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二回:雲

落英繽紛的林間道上幽靜而淡雅,司徒婉騎著黑色的駿馬,奔行在通往英雄山莊的道上,英雄山莊的那位夏老夫人五十大壽,他們前往慶祝。

她正縱馬飛奔著,忽然一個人印入眼簾,正是黃山派大弟子唐?,見了司徒婉,唐?立刻停了下來,說:“司徒姑娘,你是前往英雄山莊嗎?”司徒婉點頭說:“你呢?”唐?說:“正好我不太熟悉,有請姑娘帶路。”

司徒婉一笑,說:“你運氣真好。”正說著,隻聽一個高高的聲音說:“唐師兄,你怎麽走這麽快!我們都快趕不上了。”隻見一個尼姑騎著大馬飛奔而來,正是西陵派了願師太,接著身後跟來一大堆人,都是中原武林中有名的人物。司徒婉向唐?說:“這位老夫人名望這麽高,大家這麽遠不辭勞苦的前來為她祝壽。”

唐?一麵緩緩往前走,一麵說:“那是當然,夏老夫人雖然不會武功,但是屢次幫助華老莊主出謀劃策,她的豪氣和膽識,絕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所能比擬。”司徒婉一愣,說:“什麽,你說她不會武功?不會吧,我就見過她飛天遁地,你的武功在她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唐?奇怪的說:“是嗎?那是我聽錯了,不管她會不會武功,她的那份巾幗不讓須眉的氣質,以及她為武林所作的事情,都足以讓我們千裏迢迢的趕來此地。司徒姑娘,你也是為了祝壽?”司徒婉說:“是的,師姐隨後就到。既然英雄山莊來人相請,沒有理由不去的。”

唐?說:“可是壽辰是三天以後,難道姑娘忘了嗎?”司徒婉“喔”了一聲,說:“忘?怎麽可能忘呢,我是先去看看而已,……怎麽,你們一路很順利吧,這麽早就來了。”

了願大聲說:“什麽順利,路上別提有多周折了,盤查得那麽緊,好像朝廷出什麽事情了。尤其是武林中人,個個都要受到好多關卡的檢查,我都想揍他們了。”

玉府掌門薛巾笑說:“出家人怎麽這麽沒有修養。”司徒婉冷笑說:“朝廷本來昏庸,簡直是魚肉百姓,越來越不象話了。”唐?說:“哪一個皇帝不希望國泰民安,隻是當今的皇帝被蒙蔽了。”司徒婉說:“那就殺了那些一手遮天的奸臣,這不正是中原武林沒作的事情嗎?”

唐?歎說:“哪有那麽容易,現在武林中人,大半已經為朝廷所用,就是我們當中,說不定就有奸細,要刺殺大臣,不是一句話那麽簡單,它不但需要時機,還需要能力,需要許多的人,來成全這關係重大的事情。”

司徒婉說:“可是這無休止的等待,將不但失去每一個機會,甚至磨滅人們的意誌,使你變得消沉,變得懦弱,變得失去信心和能力。難道唐少掌門,你不怕嗎?”唐?歎說:“我怕,真的很怕,可是恐懼並不是力量的來源,我們始終在尋覓,倘若因為沒有結果變否認了我們為之作出的努力,那麽真正的英雄就將成為曆史淹沒的痕跡,事實上,隻有朝廷官員才那麽在乎於一個花團錦簇的現實,我們,真正為了這世界更加美麗的人,絕不在乎別人的言辭和眼光,那才是一個英雄所必須具備的氣質,因而才能放下自我,成就大千世界。”

司徒婉呆呆的看著唐?,說:“為什麽在天下武林會上,你……”唐?說:“那充滿了功利的大會,那一樣花團錦簇擁抱著的關於權力和財富鬥爭的中心,那私欲充塞的靈魂,他們汲汲於自己的名利和地位,怎麽可能無私。”

司徒婉說:“我也要作一個沒有名姓的英雄,那才是活著美好的目的。唐少掌門,多謝你。”唐?說:“我們一直咱等待,等待一個真正的英雄豪傑,一個無私的人。”

了然追了上來,大笑說:“你們怎麽走得這麽快,我覺得這裏好清淨,好像世外桃源。”唐?說:“這裏馬上就不再是世外桃源。”了然點頭說:“可惜,好美的林子,好美的花,好動聽的鳥的鳴叫,好幸福的地方。”

司徒婉笑說:“這樣的地方天下多的是,了然師太當一個與世無爭的遊人,散發扁舟,四海為家,那不就可以天天看到這樣與世無爭的景致了嗎?”唐?笑說:“她希望隨時能在繁華喧囂的武林中見到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了然笑說:“師兄真是太厲害了!我的心事你都知道,可惜啊,世上沒有這樣的地方。”唐?對司徒婉說:“這是她普通的幻想,她最理想的境界,是世上沒有殺戮,眾生真正平等,於這現實世界找到真正的彼岸,那才是對現實最無知的期望。”

司徒婉點點頭,一行人來到英雄山莊附近,找了一家高山族人開設的客棧,先安頓了下來。司徒婉一個人悄然來到山後的林子裏,那裏悄然沒有聲音,但是在司徒婉的耳邊,卻始終浮動著少主淡淡的話語,眼前出現他溫文爾雅的笑容,似乎還感覺到他淡淡的幽幽的男人的氣息。

她輕輕一笑,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現在,她唯一欠缺的就是知道少主的名字了。

忽然山上纏來一陣低低的聲音,“救命,救命!”那聲音似乎來自山中,似乎來自地下,又似乎根本就沒有,她飄然飛繞在林子上空,那聲音卻又漸漸消失,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似乎什麽事情便在身邊悄然發生,而自己卻根本不知道一樣。

她正在樹上四下裏看著,忽然一陣冷笑傳來,隻聽有人說:“丫頭,在哪裏學得這麽不規矩,在別人的地方走來走去。”她轉身一看,隻見夏老夫人飄然而來,她說:“我不知道著山上也是你們的。”夏老夫人說:“你現在知道了。”

司徒婉點頭說:“知道。”她身形轉動,已經飄然離開。她這樣甜美而沉醉的夢,便給一個低低的若有若無的求救,和一個粗暴的無禮的幹涉而乍然結束。

她來到客棧,想著自己為何要這麽早趕到這裏,這一切並不如她想的那麽美麗,少主不會提前趕來,甚至他還有可能根本不會前來,他所幻想的離她麵對的現實簡直是太過遙遠,那差別使她從多年沉醉自信的夢裏,變得有些脆弱,因而甚至多了意思困惑和惶恐。這複雜的世事不如決鬥一樣明朗,不如刀劍一樣直接,甚至不如夢一樣充滿希望,它帶著現實特有的緩慢而沉重的步子,帶著淡淡的或是濃烈的讓人猝不及防的麵目,在不為人知的時空裏用它自己的方式緩緩繼續,絲毫不管世人是用怎樣複雜而深邃的眼光去仰視它或許根本不存在的麵容。

她聽到幾個武林人士在那裏高談闊論,那是劍盟的幾個弟子,在說著日後如何大展雄圖,拯救被宦官們控製的山河,拯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人。

司徒婉看著唐?,說:“為什麽你不談論國事?”唐?一笑,看著窗外,說:“我,我能談什麽國事?我對它根本就毫無見解,我更關心人事,關心因為國家而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古人有句話說得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知道什麽時候,百姓才能不苦!”司徒婉看著劍盟的弟子,說:“按照他們的想法,隻要殺了那幾個宦官,天下就能太平。”

唐?一笑,說:“那他們永遠也看不到天下太平,因為宦官是朝廷必須有的人,沒有這個宦官,就會有那個宦官。他們要殺滅的,應該是朝廷,可是正如古人所說,一切隻是‘以暴易暴’,那麽他們應該殺滅什麽?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會知曉。”

司徒婉說:“他們居然談得這麽高興,這麽得意,仿佛宏圖大誌,立刻就能實現一樣。”唐?說:“至少有一點是可取的,他們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將這世界變得更美好,而不是從別人身上不斷的索取以求得更加富貴而安穩的生活。”

司徒婉點點頭,忽然了願衝上樓來,說:“不得了了,我,我見到鬼了!”唐?笑說:“大白天,你怎麽可能見到鬼?”

了願坐了下來,驚魂未定的說:“就在這後山上,有鬼。”司徒婉不屑的說:“哪裏會來什麽鬼,你應該辨得仔細一點。”了願說:“我聽得很仔細,有一個聲音從山裏麵傳出來,似乎是在求救,我想這是白天,不會有鬼,所以我跟著聲音,慢慢的尋找,我終於找到了一個洞口,往裏麵走著,洞裏曲曲折折,幽深可怕,似乎是來自地獄一般,我感覺真的到了地獄,那隻有佛祖才不害怕的地方。我走著走著,忽然一陣冷風撲來,一直涼到我的骨頭裏。”她喝了一口茶,說:“我還是壯著膽子往裏麵走,陡然間那裏麵鬼氣森森,讓人從骨子裏生出一種恐懼,我打亮火折子,眼前漸漸亮了起來,眼前的情景讓我感到有些害怕,四周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每一個箱子上還都是猙獰的人頭,流著可怕的鮮血,仿佛是地獄使者盛裝靈魂的工具一樣,正在我感到恐懼的時候,一道白光撲來,我感到身子給擊在半空中,接著耳邊傳來各種奇怪的朦朧的聲音,我醒來的時候,已經站在山腳下了,你說,這不是遇到了鬼,是遇到了什麽?”

唐?說:“不管是神是鬼,現在你沒事,就不要亂說了。”了願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想說啊!”便又喝了一口茶,眼見茶水已經喝完了,便回到房間。

司徒婉問:“她說的是真的嗎?”唐?說:“英雄山莊是仙琴派七莊十二會之首,我想仙琴派掌門人應當自有安排。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原因,怎麽能斷定結果。”

司徒婉點頭說:“說得也是。既然已經來早了幾天,唐少掌門打算幹什麽?是要去拜會夏莊主,還是另有打算?”唐?說:“夏莊主一定很忙,我看也隻能在這裏等幾日了。”司徒婉輕聲問:“仙琴派舉派來此,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唐?說:“不知道。”

司徒婉想了想,說:“按說他仙琴派武功高強,人手眾多,在中原武林怎麽也是數一數二的門派,為什麽會突然離開?是不是中原將有什麽變故?我一路上看到百姓更加苦難,怨聲載道,難道和這有關?”唐?笑說:“其實連仙琴派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前來。不過,掌門人邰劍書當朝的幾個大臣來往密切,而這些大臣又是宦官眼中之釘,是不是受到宦官追殺才舉派來此,那也說不清楚。”

司徒婉說:“那可不好,因為保全自己的生命而忘記朋友的安危,實在不好。”唐?說:“或許仙琴派掌門人才是真正的豪傑,他寧可忍受一個幫派甚至整個武林的誤會,而成就一件大事。其實江湖中人也很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不過正如大家知道,許多事情如果提前被人知道,那麽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司徒婉點頭說:“那就不說了,這一帶我還是比較熟悉,我就帶唐少掌門四處走走,不知可否賞光?”唐?笑說:“求之不得。”

轉眼便到了夏夫人大壽之期,司徒婉和舞雲來到莊內,因為來者更多,顯得更加熱鬧,大家坐了一陣,司徒婉心想:為什麽少主還沒有來?

她正四處張望著,忽然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到院中,大聲喝道:“妖婦,拿命來!”隻見胡風身形轉動,來到堂上,一劍向夏夫人此去。

這一下變起倉促,夏莊主立刻飛身趕來,揮手之間,已經將那長劍拂到一邊,胡風身形展動,長劍連發,劍氣磅礴,將夏莊主裹在當中。

司徒婉見胡風一人前來,滿臉都是殺氣,心裏不由一亂,隻見他二人漸漸鬥到院內,夏莊主喝道:“你瘋了,快住手!”胡風喝道:“奸人,你殺了掌門和少掌門,還要篡奪掌門之位,不殺你難泄我心頭之恨!”

司徒婉一聽他殺了少主,當下心裏一亂,便想上前問個明白,舞雲一把抓住她,說:“先看看再說!”隻見二人人影翻飛,轉眼間已經鬥得難分難解。胡風出手凶狠,招招欲置人於死地,而夏莊主每招都是沉穩剛健,司徒婉能夠看出胡風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忽然一道電光閃來,隻見夏老夫人穿著紅色的衣服,拄著白色的拐杖,飄然而來,拐杖一點,已經將胡風點到在地,胡風待要起身,已經被幾個中年人用劍指著,那幾人乃是英雄山莊的四大高手。

老夫人轉身說:“不錯,掌門人是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淒慘。”一時四座皆驚,大家都不說話,整個莊子裏一片寂靜,一滴露珠從葉子上滴了下來,落在石頭上,嗒的一聲。

忽然一個人問道:“夫人怎麽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夫人說:“你們知道關於龍圖的傳說嗎?”司徒婉輕聲問舞雲:“什麽是龍圖?”舞雲說:“一個寶貝,別多說話!”老夫人看著眾人,說:“掌門人來到這個偏遠的小島,就是為了龍圖,傳說它關係到寶藏兵書,可以幫助人得到天下,掌門人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天下。他為了個人的雄心壯誌,所以勞師動眾,忘記了自己手下的弟兄們正在經受相思的煎熬,經受水土不服的侵擾,經受身在異鄉的種種折磨。”

胡風怒說:“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掌門人絕不是這樣的人!你們這群凶手!”老夫人手上一動,胡風立刻不能說話,在那裏死命的掙紮著。老夫人轉身說:“我隻是英雄山莊莊主的母親,我當然不應該參與幫會中的事務,但是我想每個人對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情,都是有權參與的,尤其是你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參與。”

一個中年書生說道:“夫人,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老夫人笑了一聲,說:“我知道,現在各派的人都在這裏,這件事關重大的事情,正好應該說出來。掌門人得到龍圖的消息,隻有朝廷中幾個重要的官員知曉,因此他們建議掌門人前來此地,休養生息,以期待有一天能夠卷土來到中原,幫助野心家們一統山河。可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被聖寶門的幾個高手得知,他們前來此地,要奪回龍圖,而他們藏身的地方,隻有幾個人知道。”

她看著眾人,說:“你,你,還有你,你們都不知道,但是胡風知道,他是少主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知道掌門人的藏身之地,也知道那裏有著多麽重要的秘密。是他,告訴了聖寶門的落葉、紅花二位長老,當我得到消息趕往掌門的藏身之地時,掌門人已經不幸去世,龍圖也已經不見,少主也身遭毒手。”

胡風猛烈的要掙紮,一個中年書生問道:“掌門人既然已經死去,那麽新的掌門人將如何產生?”老夫人看著中年書生,說:“現在七莊十二會的人,還有各派的英雄都在這裏,決出勝負,便是今後的掌門人,他將決定我們是留在這裏,還是回到中原。”

那中年書生說:“這是夫人的五十大壽,怎麽可以如此!”老夫人說:“雖然是大壽,可是哪裏比得上幫中的事情。我雖不是仙琴派中的人,但是我一樣熱愛仙琴派,希望它能實現你們每一個人的理想,希望你們能夠幸福,快樂,希望像掌門那樣自私的人不再成為掌門,而另選英明而偉大的人。”

中年書生說:“一切但憑老夫人安排。”老夫人說:“這都是按照仙琴派的規矩,大家點到為止,因為十二長老不在,沒有評判的人,所以,大家一起作一個見證。”中年書生說:“好,我們相信老夫人。”

他走到場上來,說:“不知哪位高手願意和我一戰?”一個年輕劍客說道:“我來領教莊主的高招。”他手上提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看來甚為年輕,正是鐵劍會的新任會主林衡,那中年書生正是書畫山莊莊主羅名。這二人隻是相互點點頭,林衡長劍抖動,已經照著羅名身上打來。

羅名手上一支畫軸,如同短棍,出手老練,招招都能後發製人,林衡盡管使出渾身解數,仍然不能取得上風,他身形一退,來到人群前,說:“羅莊主,我不是你的對手。”

羅名笑說:“承讓!”話音未落,一個白衣女子飛到他身邊,手上拂塵一晃,說道:“領教!”羅名見是浮雲會的掌門賀鳴鳳,當下微微點頭。賀鳴鳳身輕如燕,飄然而動,手上拂塵幻化成一片白光,將羅名緊緊裹在當中。

羅名手上使出“破風劍法”,劍氣點點散開,司徒婉心想:羅名劍法不錯,這女子輕功甚好,他們二人如此鬥下去,不知誰能占得上風。

忽然賀鳴鳳左手抓住拂塵,頃刻間拂塵柄上一動,已經抽出一柄窄窄細細的長劍,她招式一變,一招“雲破月來花弄影”,羅名隻覺手上一麻,長劍“當”的一聲掉到地上,麵色煞白,因為在一瞬之間,他便失去了成為總掌門的資格。

賀鳴鳳將拂塵和劍合為一體,說道:“哪位?”隻聽一個大漢喝道:“讓我來領教你的高招!”隻見一個手執銅錘的漢子躍到賀鳴鳳麵前,正是狂風會掌門雷千裏,他出手之間盡是一股橫練的蠻力,有如帶來一陣山崩海裂的氣勢,將賀鳴鳳手上柔絲袖邊輕羅震得花枝皆顫。賀鳴鳳居然能夠從容應付,好像穿梭在花叢中的白蝶,任憑風雨如故,依舊翩然起舞。

雷千裏越鬥越勇,漸漸幾近瘋狂起來,賀鳴鳳從容還擊,陡然手上拂塵一動,絲絲拂塵向雷千裏身上各處大穴點去,刹那間他感到身子一顫,原本渾厚的內力卻一點都不能運用,整個身子在重重的“啊”了一聲之後,如泄氣的皮球一樣掉到地上,那跌落的聲音倒是清脆得很。賀鳴鳳連使出“新生劍”和“柔絲針”兩種絕技,看的人雖然知道,但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戰勝。

司徒婉見已經沒人出手,心想他們七莊十二會也不過如此,賀鳴鳳的功夫雖然不錯,但無論是身法劍法還是暗器手法,都隻是泛泛之輩,隻不過她能運用到恰到好處而已。

老夫人正要說話,忽然一個人影飛入場中,儒扇綸巾,手上拿著一支毛筆,正是玉筆會掌門人何遊,他語聲溫文,如同書生般的輕柔,“賀掌門,得罪了!”但見玉筆一揚,一點墨跡灑了出來,賀鳴鳳知道那是極為厲害的暗器,因此不敢怠慢,自己也大袖一卷,長劍飛處,將那一滴墨汁輕輕撩在劍上,然後回身舞劍,墨汁又灑了回去。

何遊輕笑一聲,身形搖轉,如同翩然展翅的仙鶴,意態瀟灑,讓人驚歎,司徒婉此時才知道原來功夫中也有如此精美絕倫的招式,看到此他不由又想到少主,想到他雙手扶風,順氣自然的瀟灑形態,想到他已經身死人手的遭遇,想到自己永不能見到他的痛楚;這痛楚並不如她曾想過的那麽山崩海裂不可收拾,而是漸漸纏繞在她的心間,久久不能散去。

但見何遊玉筆輕展,身形微揚,賀鳴鳳卻更為靈巧,不過區區十數招,賀鳴鳳回身舞袖,一招“落葉亂紅舞”,身上絲帶纏繞,勁風狂舞,將何遊卷入風中,何遊手上一抖,毛筆中飛出點點絲線,千絲萬縷,連綿不絕,居然成為一道嚴實的牆壁,將自己牢牢裹在當中。

賀鳴鳳身子一閃,長劍翻飛,光芒乍然飄來,點點絲線漸漸散落,何遊也隨風飄散,落到地上,他墜落的樣子和他飄搖的身法比來,不但不再瀟灑,甚至有些狼狽。

賀鳴鳳一連和幾個人鬥過,她的招式陰柔而美麗,花團錦簇般的招式裏,暗藏著強悍的力量,在司徒婉看來遠比別的幾個莊主會主厲害。

賀鳴鳳正要說話,忽然一陣清風閃來,隻見一個白衣儒生翩然落到場上,正是博弈會掌門易玄聖。賀鳴鳳說聲“請”,易玄聖手上一動,大袖卷處,幾枚棋子已經打來,隻見那黑白相雜的棋子圍繞在易玄聖的身邊,盤旋迂回,帶著陣陣勁風,始終沒有散開,漸漸隻見那棋子越來越多,賀鳴鳳急忙抖出拂塵中的柔絲,一招“一寸還成千萬縷”還沒有使全,便已經被散如滿天花雨的棋子擊落地上。

易玄聖大袖一卷,將棋子攏回袖中。司徒婉見他手法純熟至極,心想自己的“天女散花”也不一定有這等收發自如,看來仙琴派真是高人輩出。

賀鳴鳳冷冷的說:“我就知道先出場的討不了好。”

夏老夫人說:“並不是打到最後的就能贏,也不是身手好的就能贏,仙琴派不但要看武功,還要看德行,德行,那才是關係本門大計最重要的內容。”

易玄聖心裏想:那不是明擺著將決定勝敗的權力交給你了嗎?不過我一定會將我最大的風度,最大的實力在人前展現。

他一麵想著,忽然一陣香風傳來,隻見一個中年婦人來到他身前,正是彩衣會掌門人韓紫雲,她衣袂飄風,笑容裏甚至都含著淡淡的幽香。

易玄聖輕舞大袖,棋子星般四散開來,韓紫雲微微一笑,若同春風,手上彩衣舞動,蝴蝶展翅一般飛到空中,盡管來勢舒緩而優雅,但是勁力卻猛烈而迅速,棋子在空中散亂,劃破空氣傳來絲絲的聲音。

易玄聖陡然轉動身形,棋子紛紛被他攏到袖中,他知道散亂的真力不能取勝,還不如凝成一股磅礴的力量擊去,盡管如同排山倒海般聲勢驚人,但他居然可以使得婉轉優雅,如同翩然而舞。

韓紫雲輕聲一笑,閃身飛到空中,拂袖一卷,彩帶繚繞,頃刻便將那股勁風籠在當中,這招“繞指柔絲”乃是彩衣會的成名絕技,易玄聖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心口一涼,急忙閃身退至場外,韓紫雲落在場中,笑說:“承讓!”

易玄聖心裏恨恨的想:為什麽不撐一下,這下什麽都完了!

一道金色光芒閃來,一個黃衣女子飛入場中,眾人眼前不覺一亮,這是個年齡尚小的女孩,身體柔弱但是身法卻是極快,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是銀針會大弟子李媚蘭,銀針會掌門薛雲廷因故未來,她便代替掌門人出戰。

韓紫雲依然笑得很甜,仿佛她能很輕易將媚蘭擊敗一樣。李媚蘭卻笑得比她更加天真更加可愛,一邊笑,手上銀針抖動,數十支銀針連著一條白閃閃的亮線,飛繞過去。韓紫雲大袖一卷,彩帶繞來,但頃刻間銀針已經散亂,如滿天散花,穿破彩帶,鋪天蓋地的打來。韓紫雲登時麵色蒼白,翻身躍到空中,好容易才穩住身形,李媚蘭已經飛至她身後,一掌拍去。

這一掌不但姿勢美麗,連力道也近乎完美,封住了韓紫雲所有的退路,她隻好出手相對,豈料手上剛一動,李媚蘭手腕翻動,幾十支銀針霎時射來,夏老夫人急忙飛身而上,欲拉回韓紫雲。

李媚蘭輕輕一笑,手上一攬,將銀針收回袖中,落下地來,說:“我不會傷她。”韓紫雲心裏恨的咬牙切齒,比殺了她更加難受,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不是這麽一個小女孩的對手。隻有司徒婉感到那女孩看似天真爛漫的動作中實則暗藏了不少殺機,有時一個平凡的招式也能達到技壓群雄的效果,這就是高手之於庸手最大的差別,如同偉人能在平凡的地方作出不平凡的事情。

夏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媚蘭,說:“好孩子,功夫不錯。”李媚蘭輕輕一笑,說:“夫人,不會因為我是小孩子,就不讓我當掌門了吧。”韓紫雲說:“你要當掌門,還早著呢!”

李媚蘭嫵媚卻又天真的一笑,向四周看去,說:“還有哪位英雄要同我比試?”沒人說話,隻見兩個少年飛一般來到場上,李媚蘭笑說:“你們兩個一起上嗎?”

那兩人一個是個青衣道人,正是五行會掌門白竟,一個則是個藍衣年輕漢子,銀刀會掌門肖勝齊,司徒婉心想:這些掌門都這麽年輕,功夫也已不錯,看來仙琴派的確是中原第一大派,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

肖勝齊說道:“白掌門,你請!”白竟看了肖勝齊一眼,李媚蘭說聲:“接招!”一掌向肖勝齊身上拍去,她掌風所控的範圍裏,銀針閃動,隨心所欲跳動不停的銀針在空中劃出道道亮閃閃的光芒,也警示著它凶險的力量。肖勝齊早有所備,手在空中一擺,立時十把小刀一字排開,在空中翻滾不停,卷起的罡風將銀針擊得四散飛離。

李媚蘭依然帶著溫柔調皮的微笑,搖曳著柔弱輕靈的身軀,浮動在場中狹小的空間裏,肖勝齊身法雖然靈活,但也無法與之相匹,忽然一陣嬌笑傳來,他看到掌力所控的刀已經掉到地上,他自己也掉到了地上。

直到落到地上他才知道媚蘭有多厲害,李媚蘭卻輕鬆的落到地上,看著白竟。白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手,他似乎在等著還擊,或者還在思考。

李媚蘭並沒有貿然出手,她知道每次出手都有很多雙眼睛看著自己,而她有在看到對方的招式後就能很快想到破解別人招數的本領,她想別人應該也這樣。

白竟緩緩抽出手上的長劍,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一現,李媚蘭的招式便隨之而來,如同光芒閃耀一般的迅速,白竟陡然轉動身形,一道青光閃過,點點劍氣撲來,李媚蘭回身出手,銀針乍然射去,白竟身形已經展動,使出“五行步法”,來去無影,銀針和媚蘭一樣忽然不知所措。

媚蘭仍然輕輕笑了一聲,衣袖拂動,身周一股勁風卷起,將自己牢牢鎖在中間,銀針穿梭於空中,似乎無窮無盡。

白竟長劍在空中劃出幾道耀眼的光芒,那光芒走過的路徑如同他清俊的臉一樣秀美,即便消失在空中,卻仍然留於見過的人依稀的回憶裏。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銀針“呼”的一下全都落到地上,媚蘭的身子也如同秋葉一樣飄搖,白竟伸手拉住,媚蘭冷笑一聲,一把推開他,來到人群中。

司徒婉想:這七莊十二會都想成為掌門,今日的大壽居然成了他們的比武大會,不知白竟又會被誰擊敗。

隻見一個黑衣壯年飛身來到場上,正是飛騎會掌門木名石,他手上長鞭一揚,繞向白竟,白竟一支長劍依然優雅而穩重,帶著淡淡的與世無爭,似乎一個世外高人在寂寞空間孤獨的舞劍,似乎天地黑暗,沒有任何人能看到般的寂靜和孤立;然而那劍氣中緩緩射來的激蕩的劍氣,卻依然讓哪怕旁觀的人也深知其浩大的威力。

長鞭在風裏揚起陣陣海浪般的呼嘯,來去之間猶如最快捷的閃電,攜著來自自然的偉大力量,卷起一陣陣驚濤。一個猛烈的攻擊,一個輕緩的防守,快如閃電和身法同舒緩悠揚的身影在風裏輾轉來回,一時之間,竟然不能分出勝負。

二人鬥了數十回合,白竟忽然招式一變,雖然舒緩卻變幻莫測,頃刻間場上皆是他的身影,木名石一時難以應付,手上長鞭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失去了控製。

白竟看著身邊的幾個掌門人,名醫會一向與世無爭,百花山莊,風水山莊,長生山莊,萬獸山莊莊主多年來醉心於他們的愛好,於武功上本來就不好,隻有英雄山莊莊主夏信才是唯一的對手,他看著夏信,夏信小說:“白掌門武功高強,倘若成為仙琴派掌門人,一定能將本派基業發揚光大。”

韓紫雲冷聲說:“夏莊主,這比試雖然草率,可是決定卻必須慎重,不但要武功出眾,為人上更要具有眾人敬仰的品格,不但優秀,而且受人尊敬。”

白竟問:“韓掌門是什麽意思?”韓紫雲說:“說到德高望重,難道還有人比得上夏莊主。”白竟說:“那就根本不用比試了。”夏老夫人拄著拐杖,正要說話,忽然夏忠跑來大叫道:“不好了,夫人,少夫人快生了!”

夏老夫人看著夏忠,說:“不是已經找了穩婆了嗎?”夏忠說:“喔,是。”然後離開。

夏老夫人這才看著大家,說:“信兒,你固然要比試一場,大家點到為止,這是關係到本門生死存亡的事情,是一件大事。你們每一個人都必須要全力以赴。”

夏信來到場上,他始終顯得那麽穩重和從容,他說:“白掌門,得罪了!”事實上他並沒有出手,他像是一個君子,隻會還手一樣,而他的出手又是那麽大度,比之白竟更加舒緩而奇崛,他手上的長劍在空中了無聲息,身影轉動有如落葉飄零,來去之間了無痕跡。

司徒婉低聲說:“他這是什麽功夫?” 舞雲正聲說:“別多話!”忽然胡風掙脫出來,猛地向夏信撲去,夏信回轉身形,左手一揮,一道勁氣向胡風撲去,胡風隻覺胸口一疼,鮮血長流,仰麵栽倒在地。

白竟一呆,出劍自然慢了許多,夏信手上一揮,電光帶過,長劍落地,白竟看著地上的長劍,心想我的功夫比他不知差了許多。

韓紫雲說:“恭喜你,夏莊主,你成為咱們的掌門,那是沒什麽話說。”夏老夫人說:“信兒,你成了掌門,就要帶領整個門派,實現每一個人的心願。”夏信說:“我會的,母親,我會帶著大家回去,回到我們曾經生活過的中原,回到我們成為武林第一大派的日子,讓大家不但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還能為別人謀取幸福。我將記住母親的教誨,記住所有人對我的關注,將用我所有的能力,保護這百年的基業,和全部的弟兄。”

夏老夫人拄著拐杖,說:“這,我也放心了。”忽然夏忠又跑了過來,大聲說:“莊主,不好了,……”夏信急忙問:“怎麽了?”夏忠說:“夫人難產,叫著你的名字。”夏信舒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了。”夏老夫人拄著拐杖,說:“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她,年紀有些大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正在處理大事。也罷,多叫幾個人照顧她,我們隨後就到。”

夏忠站在那裏,夏信喝道:“還不快走!”夏忠急忙離開。

夏老夫人這才轉身說:“胡風隻是一個仆人,他不能決定他的命運,主子的過錯也不應當讓仆人來承擔。來人,將他帶下去,好好治療。

忽然一陣衣袂破風的聲音傳來,隻見數十個白衣青年擁著一個中年文士,個個都手執長笛,飄飄若仙。老夫人看著來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手執長笛的孫然已經冷笑一聲,說:“咱們又見麵了!”

老夫人冷聲說:“我不認識你。”孫然哈哈笑道:“你不認識我?我也希望你不認識我,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人,誰要是認識了你,才是他人生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