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53章 2010年冬 (3)

我很驚訝:“怎麽懶到這地步?”

“也不是懶,是……”她斟酌著詞句,“他是一個沒什麽上進心的人。”

“哼,還不是因為有父母這兩棵大樹在背後,什麽離家出走,充其量就是個體驗生活吧,所以才懶得好好工作。如果當真像你一樣沒什麽可依傍的,他哪兒敢這麽懶散呢。你等著看,他早晚是會回去的。”

陳白露慘然一笑:“我怎麽會看不出。我倒希望他快點兒回去。看著他這樣頹廢地虛度時間,我也難受。”

“快點兒回去也好,你也算熬出頭了。這幾年你過得也艱難。”

陳白露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你難道以為他會和我結婚麽?”

“他多喜歡你!”

陳白露笑著搖頭,又點頭:“這是兩回事,他的心智還是一個少年,離長大成人還早著呢。”

“他和你我一樣大。”

“可是—你別多心—你雖然幼稚,很多時候我倒覺得你比他成熟很多呢。他對責任有天生的恐懼,不,不是天生的,是他父母關係破裂帶來的陰影。他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穩定的感情,也不願做出什麽努力。”

“是因為王製片那件事上,他沒有主動為你出頭嗎?其實他是對的,是我太衝動了。”

陳白露搖頭:“不是為那件事。我說不好。我們等著看吧。”

大廳的另一頭,陳言已經同董事們寒暄完,路雯珊遞給陳言一杯香檳,然後她對著陳言的耳朵笑嘻嘻地說著什麽。

這幾乎是我對路雯珊的動作裏最熟悉的一個了。一個永遠熱衷傳播八卦的人。

然後我看到陳言的手臂明顯一顫,酒潑了出來。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他挺拔瘦削的肩膀塌了下來,一隻手僵硬地撐在桌子上。然後他轉過頭來,盯著陳白露。

我永遠忘不了他當時的神情:驚訝,失望,和脆弱。

他這樣看了她一會兒,陳白露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知道她也反應過來了。她的力氣很大,指甲戳進我的肉裏,我抽出手攬住她的腰,生怕她暈倒。

陳言撥開人群,朝我們走過來。他站在陳白露麵前,一言不發。

我受不了了,先開口:“這件事很普通的,你不要小題大做。”

陳言轉頭看我。過了很久才說:“你也知道?”

我點點頭。

“還有誰知道?”

“還有楊寬。再沒別人了,我發誓。”

陳言一笑:“現在路雯珊知道了,明天整個北京就都知道了。”

“Sowhat?”陳白露笑笑說。

“你不覺得有罪嗎?”

“有罪?”陳白露伸出一隻手臂,指著外麵華燈初上的夜景,“就這一秒鍾,有人竊鉤,有人竊國,有人貪汙,有人發動戰爭,哪一件不比這件事罪孽深重?”

“就算這世界是髒的,你難道不能獨善其身嗎?不做這種事你會餓死嗎?”

“不會,但是會活得不開心。”陳白露回答得很幹脆。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需要錢。”陳白露看著陳言的眼睛,平靜地說。

“我沒想到你是為了錢可以沒有底線的人。”

陳白露笑了:“你錯了,我有底線,而且我的底線還很高呢:一不賣國,二不出賣朋友。”

陳言也笑了:“原來這樣的底線算高的,我以為這是常識呢。”

“哈哈!你好天真。你回頭看這一屋子體麵人,能做到這兩點的,未必找得出幾個。”

陳言搖搖頭:“我以為你逼小男孩通宵工作就算厲害的了。沒想到你的心這麽狠。你什麽神鬼都不信,痛快地過完這一輩子也就完了,是不是?”

“你沒有挨過餓,你知道什麽叫心狠。我挨過餓,我不知道什麽叫心狠!別用你那套天使的價值觀要求我,我死後不求上天堂。路是她們自己選的,不是我強迫的,如果天堂這麽小心眼,我還不稀罕去呢!”

陳白露說完就走了。我沒有追她,我等著陳言追上她,把她拉回來,宴會剛剛開始;或者和她一起回家,假裝這場爭吵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他沒有。

等我跑出酒店大堂,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四下看時,隻見滾滾車流,茫茫人海,怎麽也找不到她了。

那天開業典禮之後,陳言和路雯珊談了很久,告訴她這件事非同小可,無論如何請保守秘密。

路雯珊說:“什麽非同小可?她自己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