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六十四章

回家平淡的大四生活,是在六月結束的。新年之後的半年,一切都很順利。

家亨因為那晚醉酒失態的表現,特意讓妹妹送了一束道歉的黃玫瑰。那時,因為背上有些疼痛躺著,手裏是看到一半的小說。那束黃玫瑰放在窗台,直到春節時,風幹成一袋斑斑的花瓣。

程東來過好幾次電話,也見麵聊聊。他其實很辛苦,起早貪黑的忙碌著。汽車公司的業務一點點做大,他也得到了提升,那時,他們吃了一頓“大餐”。兩個人到海邊走著,回憶北京那些景致和故事。

封青和唯一很忙,現在唯一在藥劑學那裏拚搏,封青想是常常拿著手術刀吧。不忙論文的時候就給家裏打個電話,或者和曉蕾聊聊,她最喜愛的時光都留在房間裏。

快畢業了,一轉眼就是四年。生生死死,波波折折的四年。

回北京前,大家一起吃了頓飯。那之後,各奔東西。程東送她一直到機場,那天,他穿著一件藍色體恤,牛仔褲,遠遠的看去,像是精神爽朗的青年,眼裏,寫著歲月過後的滄桑。

第一次注意到,他手臂上也留著刀疤,比臉上那道長很多。夏日裏暴露在袖子外邊,提醒人觸目驚心的過去。好在,她安穩的活下來,他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她覺得歉意,他覺得值得。

進檢票窗口時,他自信的笑笑,揮著手,“北京見!”

她也笑了,跑過去塞了個小紙條到他手裏。

她坐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雲,想著北京的一切。他站在機場的大廳裏,麵對著停機坪,展開那工整的小方塊,清秀的字跡,“一定會成功的,祝福你。”緊緊握著,好像握到一顆晶瑩剔透的心。

她飛走了,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留了多少歎息,留在哪裏,別人不知道。

他坐在車裏,看著飛機起飛,手裏的電話打給封青,那一端是唯一的聲音,他們在超市買東西,準備給她坐一頓洗塵的盛宴。

她終於回家了,漂流了一年的小魚,終於要回去了。

發動車子,開到大學門口,一個人走進去,走在她常走.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的那條路上,站在她宿舍樓下的藤蘿旁,那個釘子邊掛上了清新的吊蘭,早不再沾染她的血跡。

在圖書館外,等著瑤瑤從裏麵出來,看著她手裏厚重的書本,替她抱了過來。

“走吧,知道你一直等,今天才沒去送她。”

他走在這個女孩旁邊,想著她們並行時的情景。在這樣明媚的陽光下,二十多歲的心境,手裏抱著厚厚的書本,單純快樂著。

瑤瑤說,後來半年,她過得很好。

宿舍裏,她住過的半邊已經空了,瑤瑤走到窗邊推開了合攏的窗欞。

“回去就見了,我下個星期走。”

“工作還是繼續上學?”

“和她一樣,工作。”瑤瑤笑著,回到自己的床邊,“她走的時候很開心,沒有哭,後來,她哭的越來越少了。”

點點頭,把煙拿出來,不知道瑤瑤是否介意,還是點上了一根,聽著有關她的瑣碎事情。“身體好嗎?”

“嗯,新年之後除了背後的傷,好多了。感冒的時候容易喘,其他的,應該沒有了。”

“謝謝,真的謝謝了。”煙霧裏,他沒有抬頭,但是從心裏感激麵前的人。

“你呢,怎麽打算,繼續這樣下去?”

“說不好,現在,可能隻能這樣吧。”把煙蒂熄滅,在光裏又去看那已經空了的小床。她在上麵輾轉了多少夜,流過多少淚,他說不清,但是覺得那裏依然留了她的氣息。

“會好的,如果你能擺脫的話,都會好的。”瑤瑤順著他的眼光,看著封嫣床邊那袋幹透的黃色花瓣。“她心裏,誰也沒有。”

他抬起頭,被這句話抓住,想問,卻沒問出口。

瑤瑤淡淡的笑,後麵兩年,她們已經成了知己,而她和他,隱秘的聯係中知道了背後的一些故事,能開始體諒和包容。

“她,也許還是寂寞,也許長大了,也許很難快樂,知道為什麽嗎?”她走到她床邊,打開那個已近空了的抽屜,抽屜裏,隻剩一張薄薄的紙,似乎壓在那裏很久了。

“她總是看這個,看過很多次,有時候趁我不注意時拿出來看。”展開那紙,是一張舊了的雜誌內頁,上麵寫著某次比賽,他參加過的比賽。

那張照片上,是他幾年前曾經設計過的國劇院,他給它命名“嫣雨”。

在頁腳,他找到了幾個字,眼眶一瞬刺痛到心裏,一個小小的箭頭把李城寺圈起來,指著照片裏的國劇院的名字,“封嫣的嫣”。

不知書寫那一刻,她想過什麽,明白了什麽,但是她留了那幾個字,如同他最想念時筆端因她起伏的線條。

那是因她而有的靈感,那場嫣紅的雨,一直藏在他心裏,是她的淚,也是他的痛。

“她沒有帶走。”他把那張紙細細疊好,放在西裝口袋裏。

“對,她是沒帶走。”瑤瑤轉身走到窗邊,又去看窗外校園的景致,再不久,她也要離開了。

“很多東西,她都沒帶走,她也帶不走。李城寺,你是個混蛋,把什麽都壓在她身上,她當然帶不走,是我,也不會帶走。”一時,想到的是去上海找他的那個封嫣,執著的倒在車廂裏,心裏念著他,得到的卻是摧毀的消息。

“我有時後悔幫你,”轉身看他坐在她床邊,盯著那些她碰觸過的東西。“覺得我最對不起封嫣,在她身邊,幫的卻是你!”

“對不起!”他拿起她桌上一本留下的書,插頁裏是一張小小的書簽。

“她什麽都留下,什麽都沒在意,”瑤瑤走過去合上那本書,看著眼前格外安靜的男人,“但是你給她那個吊墜,她帶走了!”

瑤瑤拉著他站起來,對著窗外,“她就常常站在這兒,手裏拿著她的手機,攥著那個吊墜。兩年,那個墜子從來沒有換過。從非典以後,她就常常摸著她,那時還在封閉隔離,我和她關在一起,她睡前看看,醒來也要看看。看書時看看,聽課時也要看看。從北京,一直帶到香港,又從香港,帶回了北京。”

他站在窗邊,聽著瑤瑤的話,想著屬於他的那個纖細背影。

“我們都是學中文的,都不傻,那是個字,你最清楚是什麽字!”說完突然住口,看著凝固在窗前的男人,落寞背後藏著和她一樣的孤單,某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那是他的背影,也是封嫣的。

“別對不起她!”心裏酸澀,打開門衝了出去,留他一個人停在這裏,最後緬懷著什麽。那是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誰也走不進去,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瑤瑤知道她的計劃,也知道他的打算,隻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碰到一起。她回了北京,回到了她熟悉的環境,也回到一段傷感的記憶裏,雖然那個封藍不在那兒,但是她卻似乎依然處於危險中。

而他,不知還有多久能回去,到她身邊好好保護她。後來的半年裏,電話少了,口氣沉重了,但是不曾間斷。她替他們不值,又替他們惋惜。

回去,這是封嫣一直的願望,也是他的吧。受過再深的傷,那裏是家,落葉歸根,遊子總是要返鄉的。

坐在藤蘿架邊,注視著宿舍的方向。她不知道他要憑吊多久,但是她不忍心破壞這最後僅有的時刻。除了新年受傷時,他從沒進過她們的房間。他在時,她因傷睡著,他走了,她才醒過來。

那個高高的身影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個紙盒,是房間放雜物的,慎重的抱在懷裏。看著他在學校的大道上走遠,影子漸漸交融到林蔭路的樹影裏。

除了保佑他們,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但願有份憐憫之心的不隻她一人,這世上,總要有人能看透他們之間的那條鎖鏈。

鎖了一生,鎖住一世,永遠永遠,不會剪斷了……兩個月後,他結束了美國的工作,從西雅圖登機,回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