到澹寧居麵見隆科多。現時胤禛最擔心的便是,康熙會否真的將大位傳於胤禎?若是真的,那康熙會不會已下了密旨召胤禎回京?在和隆科多見麵後,胤禛又找到了我。

沉默良久,胤禛方道:“月喜,皇上向你提指婚的事沒有?”

我無奈地笑道:“皇上提過,卻是反問我想嫁誰?”

沒問我的回答是什麽,胤禛隻是來回踱了幾步後道:“皇上應該心裏有數了,也許他很快就要揭盅了。月喜,你隻需記得我同你說的那番話便成了。”

突然覺得興致索然,懶望了胤禛一眼道:“月喜要出去了。四爺自己保重。”胤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轉身出去了。

站在窗前,眺望著寒風中的暢春園,心底禁不住陣陣的悲涼。這麽多年下來,我地康熙早已產生了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感情——似父非父,似君非君,似友非友。不是他,我在清宮不會過的這般滋潤,這般優越。即使他隻是把我當做十三、十五格格的替身,然而對我這個在福利院長大,從未享受過父輩嬌寵的孤女而言,已經是意外收獲,足夠心裏歡喜了。現今,這個待我慈父一般的老人即將離世,而且他的死因卻又傳說是胤禛的所為。我夾在這二者之間,不可不謂是心亂如麻,左右為難。曆史上注定了康熙的大限是今天,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靜觀事態發展了。

身邊忽然傳來小多子的聲音:“月喜姐姐,皇上傳你進去呢。”

一個激靈,我扭頭問道:“除了我,還有誰?”

小多子搖頭:“就姐姐你一人。快去吧,皇上等著你。”

撩開門簾,走到康熙的床邊正要行禮,康熙已然開口:“月喜,你跪下。”

有些不知所以地屈膝跪下,康熙咳嗽了兩聲:“月喜,朕現在便為你指婚。”

見左右並無一人,我不得心道:就這麽指婚哪,連個證人都沒有,是不是有點兒戲?從手上抹下一個扳指遞於我,康熙道:“月喜,收好這個扳指。這既是給你的信物,也可視做是朕嫁女兒的一件禮物吧。”

聽著康熙用這樣的語氣交代後事,我的眼淚一下子便掉了出來:“皇上,月喜”

打斷我的話,康熙笑道:“你日後嫁給老四,也該改口叫我做阿瑪了。別老皇上,萬歲的了。”

老四,胤禛?康熙真的把我許給了胤禛!一驚一喜一悲之下,我已不知如何開口,盯著手上的扳指隻會掉眼淚。

康熙又道:“月喜,坐到朕的身邊來,讓朕仔細再瞧瞧你。”我依言坐到床邊,靠在床頭上的康熙看著我道:“月喜,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我含淚道:“回皇上的話,月喜是二十九年生人,今年八月已經三十二了。”康熙歎道:“你已經在朕的身邊呆了近二十年了。朕那幾個短命的兒女也沒你陪朕的時間多啊。”

我已是泣不成聲,康熙拍拍我的手背:“月喜,別老哭哭啼啼的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朕活到現在,在位六十一年,已經夠了。”

門外傳來隆科多的聲音:“皇四子雍親王奉召來見。”話音未落,門簾一挑,胤禛急步進房跪在了康熙麵前。

康熙又道:“隆科多,你也進來。”隨即隆科多與胤禛一道跪在了康熙床前。

拉住我的手,康熙將扳指套在我的手指上,對二人道:“現在朕將他他拉.月喜正式指婚於雍親王胤禛。而大清的江山,朕也同月喜一並交給你了。”

下麵的胤禛和隆快多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胤禛沒想到,他籌謀策劃多年,甚至不惜背水一戰的儲君之位就竟然這麽順順當當的掉在了自己身上;隆科多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押到了這麽大一個寶。此時無驚無險不說,今後的榮華富貴更是俯手可拾了。

楞了一下,胤禛磕頭謝恩,正欲開口,康熙卻問道:“四阿哥,你可知朕的二十多個兒子裏,為何你會得到大清的江山?”

抬起頭,對視著康熙的雙眼,胤禛答道:“兒子不知,還請皇阿瑪示下。”

康熙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朕原本一直看輕了你。以為你不過是中人之才,誰知你卻是刻意隱瞞自身,哄了朕幾十年。直到近年來,朕才知道朕根本勿需為儲位時時煩惱。老天有眼,讓朕有你這麽個雄才大略,忠孝雙全的兒子。大清朝也算是後繼有人了,朕也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聞得康熙此言,不知是褒是貶,胤禛與隆科多互視一眼後,又望向我。心下悵然,我也輕輕搖了搖頭。

接著康熙才道:“現今雖有康熙盛世之稱,惜空有盛世之名。朕也知道,朕晚年太過顧忌一個‘仁’字,整治力度不夠,無形使官場中的營私舞弊,貪汙受賄屢屢出現,國力受損,可謂之黑暗。現急需一個極有魄力和鐵腕手段的人來肅清官場,整頓吏治。八阿哥過於寬容,可說他是成也‘賢’字,敗也‘賢’字;而你十四弟雖可領兵打仗,對政務卻不是非常熟悉。剩下的那幾個阿哥,不提也罷。但你,則是蟄伏已久的一頭睡獅,隻待適合的時機擇人而噬。胤禛,朕沒有說錯吧?”

我注視著康熙這個垂暮的老人,不愧是締造了大清盛世的一代聖君,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他隻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已,隻是“難得糊塗”,糊塗難得罷了。

胤禛似已默認,不發一言。康熙卻又笑道:“弘曆這個皇孫朕倒是真的喜歡。他將來必是個胸有大誌,勵精圖治的有道明君。朕打算現在就立他做皇太孫,,你沒意見吧?”

胤禛叩頭道:“謝皇阿瑪恩典,一切任憑皇阿瑪做主。”

康熙輕歎道:“至於月喜,她侍奉了朕這麽多年,朕也沒好好待她,指給你你也別委屈了她,她可是一心對你啊。”胤禛應了一聲後,康熙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躺會兒。”

我站起身,向康熙道了個萬福後正要出門。這時,康熙意味深長地對我說道:“月喜,希望朕與你,都沒有選錯,所托非人。”

自己被康熙親指給胤禛,胤禛正大光明地承繼大統,這都是我夢寐以求的結果。可惜當這結果從康熙嘴裏說出來,真正發生了,我沒有預料裏一絲一毫的狂喜,隻有一股想痛哭一場的衝動。

退出清溪書屋,我連看也未看胤禛一眼,直直衝向莫愁堂處的荷花池,跳了下去。身上的燥熱需要這冰水來降降溫。

浸泡在北京十一月的冰水裏,我卻仿佛沒點感覺。隻曉得再不用冰水鎮鎮,自己的頭都快爆了。從沒想過像我這般怕冷的人,居然也會在寒冬臘月裏做這種傻事。但我更清楚,我不這樣冷靜一下的話,興許我已控製不住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了。

也不知道在齊腰深的池水裏站了多久,我被人一把從裏邊扯上岸。抬眼一看,迎上了胤禛的眼。

望著渾身滴水,發橫鬢亂的我,胤禛抓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子:“月喜,你這是在幹什麽!在這個時候你別再讓我分心了好不好!“

推開胤禛,我茫然地說道:“我在幹什麽?我也不知道。不過就覺著太熱了,想涼快涼快。”越過胤禛,往回走去。

胤禛見狀,隻得吩咐勝文:“叫小多子,樂茵他們看好月喜,別又弄病了。再有個頭疼腦熱的,他們就別想好過了。”

因為康熙病危,所以跟來的宮女,太監們基本上全去了清溪書屋。小多子和樂茵幾人偷溜出來見到我的鬼樣子也被嚇了一跳。連忙燒水的燒水,熬薑湯的熬薑湯,忙活了好一陣子後,我被樂茵從頭到腳地泡在了熱水裏。

一邊為我洗理頭發,樂茵一邊道:“月喜,你這是怎麽了。平時玲瓏剔透的人兒,偏在這緊要關頭就犯糊塗了呢?”

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水,我幽幽道:“樂茵,我真的不知道,就覺得心裏憋悶,堵的慌。”

樂茵歎道:“我八成也能猜到。你是見著皇上快不行了,心裏難受。這宮裏誰不知道,皇上待你好的讓人眼紅。你又是個父母早亡的人,有個這般對你,身份又這般尊貴,眼下見著他這樣,你也是個重情意的人,哪能好受的了。隻是你也得為自己,為四爺想想,這麽多年都過出來了,這會子要出點什麽事,也就太不值得了。”

閉上眼睛好一會才道:“樂茵,麻煩你把鏡子遞給我。”樂茵默默地將梳妝台上的銅鏡拿給我。

擦了擦鏡麵上的水氣,我看向鏡子。鏡子裏的那個女子,眉仍黛,唇還豔,容顏未改,隻是一時之間心境卻不同了。昔日那個大大咧咧,天垮下來能當被子蓋的月喜自康熙交代遺言那一瞬間,就莫名地消失了,再難回轉。

為什麽呢,我不是應該欣喜若狂,興奮欲絕地狂歡三天三夜來慶祝我得到的呢?為什麽康熙的離去,會帶給我這麽大的痛苦與辛酸呢?為什麽?!隱忍的淚水再難抑製,原來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我還不知曉的時候,我已經拿康熙這個被我背後封為“大清天字第一號老狐狸”的老人當做了自己的父親;原來,看著這位慈父的生命在自己麵前一秒秒地流逝,真能斷人心腸;原來,我早已融入了他他拉.月喜這個角色,那個叫寧雪的女子隨著年月已然離我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