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四回:去

回風穀還是那樣的寂靜,司徒婉站在山上,看著懸崖下重重的白雲,了願說:“這裏根本就沒有人,你的消息有錯,我們白來了。”殷紅說:“才剛來這裏,你就沉不住氣。”了願說:“你不覺得你那十幾個人跟著你,太過招搖了嗎?”

殷紅說:“我們十幾個人的話,好像還沒有你一個人的話多!”正說著,忽然一陣風聲傳來,司徒婉飛身而去,隻見幾個白衣人已經來到山頭上。殷紅手上一指,十幾個長笛會的人已經身影飄動,隱沒在樹叢中。

那幾人來到山上,四下一看,其中一人說:“主人怎麽還不來?”其餘的人都沒有說話,神情嚴肅的看著四周,一直沒有說話。整個山頭如同混沌一般寂靜。

忽然了願打了一個哈欠,一個白衣人往這邊看來,了願霍然起身,說:“你們一個都走不了了!”那幾個白衣人四下裏看著,一個人冷冰冰的說:“小尼姑,你來幹什麽?”了願笑說:“我們是除魔衛道的俠士,來自名門正派,專門對付你們這些魑魅魍魎。”

那白衣人冷冷一笑,忽然身形一展,向了願抓來,司徒婉手上一揚,一道電光閃去,殷紅一招手,數十個白衣書生將中間十人牢牢困住,山上頃刻便人影翻飛,白衣嫋繞。

了願還沒出手,四下裏看著,隻覺他們飛行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出手傷人。

殷紅手上長笛揮動,頃刻間已經趕到一個白衣人身前,將那人攔下,忽然一陣迷煙撲來,司徒婉急忙伸手抓住殷紅,退了回來,隻見眼前人影空空,不知去了哪裏。

殷紅說:“這好像是東洋人的忍術。”司徒婉點頭說:“是東洋長刀會的功夫,怎麽連東洋人也來了。”了願說:“這還不簡單,他們被人花重金請來的。”司徒婉說:“若不是你,我們已經等到他們的主子了。”

了願說:“我怎麽知道,本來想把他們一舉殲滅的。”司徒婉問:“結果呢?”了願不好意思的說:“結果他們差點把我們一舉殲滅了。”司徒婉恨恨的說:“他有這心,還沒這本事。”

殷紅忽然指著山下說:“有人來了!”司徒婉捂住了願的嘴,說:“不許出聲。”三人急忙隱在小樹叢後麵,隻見一個白衣少年,翩然而來,司徒婉心裏一顫,那人漸漸走近了,連身上的味道都那麽動人心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見過的仙琴派少掌門,邰劍書的兒子,邰風豪。

司徒婉放開手,起身說道:“少主,你也來追查那些神秘的人?”

邰風豪一驚,轉身看到司徒婉,這才氣定神閑的說:“姑娘怎麽在這裏?”隻聽了願說:“我們來這裏追查一些神秘的人,你不知道他們武功有多高。”邰風豪一笑,殷紅說:“閣下就是邰風豪。”司徒婉心想:原來他就是邰風豪,那個中年人找他幹什麽,他雖然是少主,但是對掌門之位,好像並不關心,這可真難得;而且他一個人來到此地,顯然是為了打探“黑夜幽靈”的事情。

想到此她不由問道:“這批人和‘黑夜幽靈’有關嗎?”邰風豪搖頭說:“不知道,隻是來路不明的人,通常都會為本地人帶來災難。”

了願笑說:“那可不一定,邰公子,我看你和他們有關係,你們仙琴派號稱中原第一大派,要號令這些東洋北海的高手,那不都是信手拈來的事情。”邰風豪笑說:“師太誤會了,既然仙琴派是中原第一大派,又何必聯合別派之力,那是小門派喜歡的伎倆。”司徒婉說:“可是哪個小門派能夠驅使白雲島、東洋人和地獄魔宮的人。我想,應該和中原的局勢有關,大明的江山就要土崩瓦解,不知怎麽回事,從中原回來的路上,我總是感覺有不少武林中人和我同行,那真是一件讓人難解的事情,這個偏僻的小島,住的都是一些高山族人,說是蠻荒之地也不為過,到底是什麽驅使他們來的呢?”

了願冷笑一聲,說:“你問這位少主不就成了嗎?少主,是什麽讓仙琴派舉派遷到此地?”邰風豪說:“這個,請師太恕在下不便相告。”了願哼了一聲,說:“也不知道是不便相告,還是不願相告,不過我們也不好多說。我們怎麽敢管仙琴派的人。”

司徒婉問:“師太怎麽這麽生氣?我看你一點都不像一個出家人。”了願冷聲說:“我才不像那些隻會聽話避世的出家人,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翻江倒海,這世道,出家人還安得了心嗎?”

司徒婉一笑,說:“話不能這麽說,天下是有些亂,古往今來不都是如此嗎?到底你們出家人也不能淨化世人的罪惡。”了願說:“什麽,居然還怪罪我們出家人!哼,慈航本是渡人物,怎奈眾生不上船。”司徒婉急忙說:“自己都不能渡自己,還說別人。”

了願一急,說:“誰說了,我們出家人慈悲為懷,為了天下大事四處奔走不辭勞苦就是生命都在所不惜,我的各位同門和所有佛門中人都是如此,我也將會如此。”

司徒婉點頭說:“這點我倒是相信,你們這麽不辭勞苦,天下還是這個樣子,那要不管不問,不知天下又是一個什麽樣子。”

殷紅冷笑一聲,說:“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佛門人,你知道百姓為什麽受苦嗎?因為有人奴役他們,有人告訴他們這是應該的。如果沒有佛門中人,每一個人都能夠用血腥來抱負,用能力來捍衛,那麽所謂的不平等,從何談起,這本來就是一個人吃人的可怕的地方,卻又為何弄出那些束縛人的清規戒律!儒家是這樣,佛門也是這樣。”

司徒婉笑說:“姐姐這話有點偏激了,人總不是野獸,雖然不得不遵從自然的法則,但是更多的是我們內心的各種抉擇,畢竟,我們所希望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存,還有整個民族,整個國家,整個人類。佛門的慈悲更遠甚於此,他們甚至在思考整個宇宙理應遵守的法則。可能,我們看到這個世界種種的不平等,會懷疑,會歎息,甚至會失落到逃避的地步,但是,那正是我們爭取的原因,我想,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之所以優秀或是興盛,那是因為正義的力量能夠戰勝邪惡,而不是說它沒有邪惡的人。我們就要作這樣的人,尋找我們應該尋找的路。也許我們都走在一條原本錯誤的路上,也許有一條更好的路,但是我們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何必見怪。”

殷紅冷笑說:“這也罷了,拜托這位師太不要這麽衝動,武功不好,佛法不好,連脾氣也不好,你還要普救眾生,還是先普救一下你自己吧。”

說完帶著長笛會的人,憤然而去。

了願看著她的背影,說:“沒有查出什麽原因來,也不用發這麽大的火。”

司徒婉說:“她是在說這個可怕的世道。”邰風豪笑說:“這個世道固然可怕,但所謂清淨的世道隻怕永遠都不能到來,我反而欣賞她的話,畢竟唯一的方法就是讓每一個人都有保護自己,使自己過上理想生活的能力。”

了願歎說:“這個恐怕是太難了,唉,佛祖要是真的顯靈,那天下就太平了。”邰風豪輕輕一笑,飄然而去。

司徒婉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感覺有些悵然若失,可是不知為什麽,卻又沒有追上去。

了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說:“輕功很好啊,整天飛來飛去,這些人根本不管人世間的疾苦,隻知道高談闊論,他們相信能力是立足於世間的根本,那是因為他們已經有了能力。哼,隻有我這樣的人,那才叫真正的追求。”

司徒婉無精打采的說:“你們佛門中人,都是世外的高人,可是人間的事情,你們畢竟知之甚少。師太,現在我們連別人要作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聖寶門和仙琴派是中原一邪一正的兩大門派,而白雲島、地獄魔宮這些門派,都是傳說中神秘詭異的派別,他們一起來到這裏,我想一定關係到很多秘密。”

了願說:“看來我要作的大事還不止一件黑夜幽靈,還有許許多多啊。”

島上的熱浪漸漸開始沁入心神,了願和司徒婉趕了幾日路,島上的人越來越多,但是大家很少認識,一路上都是了願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走到每一個地方,看到每一件東西,她總能想到以前經曆過的某個地方,作的某件事情,有時甚至說得前仰後合。

這日二人來到一個客棧,新開的客棧,但是人很多,看打扮大多是中原武林人士,掌櫃也是中原人,幾個跑堂的倒是一副本地人打扮,了願要了幾個小菜,興致勃勃的吃了起來。

司徒婉眼光掃視著四周的人,隻見都是些年輕人,多是男子,年輕人卻沒有年輕人的朝氣,連個小聲議論都聽不清楚。了願一邊吃,一邊說:“唉,終於到了一家中原人開的客棧,我最喜歡這辣辣的味道。”司徒婉說:“也隻有你們川蜀一帶的人才如此。”

了願說:“是啊,你想我們尼姑都吃素的,也隻有這味道才好,不和你說了,你們這些俗人,哪知道出家人的口味。”司徒婉輕聲說:“師太,難道你沒有注意,這裏有點古怪?”了願停下吃飯,四下一看,笑說:“古怪,什麽古怪?我可沒看到,喔,我知道了,都是些英俊瀟灑的後生少年,我們四大皆空,不在乎的。”

司徒婉一麵喝酒,一麵說:“唉,和你說你也不知道,這麽多人居然不怎麽說話,這一定是一個幫規嚴明的幫派,他們大舉來到此地,又是為了什麽目的?”了願放下筷子,說:“什麽,他們是……”司徒婉急忙伸手示意她小聲些,說:“待會我們跟著他們,這島上的事情簡單,說不定大家都為了同一件事情而來。”

了願又四下裏看了一下,問:“你說他們是什麽門派的?”司徒婉笑說:“你是中原人,怎麽跑來問我?”了願說:“看這些人,一定都是高手,我且鬧他們一鬧。”

說完對著小二說:“你過來,這裏簡直吵死了,給你一錠銀子,把這些人都趕走。”那小二對中原官話還聽不太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麽辦,司徒婉看著一群年輕人沒有一個說什麽,反而更加安靜了。了願卻在那裏大聲嚷著,“簡直太吵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小二看著了願,沒有說話,心想這尼姑怎麽這般無禮。

了願哼了一聲,來到一個青年麵前,笑說:“別以為嘴上不說我就不知道了,你心裏在罵我。”那青年抬起頭來,看了看了願,又低頭吃飯。

了願說:“怎麽了,說到你的心裏去了不是,就算後悔都來不及了,說出你的師門,看我能不能給你個麵子!”那青年卻一句話也不說,司徒婉轉身看著,隻見他麵上漸漸的多了一些怒氣,了願卻在那裏繼續說著:“哼,心裏一定在恨我,在心裏恨都不行,我倒看看你有多大斤兩!”說完手上一動,一掌向那男子劈去。

男子身形一動,了願的手滑落一旁,青年卻又回到原來的位置,這動作幾乎連司徒婉都沒有看出來,了願更是覺得奇怪,好像自己的手是劈過空氣一樣。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有點不太相信。

司徒婉心想:這簡直是太神奇了,不知哪一派的輕功如此的功參造化,移形換位的動作如此幹淨利落,迅速不可言喻!

了願喝道:你使的什麽邪門武功,一看就不知道是邪門歪道!看我不收拾你!

她大袖一卷,風聲過處,幾道電光閃過,袖中飛出幾根銀針來。那青年手上筷子一動,已經在須臾之間,將銀針一一夾上,輕輕放在桌上。

司徒婉心想:這人的招式就一個快字,什麽門派的人輕功會這麽好?她想叫了願回來,但是卻又更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她從來沒見過島上來這麽多人,多年在島上寂寞的生活使她的心不免向往著好奇的事情,與其息事寧人,倒不如看看事態的發展,還有什麽比處理事情更讓人值得付出和消磨時間的呢?

那青年麵上不動聲色,忽然一個小孩的聲音傳來,“是哪裏來的臭尼姑,不規規矩矩的誦你的佛念你的經,過來幹什麽?”了願轉身一看,隻見一個少年,坐在她們身後,卻偏偏一身青衣,作儒生打扮,看起來倒是頗為老成。

了願冷笑一聲,說:“你是誰家的小子?看你們這樣子,就是閻羅王的阿鼻地獄,也沒有這麽冷清,是不是在密謀什麽不可見人的事情?”那小孩不屑的說:“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你一個尼姑,憑什麽要管別人的事情?”了願哼了一聲,說:“尼姑也是武林中的尼姑,咱們武林中人就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你們要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少年說:“尼姑多管閑事,可知道這樣會惹禍上身?”

了願正要說話,隻見外麵人影閃動,轉眼之間,已經多了幾個白衣人,為首的一個眉目清俊,瘦瘦高高的,說話也是冷酷異常,“這麽多漢人,一看就是從中原過來的武林人士,你們當中可有仙琴派的人!”

少年冷冷的說:“不敢,在下就是仙琴派南雲閣的人。”白衣人轉頭看著少年,覺得他太過年幼,因而不屑的說:“我沒有和你說話。”少年說:“是啊,你奉命前來刺殺邰掌門,如果找不到人,你就會送命,所以我不和你計較了。不過我要告訴你,邰掌門已經不在人間,殺他的,是聖寶門的聖女雲因,唉,真是可惜,你找不到他的人頭了。”

白衣人不信的說:“小小年紀就學會騙人!”眼睛繼續掃視著一眾人等,少年淡然說:“鐵冰,你還是曹公公最信任的殺手,難道你沒有看到,今天在座的人,都是你們東廠的高手?”

白衣人一怔,顯然他便是鐵冰,他臉色大變,盯著少年,故作鎮定的說:“你,你到底是誰?”少年輕輕說:“我是仙琴派浮雲閣的人,賀青藍。”

鐵冰問:“你……你用了什麽妖法?”賀青藍笑說:“你們公公接連派了東廠數十個年輕好手前來,我當然要使出渾身的手段,可能連你們公公都覺得意外,這麽多高手一去無回,以為是遇到了多少人呢,可能連你也會失望,因為在你麵前的,隻不過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鐵冰恢複了平靜,淡淡的說:“孩子,沒見過你這麽厲害的孩子。”賀青藍說:“我隻不過是仙琴派的先鋒罷了,後麵一樣有數十高手,如果你能回去的話,倒也可以告訴你們公公,多帶些人來,不過,我想你是走不了了。”

司徒婉心裏想:仙琴派七莊十二會的掌門人我都見過,他們比試的時候難道都沒有盡力?就算這少年本事不濟,他的這份胸襟氣度,也是見所未見的。

了願冷冷的說:“原來是閹狗的走狗,今日貧尼也要大開殺戒!”賀青藍說:“師太不要著急,其實,鐵大俠並不是一心效命閹狗。”

鐵冰看著賀青藍,賀青藍平靜的說:“你從小喜歡武學,遍訪大江南北的高手,希望學到高深的絕學,可是各派收錄弟子都是很嚴格的,你沒有被收錄門下,因而你心中不免會因為自卑而憤恨,後來東廠給了你機會,所以你決定為之效命。英雄,什麽是真正的英雄,能夠還盡一生所欠之債,在這世間獻出比得到多的,就是英雄。我佩服你為之而努力的恒心,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本來就沒有奢望過在史冊上留下名字,我們隻是工具,追求自己幸福,或者替別人謀求幸福的工具。”

鐵冰呆呆的看著賀青藍,賀青藍依然平靜的說:“曹公公給了你機會,可是也給了世人一個殘酷的世界,在他的手上,我們追求的幸福將不複存在,鐵冰,一路從京城來到這裏,何止千百裏地,難道你就沒有看到怨聲載道的人,你就沒有看到生不如死的人?如果你學武僅僅是為了助紂為虐,那麽學武乃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失敗。”

鐵冰冷聲說:“胡說八道!”賀青藍說:“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鼎鼎大名的人,做著連自己都不願作的事情,未免太可惜了。我也僅僅是替別人可惜而已,路還不是自己選的,倘若一個人連自己的路都不能決定,沒有重新權衡選擇的勇氣,那麽這個人也稱不上什麽英雄,因為他心裏想的,一定是自己的榮華富貴和大好前程,而這正好違背了一個英雄的胸襟,他隻能如同那些投機的政客一樣,留下自己虛無的名聲和狼藉的身世,任人修改,而自己卻隻能麵對可怕的卻又拚命逃避的死亡,他在臨死的時候,一定沒有一個英雄來得坦蕩,這種感覺,你不久就會讚同的。”

鐵冰的嘴唇顫動了一下,身後一個白衣人喝道:“臭小子,胡說八道!”賀青藍手上一動,一道電光閃過,那人啊的一聲,砰的一聲倒在地上。鐵冰回頭看了一眼,臉上多少有了一點恐懼之色。

賀青藍笑說:“我想你的功夫不會比他高多少,雖然你天資很好,他可是你的師兄。”鐵冰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說:“你要怎樣?”賀青藍一笑,說:“我能怎樣,我知道,也許你不怕死,武林中人有幾個是怕死的,不過,如果你心裏還真有那麽一絲恐懼,那就說明你還是一個追求功名利祿的人,不是一個武林中人,那麽這裏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留下或是離開,你自己決定。”

鐵冰輕輕的說道:“留下?”賀青藍說:“說實話,像你這樣一生求索的人,自然不會無動於衷,你是聰明人,別人不能左右你的決定,曹公公替你作的決定,也僅僅是你一時迷茫的權衡之計而已。不過我想有件事情你大約不知道。”

鐵冰抬起頭,賀青藍問:“你知道曹公公為什麽要殺邰掌門嗎?”鐵冰輕輕搖搖頭。賀青藍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另外派了幾個密使,那才是曹公公真正的親信,也是真正的官場中人,他們才知道目的,殺了邰掌門,仙琴派勢必大亂,密使們就能完成他們的任務,所以你們隻是成為一個工具而已,邰掌門可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們也不能隨便殺人,你說是不是?”

鐵冰無語。賀青藍說:“一個人最可悲的事情,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作什麽,最可怕的就是日後還要為之而後悔,我可不想你後悔。”

鐵冰正要說話,他身後一個白衣人悄聲說:“師兄,咱們怎麽辦?”鐵冰冷冷的說:“怎麽辦,我們能怎麽辦,邰劍書已經去世了,回去告訴公公。”

司徒婉見他們離開了,賀青藍輕聲一笑,了願說:“怎麽讓他走了,我還想殺了這群兔崽子。”賀青藍笑說:“你有本事怎麽不先動手,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了願說:“剛才你不是一下就傷了一個人嗎?現在不知道死沒死!”賀青藍說:“那是少掌門出手趕走的,我隻不過是湊數罷了。”司徒婉四下看去,隻見邰風豪不知何時已經坐在賀青藍身後一個角落裏,正對著她笑著。

她急忙收回胡思亂想的心神,不知為什麽,每次見到邰風豪,她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衝動,邰風豪似乎正是她夢中魂牽夢縈念念不忘的影子,似乎是她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交流,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他那豐神俊朗的麵龐,他那濃而多情的眉毛,那深邃優美的眼神,那恬淡平和的笑容,以及那修長飄逸的身材,也許是他舉手投足間如同流水清幽的所有意態,已經緩緩傾入心懷。

她急忙飲了一杯酒,向賀青藍看去。了願接著問:“那這些人真是東廠的人嗎?”賀青藍說:“當然不是,都是易容術,多少一點舉動都會露出破綻的。”

了願喔了一聲,說:“原來你是在騙人,我還以為你多有本事。”

司徒婉轉頭向邰風豪所坐之處看去,隻見座位已經空了,人不知去向何處,她心裏不禁有了一種悵然的感覺。

了願接著問:“不過你的功夫倒是不錯。”賀青藍說:“是啊,這些人我也不認識。”司徒婉問:“不認識他們還這麽聽話?”

賀青藍笑說:“說來也奇怪,這些人身手都很好,但是太笨,簡直笨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他們隻會本能的防身,從來沒有主動的出擊,我在這島上遇到了他們,這可是見所未見的事情。”

司徒婉問:“他們是一起來到這個島上的嗎?”賀青藍說:“好像是這樣。”了願問:“那你是怎麽遇到他們的?”賀青藍說:“我奉掌門之命,前來此處,路上聽說東廠派了高手前來刺殺掌門人,我想要是能夠將他們攔下,那就好了。可是我沒有什麽本事,正好在這時遇到了這群人,他們無所事事的待在一個山穀裏,手段雖然高明但是卻根本不懂得如何運用,於是我就把他們帶上,看能不能遇上什麽高人,將他們迷失的心智弄個晶瑩剔透。”

了願歎說:“阿彌陀佛,不知他們前生種下了什麽孽,今生受到如此果報。”司徒婉問:“你肯定是迷失了心智?”賀青藍說:“應該是猜測,事情的真相並不能夠完全知悉。剛開始遇到東廠的殺手,我騙他們說我身邊的人就是仙琴派的高手,他們一動手,發現根本就傷不了他們,因此被嚇跑了,用了幾次這個方法,我想幹脆把這些人易容成我見過的人,那樣還要省事些。”

司徒婉說:“這些人難道沒有一個回去的?”賀青藍說:“東廠的人要是辦事不利,多半是死無葬身之地。”司徒婉點頭說:“看來你想得很周全,真看不出,小小年紀,想得這麽縝密。”賀青藍說:“事無有備而不為。這是師父當年教我的。”

司徒婉問:“你知道他們為何追殺仙琴派掌門?”賀青藍說:“這個我不知道。仙琴派各派分散,大事隻有掌門人知道。”了願說:“就算知道你也不會說。”

司徒婉笑了一笑,說:“聖寶門的人也來了,先是雲因。”賀青藍說:“據說敝掌門就是她殺的,這個惡毒的婦人,明明是愛上了別人,卻要殺了他!”

司徒婉輕輕說:“那是因為她愛的人愛上了別人。這件事的原委兄弟知曉嗎?”賀青藍說:“略知一二,二十年前掌門人去殲滅聖寶門的高手,當時的雲因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他們相識之後,雲因幫助邰掌門脫離了聖寶門七大聖人的魔障,並囑咐邰掌門再也不要前來。不過掌門人經曆了魔障之後,卻已經得知其精髓所在,破了魔障,闖入聖門,他麵對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雲因不但沒有殺他,還又一次將他救了出來。邰掌門感激她,但是江湖各派從他那裏得到了闖入聖門的方法,聖寶門遭到重創,而當邰掌門出現在雲因身前的時候,雲因正要揮劍自刎。邰掌門救了雲因,也種下了自己一生最大的錯誤,因為在那之前,在各派準備圍剿聖寶門的時候,他已經和西陵派的一個師太,了然,私訂了終生,年輕人做事從來沒有計較後果,一個是佛門的師太,一個是邪派的聖女,兩個人都不應該是他的愛人,卻又都互相愛慕。有時一個人一生會愛上幾個人,但是他隻能對其中一個人作出抉擇,付出責任。而掌門人選擇了了然師太,那是比選擇聖女更加可怕的事實。聖女剛烈的性格注定了她的餘生都用來複仇,而掌門人也坦然的接受了那柄寒冷的寶劍。據少掌門說,掌門人是心甘情願死去的,有時事情太過複雜,隻能用死亡來了斷。不過雲因似乎意猶未盡,她更恨的是那些造謠生事的武林中人,因為她認為是因為門第的偏見使她失去了心中的至愛。”

司徒婉聽他一一說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如同自己的親身經曆一樣。

了願點點頭,說:“唉,本來是降妖除魔的好事,卻最終害了幾個人的性命。”賀青藍說:“名門大派的人既不允許外人進入他們的圈子,也不允許他們自立門戶,所以才會有鐵冰這樣的走狗。其實他們和所有的人一樣,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生活更加幸福。為什麽會有盛衰的更替,那是因為掌握權力和財富的人不願放手,沒有財富和權力的人不斷爭奪,武林就是這樣,成為一片殺戮的天空,永遠都無法停止。”

司徒婉說:“想來仙琴派大舉到此,是因為江湖恩怨,因為不想卷入這場江湖財富的紛爭之中。”賀青藍輕輕一笑,說:“那倒不是,仙琴派雖然參與江湖恩怨,但是我們手中既不執掌武林盟會的權力,也不爭奪財富,仙琴派手下七莊十二會,都有各自的產業,其實最納悶的是我們,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為何會離開那麽美好的家園。”

司徒婉說:“盡管不知道,但是你們還是全部來了,可見邰掌門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可惜啊,我是無緣拜會。”

賀青藍一笑,說:“我要趕路了,兄弟們,走吧。”

了願看著一幫人離開,奇怪的說:“難道真有這麽一批人,他們武功高強,但是卻一點主見都沒有,任人擺布,這樣的人,活著和死去,有什麽區別?”

司徒婉一笑,忽然酒樓外人影閃動,司徒婉急忙追了出去,隻見幾個黑影已經飛出去很遠。司徒婉正要追趕,了願趕了出來,一把抓住司徒婉,問:“什麽事?”司徒婉一跺腳,說:“來偷聽說話的賊,不管他。”

了願四下裏看了看,說:“我們有什麽好偷聽的,正大光明,下次讓我碰見,不剝了他的皮才怪。”司徒婉說:“看來聖寶門的人也都來了,小心些。”

兩人騎馬走了半日,眼見天色已經昏暗,看到一處新建的茅屋,一個老頭在那裏編著竹筐。了願揚起手上的缽,說:“我去化緣。”司徒婉急忙拉住了願,說:“有人!”了願向四周看去,隻見不知何時來了一大幫人,都是黑衣蒙麵,各自瘦高的男子,那老人依然那麽安詳的編著竹筐,似乎旁邊一個人都沒有。

了願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群黑衣人中有一個人冰冷的說道:“尼姑,與你無關。”了願哼了一聲,說:“尼姑也是武林中的尼姑,武林中的事情,當然與我有關。”那黑衣人淡淡的說:“自尋死路!”手上一動,一股勁風撲來,司徒婉正要動手,那老人手上一動,幾片竹葉飛了出來,那勁風中竹葉飄落,化作縷縷如絲的輕風。

了願一笑,說:“原來前輩是個武林高手!”司徒婉急忙拉住了願。

老人笑了一笑,說:“何必和出家人為難?”黑衣人的聲音依然冷酷異常,“那麽請不要與我為難?”老人轉過身來,說:“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黑衣人上前一步,說:“可是我們需要你。”

老人正要說話,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我可不習慣看到你這樣,現在正是複仇的大好時機,如果放棄了這個機會,那麽你將會後悔莫及。我是為了你好。”隻見一個蒙麵的白衣婦人飄然來到老人身前,司徒婉覺得這人似乎自己見過,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她見那白衣婦人手腕上戴了一個紅色的玉鐲,如同火焰一樣耀眼,想來這便是聖寶門的聖女,難道這老人是聖寶門的人,他們來找仙琴派報仇?

老人依然平靜的說:“雲舞啊,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那被稱作雲舞的白衣人說:“邰劍書奪走了聖門七寶,這個仇我當然要報,你是個男人,不是一個隱居的迂腐文人,如果生命就是像你這般浪費,活著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編織這麽幾個根本沒有人買的竹筐?”

老人看著那白衣婦人,淡淡的一笑,說:“難道你認為報仇比竹筐更值錢?”雲舞說:“難道不是嗎?人活著如果隻能忍氣吞聲,那麽不如一個死人。”

老人平靜的說:“每個人都受到命運的捉弄,那除了忍氣吞聲,還能幹什麽?人生在世就要學會一個忍字。”

白衣婦人冷冷的說:“既然你不願相助,那麽你就是我們的叛徒,我將用聖寶門的門規懲罰你!”老人一笑,說:“聖寶門,二十年前已經不在了。”

白衣婦人身形一轉,來到老人身前,手上一拍,隻聽得石破天驚的一陣風聲傳來,地上沙塵濺起,老人已經不知去向。

司徒婉定睛一看,那白衣婦人也已經離開。了願奇怪的說:“他們在幹什麽?”司徒婉說:“果然是聖寶門的人,他們果然是來複仇。咱們跟著。”了願說聲好,已經上了馬,夜色漸漸籠罩在周圍,司徒婉憑著那群人離去時留在風中的點點消息,不覺間已經跟了幾十裏。

了願有些累了,說:“我們先休息一下,到時候遇到敵人了,也好把他們一網打盡。”司徒婉點頭說:“那休息一下吧,也不知道他們會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