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何謂生死
第437章 何謂生死
便在方明說話間，屋外的光明，已然於不知不覺中盡歸黑暗，所以餐桌上的油燈便恰到好處的亮了起來。雖然油燈的光芒在穿堂風中明滅不定，更有可能在下一間熄滅，將這最後一縷光芒也無情帶走，但眼下，這道光明已然足夠方明將身前的人看清。
既看得清，又看不清。坐在方明身前的兩人，不論是誰的麵貌，都已深深鐫刻在方明的腦海中，血肉中，骨骼中。方明就算閉上眼睛，關閉六感，都不會認錯這兩個人。然而也正是如此，此刻，方明才感到他們是如此陌生，雖然感覺依舊，但卻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這裏，便是死後的世界麽？生與死的界限，在某些時刻，居然可以變得如此模糊？”方明將雙眼微微眯起，心中突然感到微微一寒，仿佛有無盡風雪正在自己胸腔中堆積。
“方明，不要怕！”聽到方明飽含痛苦與遲疑的問話，方盡忠卻突然間笑了。且與此同時，無盡混合著森然鬼氣的磅礴死氣，猶如霧靄般自方盡忠身上散發開來，霎時間便將方明密不透風的包圍，絕望與死亡更開始在方明耳邊尖銳呼嘯，帶著方明在無盡黑暗中沉淪。
“方明，不要怕！”此刻，方明母親青蓮仙子同樣出言安慰，但在她身上，卻同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蓬勃殺氣與冷漠至極的仙氣自青蓮仙子身上湧出，瞬間便將方明無限推遠。人雖然還是那個人，但給方明的感覺，卻早已今非昔比，更非昔人。
死氣湧來，所以生機退散。陌生的感覺襲來，所以熟悉的人便距離拉遠。雖然方明知道，在自己眼前的雙親確實是自己的親人，但生與死之間的跨度，卻根本無法逾越！
所以方明隻能選擇後退，也本能的選擇了後退。但可惜的是，在方明身後，已然沒有任何退路。任憑方明如何掙紮，他都隻能在原地滯留，不能後退半步，於絕望中等待命運的降臨。
“方明，不要怕！”依舊重複著這句話，方盡忠終於緩緩走上前來，將他腐朽的不成模樣的右手，輕輕放至方明額頭。彼時方明雖然在不斷掙紮，更是在竭盡全力的後退，可既然身後沒有退路，那他還能退到哪裏去？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方明能做的，隻有接受……
“我就要死了嗎？”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死氣，方明雖不能後退，但卻能閉上雙眼，選擇拒不麵對。這雖然隻是方明的掩耳盜鈴之舉，但這已是方明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飯涼了，好好吃飯吧！”然而散發出腐朽氣息的手觸碰到方明額頭，卻並沒有為方明帶來意料之中的死亡。且事實上，這隻觸碰到方明額頭的手更是溫暖非常，雖然散發出幾乎讓方明窒息的鬼氣，但這來自記憶深處的溫暖，卻沒有改變，且更是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是，爹！”所以方明再度睜開雙眼，望向雙親的目光霎時間由渙散轉為凝聚，在瞬間的猶豫後，方明卻是終於明白了什麽。於是虛空遠去，方家小院再次撲麵而來，一切情景其實都未發生絲毫變化。此刻，方明依舊端坐在飯桌前，桌子上的飯菜，依舊散發著騰騰熱氣，母親微笑，父親板著臉，一切未變。仿佛先前種種，隻是方明的幻覺。
“方明，如今的你，修行到什麽境界了？”既然一切都已恢複如初，那方明雙親的音容相貌自然也回歸平常。此刻，方盡忠雖然板著臉，但言語之間的親情，依舊無法忽視。不過聽他話語中山雨欲來的低沉，顯然，如果這個問題，方明沒有給他以滿意答複，方盡忠依舊會對方明發難，一如方明小時闖禍後，方盡忠二話不說，拿起鞭子便抽時的模樣。
“回父親的話，我如今的境界，是九躍之境，距離臨仙，尚有一段距離！”父親問話，方明便自然而言的回答，一如小時那般，不敢有絲毫隱瞞。即便方明知道，自己此刻的境界已然超出父親太多，恐怕父親根本不會明白，什麽叫九躍，什麽是臨仙。
“九躍，這是什麽境界？”果不其然，方明話音未落，方盡忠便皺著眉頭敲了敲碗，看向方明的目光更是飽含些許懷疑，幾度淩厲，仿佛在看向一個不誠實的孩子。
“盡忠，孩子說的是實話，你不要平白無故的，就認為孩子在說謊！”然而便在此時，方明的母親青蓮仙子卻適時出言，為方明解圍，看向方明的目光更是充滿疼愛，飯菜更是沒有吃下一口，自始至終，目光都未從方明身上移開，更忙著為方明添飯夾菜：
“天命、畫仙、九躍、臨仙，此刻咱們孩子的境界，已然快成為仙人了！”
“仙人嗎？哼，古往今來，我方家默默無聞的傳承了這麽多年，如今可算有子光宗耀祖了！方明，你做得不錯！現在，我終於可以閉眼了！”聽到青蓮仙子的話，方盡忠悚然一驚，不過片刻的吃驚後，在其臉上，便湧現出由衷的喜悅，卻是在發自內心的為方明感到驕傲。
“不過明兒，其實你眼下境界雖為九躍，但距離臨仙，卻僅有一步之遙，或許在眨眼間，你的實力便會獲得突破，成為真正強者！”聽到方明的話，青蓮仙子也充滿欣慰的一笑。
“娘，我不想突破，也不想從你們身邊離開。我隻想在這裏陪著你們！”然而聽到青蓮仙子的話，方明身體卻為之一震，看向青蓮仙子的目光更是飽含祈求，卻是已然明白了什麽。
“傻孩子，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更不是你的歸宿。能看你一眼，我和你爹便已心滿意足了！外麵的世界多姿多彩，怎麽能少得了你的身影？乖，明兒好孩子，吃完飯，就從這裏離開吧！”青蓮仙子的目光與方明眼神交接，流露出無盡的痛苦與不舍，可既便如此，她也未有絲毫挽留之意，而是催促方明趕緊從這裏離開，盡早從這裏離開。
“離別的話，現在倒不忙說。方明你且告訴我，這些年過去，咱們方家發展的怎麽樣了？”
青蓮仙子麵露憂色，然而方盡忠卻依舊在旁正襟危坐，絲毫也看不出分別之苦。
“爹，這些年我一直在天界修煉，紅塵之事，已經有許久都不曾關注了……仙凡有別，紅塵之事，我實在探查不到……不過今日之事處理完畢後，我就會回歸紅塵，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我方家斷了傳承的！”聽到方盡忠的話，方明卻是無比羞愧的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修煉固然是好事，但境界越高，咱們就越不能忘本，這個道理，方明你一定要記住！”方盡忠對方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然了解了方明的苦衷。
“盡忠，你就不能別再審問孩子了嗎，讓明兒好好吃頓飯不行嗎？明兒，你也不要怪你爹，你爹他一直都是個急性子，什麽事情都等不及！”青蓮仙子輕輕拍了拍方明後背。
“娘，爹的脾氣我知道，您的性格我也懂，我不會怪你們的！不過娘，今日你和爹一起呆在這裏，難道說，難道說您也……”說到一半，方明語氣便微微泛苦，沒能再繼續說下去。
“傻孩子，你現在都已是修行中人，怎麽對於生死之道還是看不懂？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止，而是另類新生。且方明你一定要記住，就算我們不能再回來，我們的生命也在你身上延續，你在，我們便在，你永遠都不會孤單！”青蓮仙子微微一笑，眉宇與方明何其相似。
“娘，我知道了！”便在方明與雙親說話間，陣陣暖流開始在方明體內流轉，方明的境界更是如水漲船高般增長。九躍死之境，九躍生之境，九躍望仙，以致最終終登臨仙！
“親人已逝，天地不仁，唯有力量才是最為堅定的依靠！”隨著時間的推移，方明的境界開始不斷提高，臨仙根本不是方明境界的終點，方明的境界，依舊在向上提升！
“孩子，我留給你的那塊玉，你應該有戴在身上吧？”不過便在此時，青蓮仙子卻是款款出言，玉手更是在方明臉頰上輕輕掃過，眼中寫滿不舍與分別之痛。
“戴了戴了，我一直都隨身攜帶著呢！”被娘親這麽一問，方明在第一時間便忙不迭起身，將懷中古玉拿出，輕輕交付到青蓮仙子手上。
“哎，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這塊玉了！玉啊玉，你跟著我，可算是受盡委屈！不過也好在有你，方能護持明兒周全。這麽些年來，真是謝謝你了！”青蓮仙子雙手交織，卻是將古玉輕輕捧在胸前，臉上寫滿激動。而便伴隨青蓮仙子口中陣陣呢喃，此枚古玉卻是散發出陣陣青光，如蓮花綻放，如碧海連天，除卻無與倫比的美麗，更流露出讓人心驚的力量。
“好了明兒，這塊玉的本源力量已經被我喚醒，你隻要帶著它，就可以進入真正的天帝城！不過現在看來，當初我所設下的伏筆卻是多此一舉，此刻的你，已是無量天帝的弟子，就算沒有這塊玉，天帝城也會敞開正門接納你的到來！明兒，你真是我的驕傲！”青蓮仙子雙手顫抖著將古玉遞還給方明，才剛剛說了兩句，便已泣不成聲。
“娘，我知道了，不過你卻說錯了。雖然即便沒有它，我也能進入天帝城，但它對於我的價值，依舊不可估量。每當我看到它的時候，都會想起您！”方明輕輕點頭，不過繼而話語一轉，聲音中卻是帶有些許疑惑：“不過娘，先前鬼修之人曾對我說過，這枚古玉是打開輪回中心的鑰匙，更是打開無上寶殿的不可或缺之物，可您為何說，它是打開天帝城的鑰匙呢？”
“明兒，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今日一聚，娘便再也沒有遺憾了！明兒，娘不求你修行到多高境界，隻求你平安一世，做事無愧於心，不要再像娘這樣，在後悔中度過一輩子！”
方明既問，青蓮仙子便答。然而便在青蓮仙子說話間，光明卻如蝴蝶般振翅而飛，黑暗再次席卷而來，如汪洋般將青蓮仙子推遠，將方明淹沒。不過這次，方明心中卻再也沒有絲毫恐慌，隻是感到無盡惋惜與哀慟，因為黑暗不僅將光明推遠，更無限拉遠了他與父母的距離，本是咫尺，悠忽已成天涯……
“方明，替我們照顧好你的兄弟姐妹，你永遠都是我的驕傲！”黑暗終於徹底降臨，萬事萬物也盡歸混沌，既然再怎麽不舍，也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
不過在最後時刻，在光明終於遠遁的刹那，方明卻終於笑了。因為他看到，父親方盡忠離去的背影，卻是和母親的身影緊緊交織在一起，仿佛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