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三、芳草斜陽

玉簫納悶的說:“這怎麽可能?難道大白天的,居然有鬼?”玉蛟說:“那不是很正常嗎?你不是整天見到鬼嗎?”玉簫搖頭歎說:“本來就是,不信就算了。”

她在屋子四周轉了一圈,除了偏僻就是破敗,沒有半點人住過的痕跡。

玉蛟打掃了兩間屋子,對剛回來的玉簫說:“你就別四處走了,我要看看這裏的情形,今天晚上,我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你別跟著。”玉簫問:“為什麽?你到底來幹什麽的?”玉蛟說:“知道越多,對你越不好,還是像你一樣,了無牽掛,那該有多好!”

玉簫說:“我牽掛的可多了。”

兩人取出幹糧來吃了一點,便回到房裏休息了一陣,到了中午,玉蛟一個人偷偷的溜了出去,按照地圖上的指示,一路往東而去。

黃昏時分,赤嵌城樓出現在眼前,他呆呆的看著,夕陽夕墜,夜幕緩緩的降臨。

他這才回過神來,換上夜行衣,身形一閃,往城樓上躍去。

一路兔起鶻落,頃刻之間,已經到了城中一座高樓,樓上居然傳來一陣琴聲。那琴聲有些熟悉,玉蛟飛身來到樓上,隻聽一個男子說道:“妹妹的琴藝更加精進了,聽起來讓人心曠神怡,就這一支曲子,怎麽也不能聽厭。”

玉蛟心裏尋思:這人說著這麽流利的漢話,又在聽琴,難道是個漢人?他飛身來到梁上,輕輕打開窗戶的一個角,隻見一個荷蘭青年端坐在中間,看著一個女子彈琴,那女子一身白衣,赫然便是唐冰。

玉蛟心裏嚇了一跳,隻聽唐冰說:“小王子,你這麽喜歡聽琴,為何不自己學學?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總是喜歡看著別人忙乎。”那青年笑說:“怎麽,彈琴的人遇到知音難道不是一件幸事嗎?”

玉蛟正要合上窗戶,忽然身後有人喝道:“什麽人!”一股勁風撲來,玉蛟急忙淩空轉身,閃至一旁,窗戶被勁風震落,那青年問道:“什麽人?”已經走了出來,玉蛟落在屋頂,隻見對麵屋頂站了一個長發飄飄的婦人,那婦人長相怪異,和中原人大大不同,高高的鼻梁,有些像西洋人,但偏偏眼睛卻又和中原人無異。

那青年說道:“母親,有刺客嗎?”

唐冰忽然一把抓住那青年,說:“平吟清,你放了他,我不殺你兒子!”那婦人喝道:“早知道你有問題!”一掌向唐冰削去,唐冰拉著那青年飄然飛到玉蛟身邊,說:“你不要你兒子了!”玉蛟手上一抖,兩道劍氣霍然飄出,平吟清急忙出手,頃刻間兩人打成一團,唐冰見玉蛟身法靈敏迅捷,但是卻及不上平吟清來去洶湧的招式和淩厲如雷的攻擊。當下唐冰使勁掐了一下手上挾住的青年,青年大叫了一聲,平吟清飛身來到唐冰身邊,那青年急忙叫道:“母親快放他們走!”

玉蛟身形飄忽,展開“一葦掌法”,掌力頃刻又襲了過來,平吟清喝道:“走吧!”手上一揮,玉蛟身不由己的往外退著,唐冰將青年往平吟清身上一扔,就已經飛身向玉蛟飄去。

兩人拉著手,頃刻間已經越過幾重屋頂,來到城樓之上,玉蛟問:“你怎麽來了?”唐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一揮手打退幾個圍上來的人,身形飄忽,已經下了城樓。到了樹林裏,兩人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玉蛟說:“原來,你也是,到這裏,來刺殺,刺殺荷蘭人的?”

唐冰起身來,說:“你我都不必知道對方的事情,各自都有自己的使命。”玉蛟點頭說:“好,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聯手。”唐冰說:“我已經找到了聯手的人。在這個亂世,找到一個朋友不容易,我不想它被這迫不得已的任務所玷汙,我想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玉蛟說:“你好像認識那幾個人?”唐冰說:“平吟清是平教教主,那是她和揆一的兒子,偏偏有個中國人的名字,叫平風雲,喜歡琴棋書畫,對中國文化很有興趣。以後遇到平吟清要小心些,你不是她對手。就說到這裏吧,揆一暫時不在城內,要刺殺他也不急在一時。”說完身形一閃,消失在林子裏。

玉蛟想到那長相怪異的婦人,她就是傳說中雷厲風行,神出鬼沒,教眾遍布中原的高手平吟清,果然如同來自地獄一樣,那麽可怕。她的武功簡直登峰造極,我看中原武林,再沒有人能夠是她的對手。怪不得台灣島上,高手都給趕盡殺絕,都剩下些毫不中用的廢物。

他緩緩離開了林子,經過昨天路過的那片樹林,隻見下麵火光閃耀,儼然有許多人住的樣子,他往下看著,隻見那亭子裏杳無人影,心裏想著昨晚聽到的琴聲,想了一陣,那琴聲漸漸響了起來,他定睛一看,亭子裏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紅衣人。

他驚訝之餘,緩緩往前走去,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喝道:“什麽人,不許往裏麵走!”他一驚,隻見一個青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一支玉簫抵在他胸前,他一愣,說:“姑娘,這是什麽地方?我,我並無惡意。”

隻聽那紅衣女子淡淡的說:“青弦,這位公子沒有別的意思,他不過是喜歡聽琴而已,公子,聽琴的人不能不彈琴,我拋磚在前,想請你現玉在後。”

那紅衣人轉過身來,玉蛟覺得眼前一亮,那甜美而清純的笑容,似乎永恒的美麗,閃爍在眼裏的智慧,飛揚的神色,似乎一道勁風一下子撲入他忽然心動的靈魂。他呆了一呆,說:“我,我哪裏比得上姑娘。”青弦說:“叫你彈就彈,何必推三阻四!”

玉蛟坐在琴台前,輕輕撥弦,彈起一曲《藍天白雲》,紅衣人一麵聽著,一麵向遠處看去,玉蛟停了下來,說:“是不是彈得不好?”紅衣女子一笑,說:“很好,隻是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在琴上,琴,隻不過是公子的寄托,是作為別的事情的掩護,而不是靈魂的依托。所以琴有聲而無味。實在不值得耗費聽琴人的時間。請恕我直言。”

玉蛟歎說:“姑娘說得對,琴從來不是我最終的追求,它隻不過成為一個手段,掩蓋我內心的空虛和寂寞,或是衝淡我的疲憊和勞累。不像姑娘,是真正的高人。”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說:“不然,隻不過我更喜歡在琴聲中領略從來沒有領略過的寧靜。雖然討厭那些附庸風雅的人,但是卻不能阻止他們,更不能改變。”

玉蛟點頭說:“豈止如此,還有更多的東西我們無法改變。”

紅衣女子說:“所以我更加醉心於彈琴,它不像人世間的事情一樣複雜,你可以知道琴的聲音和味道,但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別人在想什麽,更不能讓別人按照你的意思去改變。雖然這隻是短暫的解脫,可我已經完全不能失去。公子也許還抱著憂國憂民的思想,你的琴聲裏,流露的不是離開人間,而是短暫的停留後離開琴聲,奔向人間。這是一件好事,說明你有著熱血,有著**,那是一個成功者不得不具備的品格,也是一個人最優秀的品質,沉溺隻是墮落,永遠都不能得到拯救。”

青弦不信的說:“你們隻知道說什麽琴音琴音,那都是你們附庸風雅說出來的罷了。我才不信。”紅衣女子說:“琴音是比語言更加真實的聲音,誰都不能弄虛作假。如果當年司馬懿能夠聽懂琴音,就不會被諸葛亮的空城計所騙。人總是用語言編織最美麗的謊言,來描述他們的經曆或是醜化別人的故事。可隻有琴聲,才是真正純粹的,它遠離凡塵讓人至少可以在那一刻沒有煩惱。青弦你不懂,你太在乎這周圍的世界,太在乎就會執著,執著,就會害了自己。” 玉蛟說:“姑娘,你真是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真讓在下慚愧。”

青弦說:“以前隻有你一人,現在來了一個公子,看來,我有得煩了。”

紅衣女子輕輕一笑,說:“公子,你行色匆匆,是從哪裏來?”玉蛟說:“四處走走,也沒有一定的去處。”

紅衣女子歎說:“公子既然不願坦誠相告,我就不必強求了。公子,你請便。”說完轉身離開,青弦笑說:“我還以為你們會酒逢知己呢,沒想到,就這麽兩句話。公子,別看你會彈琴,可還不是俗人一個。”

玉蛟苦笑一聲,心想:不知這神秘的女子是誰,她是住在這山穀嗎?似乎遺世獨立的佳人,對這世間種種,好像很厭倦,這倒不像她小小年紀的所作所為。

正想著,兩人已經走遠了。

他出了一陣神,這才往回而去,一路飛奔著,漸漸離小樹林已經不遠,他也覺得有些累了,心想這一路已經趕得太忙,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事情,不如在山裏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再趕路吧。於是在林子裏生了一堆火,靠著樹邊躺下。

忽然一陣人影穿梭的聲音傳來,他急忙將火熄滅,隻見一群人如同飛鳥一般呼呼的從林子上空穿過。他急忙翻身到了一叢小樹林下麵。隻見那群人輕功詭異,大異於中原人,和東洋人又大不相同。去的方向是剛才自己來的方向,向著紅衣女子彈琴的那個山穀。玉蛟急忙跟上去。

隻見那幾人幾個起落,已經到了穀底,穀底忽然之間變得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火光也已經化為黑夜的寂靜。

玉蛟心裏想: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些人是刺客?這時隔得近了,隻見那些人身形高大,但都是中原人士,玉蛟心裏猜著這群人的來曆。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什麽地方來的強盜,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隻見青弦身形一展,已經來到那十幾人身前,說:“喔,原來你們就是平教的高手?”玉蛟心想:那個長得那麽離奇的平吟清,叫了一幫高手到這裏來幹什麽?

那一群人中有一個男子說道:“廢話少說,看來你們是望風而逃了!”

青弦哈哈大笑起來,忽然停下,恨恨的說:“怕你們!那是比你們更丟人的事情,我會怕你們這群人渣敗類嗎?笑話,笑話,那是姑奶奶平生見過最大的笑話,幾個自以為是的平教高手,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既然你們想要送死,姑奶奶就行個方便。是大夥一塊上來,還是一個個送你們上西天!”

一個中年男子冷聲說:“口出狂言,丫頭,讓你知道天高地厚!”

青弦呸了一聲,捋起衣袖,手上玉簫一抖,幾點銀光閃去,她也幻化為一縷青光,在人群中一繞,身法快若閃電,已經向那高個中年男子身上擊去。那中年男人身子一轉,本來極慢的一個轉身,忽然變得若同閃電般一閃而至,龍頭拐杖舞出一陣罡風,玉蛟心裏想:這中年人的功夫可真高啊,小姑娘畢竟力道不及他渾厚,這樣下去,一定會吃虧的。

青弦一麵打,一麵罵道:“老頭,你動作這麽慢,是不是下不了手啊,牛都殺不了,還來殺人,回去抱你老婆玩吧!”說完身形一動,已經藏在林子裏了。玉蛟心想:她身形小巧,在這林子裏藏著,倒是個好辦法,誰讓他們半夜三更的來偷襲!

那中年人四下裏一看,照著青弦藏身之地飛來,忽然啊的一聲,倒在地上,另一個人叫道:“老三,出什麽事了?”再一個人向著那中年人走的方向走去,剛來到樹叢中便傳來一陣慘叫,其餘的人一起衝了過去,隻聽得一陣刀劍撞擊的聲音傳來,林子裏已經多了幾個老人,一個拄著拐杖,一個拿著大刀,一個舉著長劍,將那一群人逼得隻能步步後退。

青弦身形閃動,在人群中一轉,已經將一條布帶,係在那幾人身上,輕輕一拉,那幾人都猝不及防,倒在地上,亂成一團。

拄著拐杖的老婦人冷冷的說:“平吟清要除去咱們,也不用這等卑劣的手段!”這時林子裏有人說道:“不是教主派我們來的,是我們自己來的。咱們教主光明磊落,斷不會在夜裏出動人馬。”

老婦人回頭說道:“你倒是明白人,也知道這不是光明磊落的事情。那你為什麽要來?”那中年人走了出來,仍然拄著拐杖,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傷,口中說:“隻是因為要尋找報答教主的機會,二十年來一直在尋找這個機會。除去教主需要除去的人,楊某沒有這個本事,不能殺了你們,現在落在你們手上,就聽憑你們處置!”

老夫人哼了一聲,說:“不是我不想殺你們,實在是不忍心,你的父親也算是一代清官,沒想到你卻淪落成今天這個樣子。”那中年人冷笑一聲,說:“什麽是淪落,一代大俠司徒婉隱居深山,那才是淪落!”

玉蛟心想:難道這老人就是當年的“飛花天女”司徒婉?隻聽那老婦人冷聲說:“孫擷,你走吧。下次我看到你,就不會這麽手下留情。想當年我救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這位鐵侍衛,可是拚了性命從最得力的殺手成為魏忠賢捉拿的要犯,才救你出來。沒想到你居然作出比魏忠賢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

孫擷冷笑說:“如果救我就是為了讓我在人間多受幾年的苦,那麽救其實比不救更加可怕,我的親人,包括我最思念的姐姐,都不在人間,沒有一個人關心我,那樣的人生你不知道有多麽痛苦。算了,一切都不必再說,今天的事,就用今天的方式來解決,總是惦著昨天的事情,是你們這些自以為高貴的人最大的負擔。”

青弦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簡直是迂腐可惡討厭之至,人間再沒有你這樣頑固不化的人,我看,你也不會懂得什麽是忠言逆耳,有的人活著就是希望自己活得窩囊活得千夫唾罵萬人不恥。你就是這種人,雖然不知你的心是怎麽想的,但是知道你的臉皮能有多厚,因為你說這話臉居然不紅!平教,什麽平教,不就是一群幫助西洋人的教派嗎?哼,我最討厭這樣的人,無恥就是無恥,還要找個理由來證明自己理所當然!簡直是荒唐之極。今天司徒大俠要放了你,我可沒有說要放了你,姑奶奶會折磨人,厲害著呢!現在你已經被點了穴道,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好意思,讓你受點苦頭!”

她緩緩上前,隻聽一個聲音說:“青弦,休得無禮!”那紅衣女子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說:“他們已經無功而還,殺了他們又不能改變平教的主意,人各有誌,不能強求。司徒大俠,放了他們吧。念在他們忠心耿耿的份上,如果被扣在這裏,平教的人知道了,隻怕他們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司徒婉點頭說:“青弦姑娘,放了這些敗類。我知道他們受了很大的委屈,對大明,對以大明人自居的人都深惡痛絕,那就是他們的借口啊。老身可以因為這個借口饒恕你,可是天下人不會,因為你們的感覺太片麵太簡單,那簡直有辱你們的智慧。走吧,別讓我改變主意,雖然不能改變你們的想法,但是現在可以改變你們的生死。還有這島上雖然是荷蘭人為所欲為的地方,但是武林中人不會容忍你們胡作非為。也別想突然襲擊得個什麽功勞,揆一都很頭疼這群武林中人,前幾年請了長刀會的人,殺了個血流滿地,本來平靜了好幾年,現在又不太平了!急啊,咱們都很著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青弦手上一抖,說:“真丟人,要是我,自殺算了,武林中人,靠著一張臉過日子,沒了臉麵,日子難過啊!”那條青帶散落地上,孫擷說道:“我會還你一個人情。”

說完一行人緩緩離去,紅衣女子說:“多謝三位前輩前來報信。”司徒婉一笑,說:“我們幾個老不死的,都習慣了東奔西走,若是不找點事情,隻怕早就入土了!走吧!”說著三人身形閃動,已經飄然而去。

青弦說:“為什麽要放走他們?”

紅衣女子歎說:“幾個人算不上什麽,現在島上多了長刀會和平教,以後血腥屠殺的日子還多,要殺人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再說,畢竟是名門之後,殺之何忍。”

青弦冷笑一聲,說:“哼!姑奶奶明天把他們全都殺光光!什麽東洋忍者,什麽平教高手,哼,我才不怕!”

紅衣女子說:“聽說已經有人到對麵請大將軍鄭成功了,不知他會不會來。眼看這幾年老百姓受到這可怕非人的折磨,我們卻無能為力,真是揪心。可惜我們都是血肉之軀。”青弦說:“可恨咱們台灣武林的人,太窩囊了。”

紅衣女子說:“話不能這麽說,你沒看到前幾年他們被屠殺的時候,各派的武林高手,被當著他們的門人,處以極刑,有五馬分屍,甚至有淩遲處死,青弦,有一天我被這樣殺死,你這一輩子,一定會忘不了的。那不是簡單的恐懼,那是靈魂最直接的反應,因為你心裏,還有我。”

青弦怔怔的看著,忽然說:“如果有一天你將要被殺,我一定會拚死救你。最多我們一起死。”玉蛟心裏想:這兩個小丫頭和那幾個武林前輩好像不是師徒關係,但是這些武林前輩好像很關心他們。來之前我聽師父說過島上的武林中人,說是已經人才凋零,不值得結交,沒想到果然如師父所言,真正有為的人,都隱居在山野。

他悄然離去,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明朗,腳下也輕快得多了,不過仍然是快到了中午才回到莊園。隻聽得一陣幽幽的簫聲傳來,憂鬱而哀傷,玉蛟一麵走進去,一麵說:“小小年紀,你哪有那麽多哀愁?師妹,你換一個調子好不好?”

玉簫緩緩放下簫,歎說:“師兄,你畢竟把我當作外人,但是就算是外人,也不能這樣啊。我從小沒有父母,誰也不管我,到了現在,剛剛到這裏,你又不管我。難道我跟你來到這裏,不是為了保護你嗎?”

玉蛟一笑,說:“你別那麽認真好不好,你除了背得幾個武林典故之外,還會些什麽?我老實告訴你,我此次來很凶險,你就別跟著我了。也別到處亂走,我都不想出去呢!要是能像你這樣,整天不用四處奔波,那該多好!”

玉簫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師兄,你是學過平常心的人啊,為什麽也這麽執著?”玉蛟說:“這不是平常心的問題,而是責任心的問題。師妹你是個女人,在這樣一個年代,你我背負的使命是截然不同的。別怪師兄太冷漠,那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你看看周圍的人,他們哪一個有快樂的童年,有幸福的生活,女人們擔驚受怕,男人們疲於奔命,那都不是我們願意的。世事如此,人力無可挽回啊。”玉簫哼了一聲,緩緩向屋裏走去,說:“有什麽了不起,常言說得好,擒賊先擒王,咱們去殺了那幾個荷蘭人的首領,再去殺了滿清的皇帝,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玉蛟說:“說來越容易的人,越不可能做好。因為他的估計已經遠遠脫離了現實。如果殺人是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我一定拚著這條命也要去。師妹,你別說了,我心裏很亂。”

玉簫笑說:“那我帶你去散散心,這裏該不會有危險吧。”

玉蛟點頭說:“好吧,不過你不要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

玉簫笑說:“我從來沒有唧唧喳喳說個不停,是你說我唧唧喳喳說個不停,我又沒有唧唧喳喳說個不停,你說是不是啊?”玉蛟搖頭歎說:“也許是吧。”

他們走到外麵,看到溪水緩緩的流了過來,玉蛟心裏想:好美的山水,卻被外族蠻夷控製,大好的山河,寶貴的財富,如同這溪水一樣,一去不能複返。

玉簫悶悶的說:“師兄怎麽選了一個老人住的地方,一點人聲都沒有。我看我是來修行的。”正說著,一陣琴聲緩緩響起,玉簫奇怪的說:“神了,這年頭大家都高雅起來了,一個個樂此不疲,看這琴聲,倒是有些造詣。”

玉蛟說:“何止有些造詣,簡直是融為一體,我可以感覺到她哀怨的思念,她淒婉的心聲,她渴望見到自己的愛人卻又彷徨而且不安的心情。算了,你也不懂。一波有三折,一折一長歎。惆悵何其多,錦瑟五十弦!”

玉簫忽然笑了起來,兩人遠遠的看著那人,玉簫說:“走過去看?”玉蛟搖頭說:“由來隻有聽琴的,卻哪有看琴的。”玉簫不屑的說:“騙人,那天晚上你就去看琴了。”

玉蛟說:“我是好奇,看有什麽人。”玉簫說:“那現在你不好奇嗎?說不定是以前這院子裏的人,走吧,看看又不會死。”

剛走了幾步,林子裏忽然奔出一個人來,如同一枝新綠,讓人眼前覺得一新。玉簫急忙上前,問道:“你是剛才彈琴的人嗎?為何如此哀怨?”那綠衣女子看了玉簫一眼,冷冷的說:“與你無關。”便往前走去。玉簫急忙攔住,說:“怎麽與我無關了!你是不是在這個屋子裏麵住過?”玉簫一指那院子,綠衣女子看著玉簫,冷冷的問道:“你和這屋子有什麽關係?”

玉簫笑說:“當然有關係了,這屋子的主人是我親戚。”

那綠衣女子看了一下玉簫,輕輕的撫著琴,說:“你叫什麽名字?”玉簫說:“我叫玉簫,喔,是展玉簫。”綠衣女子點頭說:“這個院子,好像以前是鄭家的。”玉簫點頭說:“錯不了,你是什麽人?”

綠衣女子說:“在下複姓東方,單名一個縈字。”展玉簫問:“是吟詩頌詞的吟嗎?”東方縈說:“是縈繞的縈。”

展玉簫笑說:“你是鄭家的親戚嗎?”東方縈淡淡的一笑,說:“算不上,隻不過認識他們而已。”展玉簫笑說:“那他們去了哪裏?都死了嗎?”

東方縈說:“沒死,不過是都離開了這裏而已。荷蘭人統治了這裏,他們不願成為荷蘭人用來奴役百姓的工具,所以都逃到了深山裏。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也許他們都已經回到海的那一邊了。他們本就是從那一邊過來的人。葉落歸根,這是他們的理想,也正好是他們的退路。”

展玉簫點頭說:“原來如此,那你在這裏幹什麽,你不怕荷蘭人嗎?”東方縈一笑,說:“我當然怕,不過那是在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雖然殘忍和粗暴,但是卻沒有千裏眼順風耳的本領,所以他們不能奈我如何。玉簫妹妹,你可不要到處亂走,他們很可怕,見了你這樣長得標致的人,隻怕會起賊心。”

展玉簫冷冷的說:“隻要他敢,我讓他死得難看!”

東方縈輕輕的一笑,說:“女人就應該像是你這樣,長得好看,性子卻很剛烈。”展玉簫不好意思的說:“可是,我卻覺得姐姐你溫柔可親,真的讓人好羨慕。”東方縈問:“我溫柔嗎?”展玉簫拚命的點頭。

玉蛟看她二人說了好久,覺得無趣,便緩緩向遠處走去。

一陣口哨的聲音陡然傳來,東方縈笑說:“我有事要先走了,後會有期。”她緩緩走入林子,展玉簫跟了上去,玉蛟也走上前。展玉簫拉著他,小聲說:“這人是個忍者,從她們的暗號可以判斷,應該是長刀會的人。”玉蛟說:“你真是見識廣博。”展玉簫說:“咱們跟上去,看他們到底去幹什麽。”

兩人越上山頭,隻見山下十幾個武林人士正緩緩的走在山道上。東方縈忽然飛身攔在他們身前,說:“各位大俠,怎麽說走就走?”玉蛟說:“是語薇她們。好像四大派的掌門人也在。”玉簫說:“什麽掌門人,這邊的人被荷蘭人殺,那邊的人被清朝人殺。現在各派的掌門人,沒幾個中用的。”

玉蛟說:“看這個東方縈要幹什麽。”

隻聽林羽依喝道:“櫻子姑娘,為什麽擋住我們的去路?”

東方縈笑說:“我們小王子說了,要你們留下來,下月初三,還有武林大會。到時王子精心準備一番,你們卻沒有來,豈不太敗興了?”

林羽依喝道:“敗興就敗興,關我們何事?”東方縈說:“中原人怎麽這麽不懂規矩,真是徒有虛名。”華不諱笑說:“櫻子姑娘,你別生氣。咱們一向都是井水不犯著河水。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鬧得大家不愉快。”

展玉簫說:“這個華師叔,小時候見他還挺仗義的,自從當了掌門人之後,怎麽完全變了個人。”玉蛟說:“別說話,後邊也來人了。”幾個人影一翻,落在他們周圍。展玉簫急忙問:“是朋友還是敵人?”

玉蛟說:“你去問他們好了!”

展玉簫不再說話,隻聽到東方縈笑了一笑,說:“既然各位去意已經定了,我自然不好強人所難,這樣吧,我送各位一程。”

華不諱笑說:“實不敢當,這讓我怎麽好意思。櫻子姑娘,你貴為長刀會的高手,怎麽可以屈尊降貴,來送人呢。不敢當不敢當。”一言未畢,隻聽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你以為她送你們去什麽路?是黃泉路罷了,你們不用客氣,也不必驚慌。”隻見一個蒙麵人飛身下來,輕輕抽出長刀,說:“我還沒有嚐過中原五大派掌門的鮮血,沒想到你們也有今天。”

如新冷笑說:“哼,小小丫頭,你們這些東洋的武夫,根本不懂武學的境界,會幾招功夫就自以為是,老尼姑今日也要大開殺戒!”

那蒙麵的人正是原冰,她冷笑一聲,長刀向如新身上掃去,如新手上長劍一繞,西陵派向來以劍為修習武學之根本,劍上威力自然不弱,一般人都能夠以氣禦劍,劍離手不離心,人動氣不動形,劍欲往則能達,力長貫而無阻。如新的招式雖然仍顯得柔弱,但是功力卻已經不容小視。原冰卻隻是冷笑一聲,長刀在空中一卷,玉簫奇怪的說:“她這招有點黃山劍法的味道,而且更加具有霸氣。”玉蛟說:“我怎麽看不出來?”

展玉簫輕聲說:“如新師叔一定不是她的對手,這女子雖然年輕,但是多年苦練,功夫已經爐火純青!”

正說著,原冰長刀陡然揮過,長劍落地,語薇驚叫一聲,急忙向前撲去,玉蛟也不由站起身來,直朝原冰飛去。

卻見藍光一閃,一支長笛輕輕將長刀隔開,一個藍衣公子,翩然落到原冰身前,說道:“冰子姑娘,這可算不上光明!”原冰淡淡的說:“沒有什麽光不光明的事情,成者為王,你們注定改變不了輸的命運。”

那藍衣公子正是孫宇清,他冷冷的說:“是嗎?恐怕姑娘一定會失望,像你這樣的高手,孫某還一點都不畏懼。要殺人也該多帶些人來,否則隻怕自己性命難保!”

原冰揮刀斬來,喝道:“先過了這把刀再說!”她每出一招都如同風卷殘雲,來去洶洶,氣勢上如排江倒海一般讓人望而生畏。孫宇清長笛揮灑,勁氣飛揚,在天空中婉轉迂回,宛如一道優柔的風,緩緩撲來卻又揮灑不盡。

展玉簫來到語薇等人身邊,說:“你們怎麽也來了?”語薇說:“都是我不好,讓師父師伯師叔們都跟著來了。”展玉簫說:“是這群王八蛋不好,殺了他們再說!”她回頭一看,四周已經立了許多忍者,林羽依手上長帶一抖,喝道:“都給我滾開!”長帶在空中一繞,呼的一下,一道勁風掃過,幾個忍者急忙輾轉身形,閃落到了一旁。

玉蛟手上一動,一支長劍握在手上,他手上長劍舞動,劍氣霍霍,向兩個忍者逼去,那兩人立刻取出長刀,玉蛟使出師傳“無痕劍法”,劍過無痕,真力會聚,點點灑落如星光,淩厲飛越而激烈。劍招變化雖少,每招中威力卻大,忍者雖然身法、刀法皆快,但在這如暴風驟雨般撲麵而來的劍招攻擊之下,仍然落入下風。

林羽依有玉蛟出手相助,殺得興起,大叫一聲,長帶上陡然威力劇增,如一把長刀,各向一群忍者。華不諱搖頭歎說:“大家何必傷了和氣,打來打去,豈不成了仇人?”

展玉簫急忙說:“師叔,早就成了仇人了,何必管那麽多!快打啊!”說著抽出簫中之劍,一劍向東方縈刺去,東方縈伸手拉住劍刃,說:“劍招力道太弱,不如不出!”展玉簫問道:“你不是鄭家的親戚嗎?”

東方縈冷笑說:“那是你說的。我本來就認識他們。”

展玉簫冷冷的說:“別怕勁不夠,能殺死你就對了!”說完抽出劍來,身形一轉,又刺了過去。

場上一時鬥成一團,長刀會的人出招詭異迅捷,如黑夜之幽靈;而中原諸派之人出招則大氣而有度,進退之間自然得宜;孫宇清意氣風發,長笛揮灑,招式如同他本人一樣高貴而華麗,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意態,緩緩鋪散開來。

忽然山頭上出現一個老婦人,那婦人手上一揚,一刀向東方縈飛去,東方縈手上鬼使神差一樣中了一刀,展玉簫一把劍立刻駕在她脖子上,喝道:“再動一下,我就殺了她!”

原冰喝道:“住手!”展玉簫站在場中,說道:“我說了吧,殺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你們把手中兵刃放下,退到一邊去。”華不諱笑說:“師侄不要鬥氣了,把她給放掉吧。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展玉簫說:“師叔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快放下你們的兵刃!”

忽然間一個黃影閃動,將東方縈一把拖住,身形一晃,便已經不見。展玉簫呆呆的看著那人,說:“他,他這是……”玉蛟說:“人都走了,連要挾都不會。”展玉簫說:“我是第一次啊。”一轉頭隻見原冰等人也走了,連山上放飛刀傷了東方縈的人也走了。

語薇笑說:“玉蛟師兄,原來你也來了,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