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行

第二章 少年闖大禍

正文第二章 少年闖大禍石清走上兩步,向耿萬鍾、王萬仞抱拳道:“耿賢弟、王賢弟,這位師妹膽識過人,勝於須眉,想必是江湖上聞名的寒梅女俠花師妹了。

其餘四位師兄,請耿賢弟引見。”

耿萬鍾板起了臉,竟不置答,說道:“在這裏遇上石莊主夫婦,那再好也沒有了,省了我們上江南走一遭。”

石清見這七人神色頗為不善,初時隻道他們在謝煙客手下栽了筋鬥,深感難堪,但耿萬鍾與自己素來交好,異地相逢,該當歡喜才是,怎麽神氣如此冷漠?他一向稱自己為‘石大哥’,又怎麽忽爾改了口?心念一動:“莫非我那寶貝兒子闖了禍?”忙道:“耿賢弟,我那小頑童惹得賢弟生氣了麽?小兄夫婦給你陪禮,來來來,小兄做個東道,請七位到汴梁城裏去喝一杯。”

安奉日見石清言詞之中對雪山派弟子十分親熱,而這些雪山派弟子對自己卻大刺刺地正眼也不瞧上一眼,更不用說通名招呼了,自己站在一旁無人理睬,一來沒趣,二來有氣,心想:“哼,雪山派有什麽了不起?要如石莊主這般仁義待人,那才真的讓人佩服。”

向石清、閔柔抱拳道:“石莊主、石夫人,安某告辭了。”

石清拱手道:“安寨主莫怪。

犬子石中玉在雪山派封師兄門下學藝,在下詢及犬子,竟對安寨主失了禮數。”

安奉日心道:“這倒怪你不得。”

說道:“好說,好說!”率領盜夥,轉身而去。

耿萬鍾等七人始終一言不發,待安奉日等走遠,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流露出既尷尬又為難、既氣惱又鄙夷的神氣,似乎誰都不願先開口說話。

石清將兒子送到雪山派大弟子‘風火神龍’封萬裏門下學藝,固然另有深意,卻也因此子太過頑劣,閔柔又諸多回護,自己實在難以管教之故,眼看耿萬鍾等的模樣,隻怕兒子這亂子還鬧得當真不小,陪笑道:“白老爺子、白老太太安好,風火神龍封師兄安好。”

王萬仞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我師父、師娘沒給你的小……小……小……氣死,總算福份不小。”

他本想大罵“小雜種”,但瞥眼間見到閔柔楚楚可憐、擔心關懷的臉色,連說了三個“小”字,終於懸崖勒馬,硬生生將“雜種”二字咽下。

但他罵人之言雖然忍住,人人都已知道他的本意,這不罵也等於已破口大罵。

閔柔眼圈一紅,說道:“王大哥,我那玉兒確是頑皮得緊,得罪了諸位,我……我……我先給各位陪禮了。”

說著盈盈福了下去。

雪山派七弟子急忙還禮。

王萬仞大聲道:“石大嫂,你生的這小……小……家夥實在太不成話,隻要有半分像你們大哥大嫂兩位,那……那還有什麽話說?這也不算是得罪了我,再說,得罪了我師父、師娘,我那白師哥又是這等烈性子。

石莊主,不是我吃裏扒外,想來總得通知你一聲,我白師哥要來燒你的玄素莊,你……你兩位可得避避。

你這杯酒,我說什麽不能喝,要是給白師哥知道了,他不跟我翻臉絕交才怪。”

他嘮嘮叨叨的一大堆,始終沒說到石中玉到底幹了什麽錯事。

石清、閔柔二人卻越聽越驚,心想我們跟雪山派數代交好,怎地白萬劍居然惱到要來燒玄素莊?不住口的道:“這孽障大膽胡鬧,該死!怎麽連老太爺、老太太也敢得罪了?”耿萬鍾道:“這裏是是非之地,多留不便,咱們借一步說話。”

當下拔起地下的長劍,道:“石莊主請,石夫人請。”

石清點了點頭,與閔柔向西走去,兩匹坐騎緩緩在後跟來。

路上耿萬鍾替五個師弟妹引見,五人分別和石清夫婦說了些久仰的話。

一行人行出七八裏地,見大路旁三株栗樹,亭亭如蓋。

耿萬鍾道:“石莊主,咱們到那邊說話如何?”石清道:“甚好。”

九個人來到樹下,在大石和樹根上公別坐下。

石清夫婦心中極是焦急,卻並不開口詢問。

耿萬鍾道:“石莊主,在下和你叨在交好,有一句不中聽的言語,直言莫怪。

依在下之見,莊主還是將令郎交給我們帶去,在下竭力向師父、師母及白師兄夫婦求情,未始不能保全令郎的性命。

就算是廢了他的武功,也勝於兩家反臉成仇,大動幹戈。”

石清奇道:“小兒到了貴派之後,三年來我未見過他一麵,種種情由,在下確是全不知情,還盼耿兄見告,不必隱瞞。”

他本來稱他‘耿賢弟’,眼見對方怒氣衝衝,這‘賢弟’二字再叫出去,隻怕給他頂撞回來,立時碰上個大釘子。

耿萬鍾道:“石莊主當真不知?”石清道:“不知!”耿萬鍾素知他為人,以玄素莊主如此響亮的名頭,決不能謊言欺人,他說不知,那便是真的不知了,說道:“原來石莊主全無所悉……”閔柔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頭,問道:“玉兒不在淩霄城嗎?”耿萬鍾點點頭。

王萬仞道:“這小……小家夥這會兒若在淩霄城,便有一百條性命,也都不在了。”

石清心下暗暗生氣,尋思:“我命玉兒投入你們門下學武,隻因敬重白老爺子和封師兄的為人,看重雪山派的武功。

就算玉兒年紀幼小,生性頑劣,犯了你們什麽門規,衝著我夫婦的臉麵,也不能要殺便殺。

就算你雪山派武功高強,人多勢眾,難道江湖上真沒道理講了麽?”他仍是不動聲色,淡淡的道:“貴派門規素嚴,這個在下是早知道的。

我送犬子到淩霄城學藝,原是想要他多學一些好規矩。”

耿萬鍾臉色微微一沉,道:“石莊主言重了。

石中玉這小子如此荒唐無恥,窮凶極惡,卻不是我們雪山派教的。”

石清淡淡的道:“諒他小小年紀,這‘荒唐無恥,窮凶極惡’八字考語,卻從何說起?”耿萬鍾轉頭向花萬紫道:“花師妹,請你到四下裏瞧瞧,看有人來沒有?”花萬紫道:“是!”提劍遠遠走開。

石清夫婦對望了一眼,均知他將花萬紫打發開去,是為了有些言語不便在婦女之前出口,心下不禁又多了一層憂慮。

耿萬鍾歎了口氣,道:“石莊主,石大嫂,我白師哥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你們是知道的。

我那師侄女今年還隻一十三歲,聰明伶俐,天真可愛,白師哥固然愛惜之極,我師父、師嫂更是當她心肝肉一般。

我這師侄女簡直便是大雪山淩霄城的小公主,我們師兄姊妹們,自然也像鳳凰一般捧著她了。”

石清點了點頭,道:“我那不肖的兒子得罪了這位小公主啦,是不是?”耿萬鍾道:“‘得罪’二字,卻是忒也輕了。

他……他……他委實膽大妄為,竟將我們師侄女綁住了手足,將她剝得一絲不掛,想要**。”

石清和閔柔“啊”的一聲,一齊站起身來。

閔柔臉色慘白。

石清說道:“那……那有此事?中玉還隻一十五歲,這中間必有誤會。”

耿萬鍾道:“咱們也說實在太過荒唐。

可是此事千真萬確,服侍我那小侄女的兩個丫鬟聽到爭鬧掙紮之聲,趕進房來,便即呼救,一個給他斬了一條手臂,一個給他砍去了一條大腿,都暈了過去。

幸好這麽一來,這小子受了驚,沒敢再侵犯我小侄女,就此逃了。”

武林之中,向以色戒為重,黑道上的好漢打家劫舍、殺人放火視為家常便飯,但若犯了這個‘**’字,便為同道眾所不齒。

**婦女之事,連綠林盜賊也不敢輕犯,何況是俠義道的人物。

閔柔隻急得花容失色,拉著丈夫的衣袖道:“師哥,那……那便如何是好?”石清乍聞噩耗,也是心緒煩亂。

倘若他聽到兒子殺人闖禍犯了事,再大的難題也要接將下來,但這樣的事卻不知如何處理才是。

他定了定神,說道:“如此說來,老天爺保佑,白小姑娘還是冰清玉潔之身,沒讓我那不肖的孽子玷汙了?”耿萬鍾搖頭道:“沒有!雖然如此,那也沒多大分別。

我師父他老人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立即命人追尋這小子,吩咐是誰見到,立即殺了,不用留活口。”

王萬仞接口道:“我師父言道:他老人家跟你交情不淺,倘若將這小子抓了來,他老人家衝著你的麵子,倒不便取他性命,不如在外麵一劍殺了,幹幹淨淨。”

耿萬鍾橫了他一眼,似嫌他多口。

王萬仞道:“師父確是這般吩咐的,難道我說錯了麽?”耿萬鍾不去理他,續道:“倘若隻傷了兩個丫鬟,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是我們那小侄女年紀雖小,性子卻十分剛烈,不幸遭此羞辱,自覺從此無麵目見人,哭了兩天,第三天晚上,竟悄悄從後窗縱了出去,跳下了萬丈深穀。”

石清與閔柔又是“啊”的一聲。

石清顫聲道:“可……可救轉了沒有?”耿萬鍾道:“我們淩霄城外的深穀,石莊主是知道的,別說是人,就是一塊石子掉了下去,也跌成了石粉。

這樣嬌嬌嫩嫩的一個小姑娘跳了下去,還不成了一團肉漿?”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雪山派弟子名叫柯萬鈞的說道:“最冤枉的可算是大師哥啦,無端端的給師父砍去了一條右臂。”

說時氣憤之極。

石清驚道:“風火神龍?”柯萬鈞道:“可不是麽?我師父痛惜孫女,又捉不到你兒子,在大廳上大發脾氣,罵封師兄管教弟子不嚴,說他淨吃飯不管事,當什麽狗屁師父,越罵越怒,忽然抽出封師兄腰間佩劍,便砍去了他一條臂膀。

我師母出言責備師父,說他不該如此暴躁,遷怒於人。

兩位老人家當著弟子之麵吵起嘴來,越說越僵,不知又提到了什麽舊事,師父竟然出手打了師母一個巴掌。

我師母大怒之下,衝出門去,說道再踏進淩霄城一步便不是人。”

石清慚愧無地,心想:“我欽佩封萬裏的武功,令獨生兒子拜在他門下,那知竟累得他成為廢人。

封萬裏劍法剛猛迅捷,如狂風,如烈火,這才得了個風火神龍的外號。

此人仇家甚多,武功一失,恐怕這一生是一步不敢下大雪山了。

唉,當真是愧對良友。”

卻聽王萬仞道:“柯師弟,你說大師哥冤枉,難道咱們白師哥便不冤枉嗎?女兒給人家害死了,白師嫂卻又發了瘋。”

石清、閔柔越聽越驚,隻盼有個地洞,就此鑽了下去,真不知淩霄城經自己兒子這麽一鬧,更有什麽慘事生了出來。

石清硬起頭皮問道:“白夫人又怎地……怎地心神不定了?”王萬仞道:“還不是給你那寶貝兒子氣瘋的?我們小侄女一死,白師哥不免怨責師嫂,怪她為什麽不好好看住女兒,竟會給她跳出窗去。

白師嫂本在自怨自艾,聽丈夫這麽一說,不住口的叫:‘阿繡啊,是娘害死你的啊!阿繡啊,是娘害死你的啊!’從此就神智胡塗了。

兩位師姊寸步不離的看住她,隻怕她也跳下了那深穀去。

石莊主,我白師哥要來燒玄素莊,你說該是不該?”石清道:“該燒,該燒!我夫婦慚愧無地,便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擒到這孽子,親自送上淩霄城來,在白姑娘靈前淩遲處死……”閔柔聽到這裏,突然“嚶”的一聲,暈了過去,倒在丈夫懷裏。

石清連連捏她人中,過了良久,閔柔才悠悠醒轉。

王萬仞道:“石莊主,我雪山派還有兩條人命,隻怕也得記在你玄素莊的帳上。”

石清驚道:“還有兩條人命?”他一生飽經大風大浪,但遭遇之酷,實以今日為甚,當年次子中堅為仇家所殺,雖然傷心氣惱到了極處,卻不似今日之又是慚愧,又是惶恐,說出話來,不由得聲音也啞了。

王萬仞道:“雪山派遭此變故,師父便派了一十八名弟子下山,一路由白師哥率領,是到江南去燒你莊子的,還說……還說要……”說到這裏,吞吞吐吐的說不下去,耿萬鍾連使眼色阻止。

石清鑒貌辨色,已猜到王萬仞想說的言語,便道:“那是要擒在下夫婦到大雪山去,給白姑娘抵命了。”

耿萬鍾忙道:“石莊主言重了。

別說我們不敢,就算真有這份膽量,憑我們幾手粗淺功夫,又如何請得動莊主夫婦?我師父言道:令郎是無論如何要尋到的,隻是他年紀雖小,人卻機靈得緊,否則淩霄城地勢險峻,又有這許多人追尋,怎會給他走得無影無蹤?”閔柔垂淚道:“玉兒一定死了,一定也摔在穀中死了。”

耿萬鍾搖頭道:“不是,他的腳印在雪地裏一路下山,後來山坡上又見到雪橇的印子。

說來慚愧,我們這許多大人,竟抓不到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我師父確是想邀請兩位上淩霄城去,商議善後之策。”

石清淡淡的道:“說來說去,那是要我給白姑娘抵命了。

王師兄說還有兩條人命,卻又是什麽事?”王萬仞道:“我剛才說一十八名弟子兵分兩路,第一路九個人去江南,另一路由耿師哥率領,在中原各地尋訪你兒子的下落。

倒起黴來,也真會禍不單行……”耿萬鍾截住他的話頭,道:“王師弟,不必說下去了,這件事跟石莊主無關。”

王萬仞道:“怎麽無關?若不是為了那小子,孫師哥、褚師弟又怎會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再說,到底對頭是誰,咱們也不知道,回到山上,你怎生回稟師父?師父一生氣,恐怕你這條手臂也保不住啦。

石莊主夫婦交遊廣闊,跟他二位打聽打聽,有什麽不可?”耿萬鍾想起封師兄斷臂之慘,自忖這件事確是無法交代,向石清夫婦打聽一下,倒也不失為一條路子,便道:“好吧,你愛說便說。”

王萬仞道:“石莊主,三日之前,我們得到訊息,說有個姓吳的人得到了玄鐵令,躲在汴梁城外侯監集上賣燒餅。

我師兄弟九人便悄悄商量,都覺能不能拿到石中玉那小子,也隻有碰運氣的了,人海茫茫,又從那裏找去?十年找不到,隻怕哥兒們十年便不能回淩霄城,若是將那玄鐵令得來,就算拿不到你的兒子,回去對師父也算有了交代。

商議之際,不免便有人罵你兒子,說他小小年紀,如此大膽荒唐,當真該死。

正在這時,忽然有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這樣的少年天下少有,良才美質,曠世難逢!’”石清和閔柔對瞧了一眼,別人如此誇獎自己的兒子,真比聽人破口大罵還要難受。

王萬仞續道:“那時我們是在一家客店之中說話,那上房四壁都是磚牆,可是這聲音透牆而來,十分清晰,便像是對麵說話一般。

我們九個人說話並不響,不知如何又都給他聽了去。”

石清和閔柔心頭都是一震,尋思:“隔著磚牆而將旁人的說話聽了下去,說不定牆上有孔有縫,說不定是在窗下偷聽而得,也說不定有些人大叫大嚷,卻自以為說得甚輕,倒也沒什麽奇怪。

但隔牆說話,令人聽來清晰異常,那必是內功十分深厚。

這些人途中又逢高人,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柯萬鈞道:“我們聽到說話聲音,都呆了一呆。

王師哥便喝道:‘是誰活得不耐煩了,卻來偷聽我們說話?’王師哥一喝問,那邊便沒聲響了。

可是過不了一會,聽得那老賊說道:‘阿當,今兒咱們殺過幾個人哪?’那小女鬼道:‘還隻殺了一個。

’那老賊道:‘那麽還可再殺兩個。

’”石清“啊”的一聲,說道:“‘一日不過三’!”耿萬鍾一直不作聲,此時急問:“石莊主,你可識得這老賊麽?”石清搖頭道:“我不認得他,隻是曾聽先父說起,武林中有這麽一號人物,外號叫作什麽‘一日不過三’,自稱一日之中最多隻殺三人,殺了三人之後,心腸就軟了,第四人便殺不下手去。”

王萬仞罵道:“他***,一天殺三個人還不夠?這等邪惡毒辣的奸徒,居然能讓他活到如今。”

石清默然,心中卻想:“聽說這位姓丁的前輩行事在邪正之間,雖然殘忍好殺,卻也沒聽說有什麽重大過惡,所殺之人往往罪有應得。”

隻是這句話不免得罪雪山派,是以忍住了不說出口。

耿萬鍾又問:“不知這老賊叫什麽名字?是何門何派?”石清道:“聽說此人姓丁,真名也不知叫什麽,他外號叫‘一日不過三’,老一輩的人大都叫他為丁不三。”

柯萬鈞氣憤憤的道:“這老賊果然是不三不四。”

石清道:“聽說此人有三兄弟,他有個哥哥叫丁不二,有個弟弟叫丁不四。”

王萬仞罵道:“他***,不二不三,不三不四,居然取這樣的狗屁名字。”

耿萬鍾道:“王師弟,在石大嫂麵前,不可口出粗言。”

王萬仞道:“是。”

轉頭對閔柔道:“對不住。”

閔柔微微一笑,說道:“想來那三個都是外號,不會當真取這樣的古怪名兒。”

石清道:“本來丁氏三兄弟在武林中名頭也算不小,想來白老爺子跟他們有些過節,不願提起他們名字,是以眾位師兄不知。

後來怎樣了?”王萬仞道:“隻聽那老賊放屁道:‘有一個叫孫萬年的漢有?有一個叫褚萬春的沒有?你們兩人給我滾出來。

’那時我們怎耐得住,九個人一湧而出。

可是說也奇怪,院子中竟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四下找尋,我上屋頂去著,都不見人。

柯師弟便闖進那間板門半掩的客房去看。

隻見桌上點著枝蠟燭,房裏卻一隻鬼也沒有。”

“我們正覺奇怪,忽聽得我們自己房中有人說話,正是那老賊的聲音。

聽他說道:‘孫萬年、褚萬春,你們兩個在涼州道上,幹麽目不轉睛的瞧著我這小孫女,又指指點點的胡說風話,臉上色迷迷的不懷好意。

我這小孫女年紀雖小,長得可美。

你兩個畜生,心中定是打了髒主意,那可不是冤枉你們吧?給我滾進來吧!’孫師哥、褚師哥越聽越怒,雙雙挺劍衝入房去。

耿師哥叫道:‘小心!大夥兒齊上。

’隻見房中燈火熄了,沒半點聲息。

我大叫:‘孫師哥,褚師哥!’他二人既不答應,房中也無兵刃相鬥的聲音。”

“我們都是心中發毛忙幌亮火摺,隻見兩位師哥直挺挺跪在地下,長劍放在身旁。

耿師哥和我搶進房去,一拉他二人,孫師哥和褚師哥隨手而倒,竟已氣絕而死,周身卻沒半點傷痕,也不知那老賊是用什麽妖法害死了他們。

說來慚愧,自始至終,我們沒一個見到那老賊和小女賊的影子。”

柯萬鈞道:“在涼州道上,我們可沒留神曾見過他一老一小。

孫師哥、褚師哥就算瞧了他孫女幾眼,又有什麽大不了啦。”

石清、閔柔夫婦都點了點頭。

眾人半晌不語。

石清道:“耿兄,小孽障在淩霄城闖下這場大禍,是那一日的事?”耿萬鍾道:“十二月初十。”

石清點了點頭,道:“今日三月十二,白師哥離淩霄城已有三月,這會兒想來玄素莊也早讓他燒了。

耿兄,王兄,眾位師兄,我夫婦一來須得找尋小孽障的下落,拿住了他後,綁縛了親來淩霄城向白老爺子、封師兄、白師兄請罪;二來要打聽一下那個‘一日不過三’丁不三的去向,小弟夫婦縱然惹他不動,也好向白老爺子報訊,請他老人家親自出馬,料理此事。

告辭了!”說著一抱拳,團團作了個揖。

柯萬鈞道:“你……你……你交代了這兩句話,就此拍手走了不成?”石清道:“柯師兄更有什麽說話?”柯萬鈞道:“我們找不到你兒子,隻好請你夫妻同去淩霄城,見見我師父,才好交代這件事。”

石清道:“淩霄城自然是要來的,卻總得諸事有了些眉目再說。”

柯萬鈞向耿萬鍾看看,又向王萬仞看看,氣忿忿道:“師父得知我們見了石莊主夫婦,卻請不動你二人上山,那……那……豈不是……”石清早知他的用意,竟想倚多為勝,硬架自己夫婦上大雪山去,捉不到兒子,便要老子抵命,說道:“白老爺子德高望重,威鎮西陲,在下對他老人家向來敬如師長,倘若白師哥在此,奉了白老爺子之命,要在下上淩霄城去,在下自是非遵命不可,現下呢,嗯,這樣吧!”解下腰間黑鞘長劍,向閔柔道:“師妹,你的劍也解下來吧。”

閔柔依言解劍。

石清兩手橫托雙劍,遞向耿萬鍾道:“耿兄,請你將小弟夫婦的兵刃扣押了去。”

耿萬鍾素知這對黑白雙劍是武林中罕見的神兵利器,他夫婦愛如性命,這時候居然解劍繳納,可說已給雪山派極大的麵子,他們為了這對寶劍,那是非上淩霄城來取回不可,便想說幾句謙遜的言語,這才伸手接過。

柯萬鈞卻大聲道:“我小侄女一條性命,封師哥的一條臂膀,還有師娘下山,白師嫂發瘋,再加上孫師哥、褚師哥死於非命,豈是你兩口鐵劍便抵得過的?耿師哥跟你有交情,我姓柯的卻不識得你!姓石的,你今日去淩霄城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石清微笑道:“小兒得罪貴派已深,在下除了陪罪致歉之外,更無話說。

柯師兄是雪山派的後起之秀,武功高強,在下雖未識荊,卻也是素所仰慕的。”

雙手仍托著雙劍,等耿萬鍾伸手接過。

柯萬鈞心想:“我們要拿這二人上大雪山去,不免有一場劇鬥。

他既自行呈上兵刃,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生怕石清忽然反悔,再將長劍收回,當即搶上兩步,雙手齊出,使出本門的擒拿功夫,將兩柄長劍牢牢抓住,說道:“那便先繳了你的兵器。”

縮臂便要取過,突然之間,隻覺石清掌心中似有一股強韌之極的黏力,黏住了雙劍,竟然拿不過來。

柯萬鈞大吃一驚,勁運雙臂,喝一聲:“起!”猛力拉扯。

不料霎時間石清掌中黏力消失得無影無蹤,柯萬鈞這數百斤向上急提的勁力登時沒了著落處,盡數吃在自己的手腕之上,隻聽得“喀喇”一聲響,雙腕同時脫臼,“啊喲!”一聲大叫,手指鬆開,雙劍又跌入石清掌中。

旁觀眾人瞧得明明白白,石清雙掌平攤,連小指頭也沒彎曲一下,柯萬鈞全是自己使力岔了,等於是以數百斤的大力折斷了自己手腕一般。

柯萬鈞又痛又怒,右腿飛出,猛向石清小腹踢去。

耿萬鍾急道:“不得無禮!”伸手抓住柯萬鈞背心,將他向後扯開,這一腳才沒踢到石清身上。

耿萬鍾知道石清的內力厲害,這一腳若是踢實了,柯萬鈞的右腿又非折斷不可。

他的武功見識卻高得多了,當下吸一口氣,內勁運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緩緩伸過去拿劍。

手指尖剛觸到雙劍劍身,登時全身劇震,猶如觸電,一陣熱氣直傳到胸口,顯然石清的內力藉著雙劍傳了過來。

耿萬鍾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這個圈套,引誘自己和他比拚內力。

練武之人比拚內力,最是凶險不過,強存弱亡,實無半分回旋餘地,兩人若是內力相差不遠,往往要鬥到至死方休,到後來即使存心罷手或是退讓,也已有所不能。

當其時形格勢禁,已無回旋餘地,隻得運內勁抵禦,不料自己內勁和石清的內勁一碰,立即彈了回來。

石清雙掌輕翻,將雙劍放入耿萬鍾掌中,笑道:“咱們自己兄弟,還能傷了和氣不成!告辭了!”刹那之間,耿萬鍾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功力和石清相比委實差得遠了,適才自己的內勁撞到對方內勁之上,一碰即回,那裏是他對手?他不令自己受傷出醜,便是大大的手下容情。

耿萬鍾呆呆捧著雙劍,滿臉羞慚,不知說什麽好。

石清回頭道:“師妹,咱們還是去汴梁城吧。”

閔柔眼圈一紅道:“師哥,孩兒……”石清搖了搖頭,道:“寧可像堅兒這樣,一刀給人家殺了,倒也爽快。”

閔柔淚水涔涔而下,泣道:“師哥,你……你……”石清牽了她的手,扶她到白馬之旁,再扶她上馬。

雪山派弟子見到她這等嬌怯怯的模樣,真難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的‘冰霜神劍’。

花萬紫見玄素雙劍並騎馳去,便奔了回來,見王萬仞已替柯萬鈞接上手腕,柯萬鈞卻在一句“老子”、一句“他媽”的破口大罵。

花萬紫問明情由,雙眉微蹙,說道:“耿師哥,此事恐怕不妥。”

耿萬鈞道:“怎麽不妥?對方武功太強,咱們便合七人之力,也留不下人家。

總算扣押了他們的兵器,回淩霄城去也有了個交代。”

說著拔劍出鞘,但見白劍如冰、黑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