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哥的江湖人生

第五章 我是人

每個號子裏,都會有個號長,一般都是很能打的,而且在裏麵有幫手的,管教們對這個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而且管教有時候也是要用到這些號長們幫著管理號子的。

每個號長都會給自己這二十多平方的地盤裏立規矩,一方麵達到自己在裏麵作威作福的目的,一方麵也給新人來個下馬威。這規矩每個號子都不一樣,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總之就是要把人折騰個死去活來。

吳學森,Q市L縣人,是個當地痞子,沒有工作,成天聚眾賭博,偷雞摸狗,靠著老婆在工廠當工人養活。但他不僅對老婆沒有一點感激,反而隻要一不順心,就拿老婆撒氣,經常是一頓拳打腳踢。就這樣,老婆和一個同事好上了,被他知道後,就帶著堂弟武學有,也就是那個叫棍子的,到老婆單位,找到那個同事,一頓暴打,打折了人家一條腿,兩人被關進了看守所。

本來吳學森不是號長,一開始是另外有個號長的,可他沒進來幾天,號長就判了刑,送了勞改監獄,這下吳學森仗著有堂弟幫忙,在和其他老號子的幾次較量後,成了號長。當了號長後,他又開始籠絡那幾個和他爭號長的老號子,承諾他們享有和自己一樣的特權,並把別的號子都趕到板下睡地鋪,讓板下人把自己的私有財產交上來由板上人分配,各種雜活兒也讓板下人幹。板下人要有一點不滿意的,板上人就會群起而攻之,直到打服為止。就這樣,久而久之,板下人沒有一個再敢反抗,全部變得逆來順受,而板上人享受到了睡在板上的寬敞和平時物質與勞動上的優越,也都對吳學森敬佩有加,都開始聽他的了,徹底成就了他在號子裏的霸主地位。

陳謙選擇了坐飛機,照著小李子的樣子在廁所的牆邊上做了起來。他跟我說,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特別是時間一長,腦袋暈暈乎乎的,身上癢的要命,就像無數隻螞蟻在你身上爬,並且啃噬著你,又疼又癢。

光這樣幹站著還不行,就聽一個板上挺胖的人對陳謙說:“坐過飛機嗎,沒坐過飛機坐過火車吧,報報站名。”

陳謙憋著口氣說:“不會報啊。”

這時候棍子又過來踢了他一腳說:“媽的,不會報也得報,記住,以後說話喊報告。”

吳學森對那個讓報站名的胖子說:“老肥,教教他。”

“好”老肥答應一聲,轉過來對陳謙說:“現在航班起飛,起飛地是Q市,下麵該到哪兒了,往下報。”

“下麵是??????”剛張口,又挨了棍子一腳。

“媽的,喊報告。”

“報告,下麵是??????”陳謙已經渾身是汗了,又是一腳。

“大點聲。”

“報告!”陳謙用力喊了一聲,接著開始報:“下麵是到了天津,接著起飛,到北京了,在起飛??????”陳謙使勁想著自己所知道的地名,一個一個往下報。

板上人瞅著陳謙嗬嗬的樂,而板下人仍始終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盤腿端坐在牆根下。

陳謙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麽地名了就又大喊了一聲:“報告,飛機已到黑龍江伊春市,再飛就出國到俄羅斯了,還飛嗎?”

“行了,降落吧。”吳學森笑著說。

陳謙一聽,咣嘰就坐到了地上,感覺身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那又疼又癢的感覺使他真想撕扯開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打個滾才覺痛快。

“草,讓你坐了嗎?”棍子走過來,又要踢陳謙。

陳謙一見忙扶著牆想站起來,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屁股剛抬起一點,就又支撐不住坐了下來,惹來板上人一陣大笑,老肥還邊笑邊叫:“麻了,麻了嘿。”

吳學森笑著說:“行了,坐著吧。”

陳謙忙說:“報告,謝謝森哥。”

吳學森“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對陳謙說:“會唱歌吧,唱首歌聽聽。”

陳謙能騙那麽的女人,他的歌聲占很大功勞,一聽讓他唱歌,覺得這個不遭罪,忙說:“報告,唱什麽歌?”

“好像有個叫《小芳》的歌挺流行,誰唱的來著?”吳學森轉頭問小李子。

“森哥,是李春波。”小李子忙走過去,邊給吳學森捏著肩膀邊說。

吳學森閉上眼睛很享受的說:“就唱《小芳》吧。”

“是,村裏有個??????”又是還沒等唱,棍子又踹了一腳。

“蹲著唱。”

陳謙看了看吳學森,見他仍在閉著眼睛享受,沒有阻止棍子的意思,就試著蹲了起來,可兩腿就像蹲在雲彩裏一樣,根本無法支撐身體,忙把後背靠上牆,見無人理他,就唱了起來:“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在回城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和我來到小河旁。

從沒流過的淚水,隨著小河淌。

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

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你站在小村旁。”

唱完了,陳謙又喊:“報告,唱完了。”

吳學森睜開眼睛,看了看陳謙說:“你小子唱歌還不錯,都在調上。既然你唱歌這麽牛筆,就給我倒著唱一遍。”

陳謙一聽傻眼了,忙說:“報???報告,倒著不會呀。”

“草,不會就練。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我要聽。”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說:“對了,牆上有管理條例,三天內,一定要背會,一字不許差,要不然管教收拾起你來,可沒我這麽心慈手軟的。”說完,就繼續閉眼享受起小李子的按摩。

陳謙跟我說,每個在看守所呆過的的犯罪嫌疑人,都能對管理條例倒背如流,即使回到社會都無法忘記,他就曾經給我背過,一字不差,不過我沒有那麽好的記性,就不多陳述了。而且陳謙出來後,又多了一個絕活,就是會倒著唱歌,不過,他不會輕易給人唱,也隻有和二哥他們這些兄弟在一起喝多了才會唱。

折騰了一上午,終於開飯了。

看守所吃飯,是由那些判刑不夠一年的犯人送,因為不夠一年,不需要送到勞改場,又不怕他們跑,就在看守所勞動改造,畢竟隻有一年的時間,誰也不會犯傻逃跑,逮回來還得加刑。號子裏的人管他們叫勞動號。

號子的鐵門下方有個口子,被鋼板關著,隻能從外邊打開。送飯的就從這個口子把號子裏遞出來的飯盆填上飯,在遞進去。

陳謙經過上午的一番折騰,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剛想跑過去遞飯盆,就覺有人捅他,見是旁邊的一個幹瘦老頭,就用眼光詢問他,老頭沒說話,撇了撇頭,陳謙順著一看,見板下人都是仍舊坐在地上,手裏端著飯盆,這時候,小李子就一個一個的把飯盆拿過去,再遞出鐵門,等飯被遞進來後,他並不給飯盆的主人,而是把飯盆一個一個擺在板上,擺成一排,都擺完後,在雙手接過板上人的飯盆,把填好的飯在一個一個擺在板下人飯盆的上頭。這時候,板上人便拿起自己的飯盆,每人在板下人的飯菜裏筷上一勺,就這樣,板上人每個人的飯盆裏的飯菜都滿滿的冒了尖兒,而板下人的飯盆裏還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板上人有人把木板掀起一塊,從裏麵的布袋子裏居然拿出了榨菜,肉幹,每人分上一些,再放回板下,圍坐在一起吃了起來。

這時候,吳學森喊了一聲:“開飯吧。”

板下人忙紛紛搶過自己的飯盆,狼吞虎咽起來,並且偶爾會有人竊竊私語上幾句,看來這個時候,板上人是允許板下人說話的。

陳謙拿過自己的飯盆,見裏麵是半碗灰了巴嘟的米飯和隻有兩三片白菜的白菜湯,頓時食欲全無,看著飯菜怎麽也吃不下去,剛才提醒他的老頭看到對他說:“吃吧,你是肚子裏有油水,再過幾天,怕是都不夠吃了。”

陳謙跟我說:“再裏麵吃的菜,根本不放油,吃過的飯盆,不用洗,拿水一衝就幹淨。”

陳謙想想自己在裏麵不定呆上多久呢,也就憋口氣,猛的一勺下去,喂進嘴裏,幾下送到胃裏,滿嘴的苦澀。

下午,陳謙正在倒著學背《小芳》,我二哥被送進來了。

鐵門被打開,陳謙看到仍然是張管教開的門,二哥一樣跟在他的後麵,不同的是二哥沒有提著褲子,因為他穿的是運動褲。

門一被打開,二哥沒有像陳謙那樣向後退,隻是吸了口氣後,皺緊了他好看的眉毛。張管教故伎從施,又是一腳踢向了二哥屁股,陳謙分明看到了張管教在抬腿的那一刻是笑著的,好像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二哥被踢後沒有倒下,隻是晃了晃,他猛的回頭,盯視著張管教說:“你幹什麽?”

張管教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踢竟沒有像往常一樣應驗,看到又一個狗啃屎呈現在自己的眼前,很是詫異,又聽二哥還敢質問他,頓時惱火,抬腿又是一腳,嘴裏還說道:“進了這,你就是垃圾,不是人了,還敢問幹什麽!”

二哥側身讓過這一腳,猛的把手裏的飯盆連同勺子毛巾等一並砸向了張管教,在張管教躲讓飯盆的時候,緊跟著就是一拳,把張管教打倒在地後,就是一頓亂踢,並且邊踢邊喊著:“你才是垃圾,我是人,我是人!”

牆上巡視的武警看到了二哥在踢人,忙往下跑,並吹響了哨子。當武警趕到,並一槍托把二哥打暈後,張管教已經嘴角出血,渾身是土,狀似泥猴兒。

“草他媽的,把他弄小號裏去。”張管教歇斯底裏的叫嚷著,二哥被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