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六、鳳隱於林

鄭玉蛟有些驚訝的說:“什麽!師兄,我的記憶裏……”古玉龍拍著他的肩膀,說:“記憶,師弟,什麽是記憶?你看這萬裏河山,在記憶裏都是屬於我們的,可是現在呢?不要太相信記憶,否則你會失去現實。”鄭玉蛟不解的說:“師兄怎麽這麽現實,難道咱們不是為了一個反清複明的理想?”古玉龍似笑非笑的說:“傻師弟,那是騙人的,你何必當真?”鄭玉蛟搖頭說:“師兄,你可千萬別這樣,小時候,你就是我的目標,我的理想,而現在……”

古玉龍問:“現在怎麽了?”鄭玉蛟說:“師兄沉迷酒色,實在讓人心痛?”古玉龍不屑一顧的說:“自己心裏高興就好了,何必管別人?這就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明日憂!公卿王侯盼不來,聲色琵琶歌裏頭。師弟,何必在乎別人怎麽說,師兄我算是看透了。”

鄭玉蛟有些茫然無措,古玉龍說:“和這群人在一起,隻會讓我覺得人生苦悶,師弟,和我一起,在這島上逐歡尋樂,那才是男人的事情。”

鄭玉蛟搖頭說:“師兄,怎麽可以?”古玉龍已經搖搖晃晃的離開,鄭玉蛟覺得心裏一種很難受的滋味登時湧了上來。

忽然身後有人說:“師兄,為何這麽沉悶,獨自一人在此沉思?”鄭玉蛟轉身一看,說:“原來是你,怎麽不陪你師父,對了,你們是怎麽來的?”來者正是語薇,她笑笑說:“我也不太清楚,師父又不多說,我覺得昏沉沉的,下午就到了這裏,我們剛到,你就來了。你是怎麽來的?”

鄭玉蛟說:“我醒來不見了你們,以為和長刀會的人有廝殺,在紅豆仙子的指引下,這才找到這裏。”語薇點頭說:“紅豆仙子也算是一個奇人,不過似乎和十派掌門的關係不大好。”鄭玉蛟說:“鳩占鵲巢,十派的人都這麽認為。”語薇點頭說:“還有更嚴重的,是他們認為紅豆得罪了荷蘭人,令他們長久以來委曲求全得到的平靜,在一夜之間幾乎全部消失。”

鄭玉蛟看了看語薇,點頭說:“不必多說了,師妹快休息吧。”語薇搖頭說:“我不累。”鄭玉蛟一麵往前走著,一麵想著:師妹武功低微,根本就應該離開這裏,師叔是太過自負,還是另有打算,為何他們一點都不醒悟過來,倘若長此下去,隻怕被長刀會滅絕之日,已經不遠了。

語薇走在後麵,亦步亦趨,輕聲說:“師兄一定因為背負的重任而寢室難安,說起來,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是急不來的。師兄心事重重,有什麽話,不能對師妹說嗎?”鄭玉蛟轉身說:“沒有,我隻不過出來走走罷了。語薇師妹,你回去吧,要不,師叔又會著急了。”

語薇微微一笑,說:“師兄,師父是很著急,但是不是為這件事情。身為武林中人,肩上背負的是維護道義和正義的神聖使命,這幾乎是每一個武林中人最引以為自豪的地方,卻也是他們最無法扭轉的心情,和無法擺脫的宿命。這麽些年來,南來北往,高手一個個死去,無心練武和沒時間練武的人,無法扭轉大局,別說維護正義,就是保全自己,都是很難的事情。師兄,你說師父怎麽不著急,人最無法麵對的現實就是自己對想要改變的現實無能為力。”

鄭玉蛟心裏一震,轉身說:“師妹,你小小年紀,又這麽單純,讓你承受這麽大的包袱,實在難為你了。你放心,師兄會竭盡所能,還天下一個太平!”

語薇點頭不語,鄭玉蛟看著她如同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神,心裏想:這麽清純善良的孩子,在這戰火紛飛狼煙四起的年代,也隻有過著顛沛流離朝不慮夕的生活了。也不知道,他看到和看不到的世界裏,有多少這樣的女孩,帶著無可奈何的眼神,任由命運肆意的安排。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英雄山莊變得燈火通明,大家在清風樓落座,各派掌門歡聚一堂,弟子們也興高采烈的飲酒作樂,看來倒是一片歡騰,直到深夜,意興難減,笙竹之聲不絕於耳,淺笑頻傳尤在星空。

鄭玉蛟憑欄望月,天空廣闊,一望無際,想來那九天之上,應無些許閑愁,問明月桂樹能識愁,歎人事如雲情難收。縱然壯誌淩雲在,難測後事堆滿眸。望去天外無餘恨,歸來世間有隱憂。恨自難解憂難減,散來滿天隨風流。

過了夜半,方才休息。一連幾日,均在山莊逗留,這日忽然莊內來了多人,都是島上十大門派之人,大家見中原四派之人都未離開,又聽說鄭玉蛟乃鄭將軍的公子,都欣喜若狂難以平抑。

夏玉招呼眾人在大廳落座,擠了一屋子,各派隻有年長位尊者能勉強坐下,大家談起來,倒也客氣。賀青紅忽然說道:“鄭公子,此次前來,是令尊的意思嗎?”於是滿座皆靜,等著鄭玉蛟說話,鄭玉蛟笑了一笑,說:“是家師的意思,家父的事情,弟子甚少過問。”

賀青紅點頭說:“無言大師多年來關心天下大事,名聲在外實在讓人敬仰,相信公子名師高足,一定能幹一番事業,咱們島上雖說不上人才輩出,但是說到赤膽忠心,卻也毫無自誇之意,隻是如今敵人強,我們力所不能及,縱然有心,也是無用。相信公子在此數日,於此中情景,略知一二了吧。”

鄭玉蛟點頭說:“夏莊主已經盡數告知,得悉諸位前輩數年苦戰不屈不撓,玉蛟深感佩服,相信有各位前輩齊心協力,大事不日便成,到時九泉之下,諸位英魂當能告慰。賀掌門,不日便是赤嵌城之會,不知掌門有何看法?”

賀青紅一笑,環顧四周,說:“揆一有一個兒子,是他和平教教主所生。這孩子自己隨著母親,起了個名字叫做平風雲,有平天下風雲之意,此人喜好中華文化,琴棋書畫無所不學,尤其喜歡武學,這也是大會的目的,大家切磋武學。不過據我所知,平教和長刀會如今高手雲集,恐怕不會這麽簡單。”

鄭玉蛟點頭說:“長刀會多年來欲得一本刀經,無所不為,而平教如今更是受到清人追殺,在中原已經沒有立足之地,兩派皆是高手輩出能人眾多,合力盤踞於此,一定希望消除隱患以求安居,平風雲多半也是受人指使,揆一不在王城,看來多半是這兩派高手要聯合對付武林各派。”

賀青紅點點頭,眾人議論紛紛,忽然一個年輕男子喝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顧什麽江湖道義,大家一起動手,先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眾人看去,隻見此人一身黑衣,火氣十足,是飛騎門掌門石青明的弟子柳天涯。賀青紅笑說:“柳世侄,不依規矩不成方圓,若說暗裏藏刀,咱們怎麽比得上長刀會,來無影去無蹤是他們最強的本領,切莫以己之短,攻人之長,須知拚殺不是比武,刀劍無顏拳腳無情,一個不小心,就會送命。便有再大的抱負,也終不能施展了。”

柳天涯不再言語,石青明說道:“天涯不要插嘴,為師正在和各位掌門商議對策呢。”華不諱說:“對,不就是一個比武嗎?就算輸了,又不至於送命,還是先走一步是一步,不然又能如何?荷蘭人在島上盤踞數十年,布下天羅地網,加上如今高手眾多環顧於野,無論如何,我們都處於劣勢,此時隻能自保,不可硬拚。況且來日方長,留得青山,何愁無柴!”

鄭玉蛟心想:華師叔看來不過三十來歲,怎麽少了這麽多血氣方剛,那飛騎會的少年鐵骨錚錚,倒是一個武林豪客。因而說道:“不錯,留得青山,何愁無柴,但是青山不隻是人,更重要的是鬥誌,倘若隻留下一群毫無鬥誌的人,不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成就大業,以我之見,一役在所難免,早作部署,多傷敵人,縱然拚個血流成河,方不失我炎黃子孫的本性。”華不諱接著說:“好,師侄果然血氣方剛,這正是你們少年有為的表現,作師叔的看見了,實在覺得欣慰。那咱們等到王城一會之後,立刻作個部署,大旗一翻,應者雲集,到時手到擒來,江山在握,大事一了,我輩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好,師侄果然英勇無敵,隻是如何部署,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賀青紅看看華不諱,又看看鄭玉蛟,笑說:“來日方長,先想想怎麽應對王城之會才是。”鄭玉蛟心想:看大家的反應,對舉旗反抗似乎毫不關心,大難臨頭各自保命,看來島上的形勢,實在不妙。也罷,既是如此,憑我多費唇舌,也一定不會有所轉機,隻有靜觀其變了。想不到武林人才凋零,不但沒了豪傑,甚至連膽識也都沒了,想起來真是可悲。

夏玉笑說:“看大家說到興上,想起來,咱們台灣武林已經有多年未有如斯盛會了,離王城之會已經不遠,今日大家稍作休息,明日便要準備啟程,至於商議應對之策,稍後慢慢再談吧。宴席已經備好,諸位請移駕前往。”

鄭玉蛟心想:簡直是烏煙瘴氣,現在已經火燒眉毛,還大擺什麽宴席,難道喝酒作樂一片歡聲的氣氛,就能衝淡人對明日世界的恐懼嗎?

想著不免難以進食,夏玉說道:“鄭公子,久仰無言大師的聲名,沒想到一見之下,公子更加英雄神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都老了,不及你這樣的年少才俊,讓人羨慕,來日成就功業,千秋美名萬代記載,可喜可賀啊。”鄭玉蛟心裏想:原來這奉承的話聽來,也這麽讓人倒胃,他隻不過知道家父的名諱,就這樣阿諛奉承,實在可惡,我從見到他開始,就沒動過手,連說話都很少。

華不諱一笑,說:“夏莊主言重了,少年畢竟是少年,少不更事,不過我想,現在大家萬眾一心,成就功業,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來,夏莊主,我們幹了這杯。”如新一直麵色陰沉,如同佛像一般,讓人望而生畏;而林羽依則眉飛色舞,談話頗多,不過鄭玉蛟多半不能聽進去,這桌上還坐著真武派掌門鬆雲道長,他倒是仙風道穀,若有若無;另外還坐著賀青紅,秦攻和書夢聲三人,想來這三派掌門在十派中,地位頗高。

鄭玉蛟略聽了一陣,便告辭離去。

來到後山之上,夜風撲來,和少林後山也沒什麽區別,鄭玉蛟心裏略感愜意。忽然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傳來,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說:“師父他們每日習慣高談闊論,遠離現實,眼看國將破家將亡,還能沉醉於這樣的場合。”

一個男子的聲音歎說:“真是讓人傷心,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左右大局。”鄭玉蛟心裏想:這兩個人是誰?

他走上前去,說:“二位有這樣的想法,實在讓人刮目相看。”那二人轉身來,一見他,都有些驚訝。那女子一身青衣,麵色如同月色一樣寧靜,眼光犀利,閃爍其光;男子一身黑衣,兩道劍眉濃烈而流暢,不過眼光有如火炬,略顯浮躁。鄭玉蛟問:“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那女子說:“在下傅君亭,這位是狂風島的大弟子,姓安,名鴻驚。”鄭玉蛟點點頭,安鴻驚說:“如果我是公子,那麽我便會跟著將軍揮師而來,解救天下需要解救的人!那時……”傅君亭說道:“什麽如果?我最討厭什麽如果了,我們需要麵對的,是現實,我們隻能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盡管我們多麽奢望擁有強大而無能摧毀的神力,那畢竟是幻想。安兄弟,不能太衝動了。”

安鴻驚恨恨的說:“可惜,可惜!”鄭玉蛟說:“安兄說的未嚐不是,我也曾有此想法,但是我從三歲在戰場上被師父救回,一直染上重病,師父又隻能教我武學強身健體,兵法典籍根本無人教習,沙場經驗絲毫皆無,在父親身邊隻是一個拖累。更何況,這次來此,師父說可以聯合武林的力量,尤其是此地各派同本地長老過往甚密,到時可以裏應外合。”傅君亭點頭說:“但願如此。師父們樂此不疲的奢望著一種從天而降的力量,那力量怎麽會憑空降臨呢?尤其是現在,生死難以預測,大事即將化為泡影。真讓人痛心,安大哥,你不能也和他們一樣沉醉於對神秘力量的無限奢求。因為那將葬送的,不僅是你的身體,更是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事業,你的未來,和你的子孫後代所有的幸福。”

安鴻驚點頭說:“傅姑娘的話如醍醐灌頂,安某知道了。可是,我們實在沒有能力!”傅君亭說:“沒有能力的人,總要經過一番錘煉,最後實現自己的抱負,要相信自己!其實,我很想見識烈火穀的姐妹們,她們都是被紅豆仙子從苦難中救出來的女孩,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但是卻有著一個共同的理想。安大哥,我很想投靠她們。作一點有用的事情。”安鴻驚點頭說:“可惜我,可惜我是個男人!”

傅君亭說:“這不重要,我想紅豆仙子不會這麽偏見。”鄭玉蛟問:“你說的紅豆仙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看十派對她頗有偏見!”傅君亭點頭說:“紅豆仙子以前隻是救一些被荷蘭人賣到海外的女子,讓荷蘭人很頭疼,她來無影去無蹤,一曲殘鳴天地歎,紅袖輕舞鬼神驚,當時名聲很大,也就在去年,她索性將那些救回來跟她一起習武的人,一起組建了一個烈火穀,從此成為荷蘭人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連十派之人也心生妒忌不肯承認她們的偉大。現在,他們居然要參加王城大會而不是思考對策,他們寄希望於一套絕世武學,寄希望於一支神勇天軍,寄希望於一場突如其來的巨變,像暴風驟雨一樣突然而來,然後風平浪靜天下安寧!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倘若我們連唯一能夠保持的尊嚴和鬥誌都不再擁有,那我們還用什麽來對抗荷蘭人的長槍大炮,對抗他們的武功高手!”

安鴻驚聽到緊要處,忍不住大聲說:“不錯,傅姑娘說得不錯,我們就算是死去,也不能失去我們的鬥誌,我們不怕肉體的滅絕,就怕意誌的喪失,靈魂的殘缺!那才是我們最悲慘的結局!”鄭玉蛟急忙說:“安公子自然說得在理,但是世事有常,不因人變。依我之見,還是不能貿然從事,我想先輩們都是過來人,他們比誰都想捍衛自己的國土和尊嚴,他們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們作弟子的,隻要盡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其實我也曾經埋怨,曾經討厭過他們,但是有時易地而處,我們處在他們的位置,又能作些什麽?”

傅君亭歎了口氣,說:“鄭公子到底是深思熟慮,眼前雖然人才凋零,但是我們一幫年輕人都能同氣連心,終有一日,我們會將荷蘭人趕出此島,雖然前路漫漫,但是壯誌淩雲。鄭公子,從今而後,咱們年輕人就要擔起這副擔子,我們要自己找到力量,打敗敵人。”

鄭玉蛟點頭說:“姑娘所言甚是。”安鴻驚一笑,說:“有時想起來,生於此時,興許是不幸,興許又是大幸。總覺得生活就像一個故事,隻是在自己的回憶裏,在自己的幻想裏,追求裏甚至夢裏,而現實,卻那麽遙遠,似乎已經不屬於我們。每次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心裏如同有了一團火,是那可惡的老天,用著不知處於何種目的的醜惡安排,讓這個世間充滿了血腥、殺戮和罪惡。有時我真想知道命運的背後是什麽東西,想知道這一切可怕的現實,想毀滅這無限延伸的現實,它將去向何方,它將會變得多麽的可怕!”

傅君亭微微一笑,說:“安大哥不要多想,事情不是想出來的,咱們上山是要聯係武功,你的‘散花落葉掌’進展如何?”安鴻驚點點頭,手上一動,隻見掌風到處,樹上葉片飄落,散落風中。傅君亭微微一笑,手上一抖,數支小箭飛了出來,鄭玉蛟見小箭插在葉片上,紛紛墜落。安鴻驚說:“姑娘現在能手發七十三箭,不能說不快了。”傅君亭說:“你的勁力能分出三百餘道,每一道皆是凝而不散,可見也精進了。”

鄭玉蛟點頭說:“二位的確武藝超群,讓人歎服。”傅君亭說:“鄭公子是無言大師的高足,武功自然比我們高強。”安鴻驚說聲“小心!”一掌派來,鄭玉蛟急忙出掌,一招“空空如也”使的乃是師父所授之“大空掌”,隻見勁力道道,頃刻之間化為無形,安鴻驚本來全力出招,身子往前傾著,陡然力道盡失,身不由主的往前倒去。鄭玉蛟急忙扶住,安鴻驚站起身來,拱手說:“鄭公子果然好身手。”

傅君亭說:“如此看來,多日辛苦,也難以進步神速。名師高徒,這是不會錯的。”鄭玉蛟說:“其實武功高強,隻不過爭個名頭,要打敗敵人,需要的不是高手,而是肝膽相照的許多人。二位,天色已經不晚,見到你們,才讓我多日鬱悶一時釋懷,多謝!”

三人緩緩下山,一路隨意說著些小事,不覺之間已經過了午夜,來到山腰,忽然聽到一陣長劍破空的聲音傳來,三人從樹後看去,隻見一個白衣男子正在對月舞劍,劍氣四瀉,有如狂浪點點。傅君亭轉身說:“是水大哥,他這套‘浪淘沙’的劍法,更加純熟了。”鄭玉蛟問:“水大哥是哪派的弟子?”安鴻驚說:“是長生山莊的二弟子,想不到他這麽刻苦,獨自一人,也能勤加練習。”

傅君亭轉過身來,看著天上的月光,說:“不知這明月之下,有多少人正在對月狂舞,醉心練劍,看來並不像我們平時想的哪樣令人失望,隻是我們互相不知道而已。”

鄭玉蛟笑說:“不錯,大家都是鐵骨錚錚的男兒,誰也不會自甘墮落受人擺布。”

王城是巍峨而令人恐懼的,盡管隨著這麽多人走進城門,鄭玉蛟還是感到了它森森的寒氣和令人討厭的冰冷,他看到傅君亭等人的臉上也是帶著憤怒和憎恨,緩緩走在他們的師父後麵。

平風雲在演武場上搭了一個偌大的台子,他高高的坐在台上,像是武林盟主舉辦武林盛會一樣,鄭玉蛟還記得那是自己小時候,曾經聽過大師兄說過一次南方武林的聚會,其盛況之大,與今日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平風雲哈哈笑說:“各位英雄,真是群閑畢至,天下英雄魚貫而入盡歸我手,幸何如哉!”華不諱輕輕一笑,恭然說:“不敢當,王子身邊的,才是真正的英雄。”鄭玉蛟見東方縈、原冰和幾個平教護法坐在一邊,左右都空下許多位置,平風雲笑說:“各位英雄不必客氣,都坐下吧。”華不諱等人依次坐了。平風雲這才說:“久仰島上有十大門派,英雄山莊,一直未曾拜會,今日有緣,大家聚在一起,正好有個機會討教一番,沒想到中原五大派都來了高手,真是喜出望外,在下早就心裏癢癢了,中華武學博大精深,實在是求之若渴啊。”

夏玉說:“王子謬讚,英雄山莊實在隻是一個名號,多年未曾在江湖上走動,十派門人參與江湖世事,也隻是王子道聽途說罷了。若說高手英雄,實在愧不敢當。”華不諱接著說:“長刀會刀出無回,所向無能擋者,才是真正的高手;至於平教,一教之力橫跨大江南北,武林各派,聞之見之,無人而不拜服,這才是真英雄啊。”

東方縈起身說:“王子想看中原各派的武功,其實很簡單,大家出來比劃一下不就行了嗎?”平風雲笑說:“不錯,不錯,櫻子姑娘說的正好,我正有此意,聽說中華武林喜歡比武切磋以增強武藝,今日正好借此機會,令我大開眼界。”

鄭玉蛟心想:這下完了,以東方縈和原冰的功夫,這些師叔師兄弟們,一定鬥不過,而平教幾位護法,我還沒有交過手,看樣子功夫也不會差。一念及此,正要說話,隻聽華不諱說:“好,既然櫻子姑娘有心比武,咱們就點到為止。”

東方縈正要走出來,原冰已經站起來,冷冷的說:“華掌門,讓我來領教你的高招!”話音剛落,長刀已至,刀鋒銳利,有如驚雷,帶出一片重重疊疊的刀影。鄭玉蛟心想:原冰這刀法不知苦練了多久,我閉門十年練武,最多也就這個境界。

隻見華不諱身形一展,長劍劃過,一招“明月鬆間照”,輕靈閃過,也算避重就輕,躲過一擊。鄭玉蛟心裏想:他這一招中規中矩,也不能說用的不好,但是力道薄弱,沒有黃山劍法的意境,可見終日忙碌,疏於練習。

心念動時,二人已經轉眼鬥了十數招,原冰陡然在空中身形一轉,刀鋒劃過長空,華不諱手上長劍掉了下來,眼見刀光閃來,他便要葬於劍下,鄭玉蛟正要飛身趕上,隻見藍光一閃,一支長笛輕輕一抖,將那長刀架起。華不諱急忙閃身退到一旁。

那執笛的少年公子翩然落下,說道:“姑娘,明明是比武,為何要殺人?”他語出溫文爾雅,人來風度翩翩,正是孫宇清。原冰不屑的說:“誰說比武不能殺人,中原武林的英雄,不是最喜歡說一套,做一套嗎?”

孫宇清淡然一笑,說:“姑娘,你的殺氣畢竟太重了,這樣反而會傷害自己。”原冰手上長刀一橫,轉身說:“王子,這也是你的客人嗎?”孫宇清舉著帖子,說:“在下長笛會孫宇清。”平風雲點頭說:“是孫大俠,請坐。大家點到為止吧。”

忽然聽到展玉簫的聲音說:“王子既然要看中華武學,那讓咱們自己演練幾招,又能見著中華武學博大精神的神髓,又不會傷人,豈不兩全?”原冰冷聲說:“笑話,武功不用來傷人,亂舞一通,還不如看跳舞。”

鄭玉蛟看著展玉簫,心裏想:她怎麽跟著孫宇清來了?

隻見孫宇清坐在展玉簫身邊,顯然隻有這二人一道前來,展玉簫看著孫宇清,笑說:“她想殺人想瘋了,像是全天下的人都欠她一樣。”

原冰喝道:“廢話少說,誰要貪生怕死,大可不必上來。”展玉簫說:“大哥,她不是你對手,殺了她!”孫宇清還沒說話,原冰手上長刀一抖,霍然撲來,孫宇清急忙身形轉動,飄然而動,他的身形優美而輕柔,像是一曲溫和的調子,在眾人眼前漸漸散開,一支長笛緩緩而動,卻又帶著一股柔韌的勁力,正是長笛會的“七情如斯手”。

原冰長刀揮灑,像是一隻展翅狂舞的雄鷹,帶著一股淩厲而呼嘯的狂風,席卷而來;孫宇清反而柔若輕絲翩若驚鴻,從容自如,看得四處之人都驚訝不絕。

忽然孫宇清手上長笛一點,一招“情到濃時情轉薄”,原冰手上長刀拿捏不穩,鐺的一聲掉到地上。原冰怔怔的站在那裏,孫宇清收起長笛,低聲說:“為何不放過自己?”原冰恨恨的看著孫宇清,說:“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轉過身來,孫宇清正要轉身,忽然聽到有人說道:“好功夫,這‘七情如斯手’果然名不虛傳!”隻見一個中年白衣忍者飛至場上,雙目如電,在孫宇清身上一掃,說:“好功夫,果然是孫寧的好孩子。”

孫宇清問:“閣下認識家父?”那忍者冷笑一聲,語聲陰陰的,讓人心生寒意,“令尊倒也是個人物,你也有他幾分氣概,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今日我就繞過你。”然後目光向場上一繞,說:“中原五派的人,今日一個也不能走!”

鄭玉蛟心想:他是何人?看他的身手,簡直出神入化,會是長刀會的掌門人,野田一郎嗎?

孫宇清問:“為何要殺五派之人?”忍者哈哈大笑起來,末了冷冷的說:“要殺就是要殺,我自己知道就行了,與你何幹?”說完緩緩抽出長刀,說:“你們誰不怕死,隻管前來!”林羽依喝道:“東洋老怪,姑奶奶取你狗命!”她手上絲帶一繞,幾乎繞滿整個場子,那忍者大喝一聲,長刀破風,頃刻之間,便見著絲帶化為片片布屑,紛飛四散開來。

林羽依隻覺胸前一冷,已經中了一刀,孫宇清急忙飛身起來,抱著林羽依飛到一旁,長笛一繞,一道勁氣將刀氣化為無形。那白衣忍者停了下來,說:“孫宇清,我已經讓了你一招。”孫宇清回頭說:“看來今日不是英雄會,根本就是一個殺人計劃!”

忍者大笑起來,說道:“可惜少林派幾個藏頭縮尾的和尚不肯前來,否則,我今日就將中原武林的高手,盡數殲滅於此!”孫宇清問道:“中原武林的高手?你是衝著中原武林而來?”忍者說:“不錯,不過,現在既然大家都來了,一客何必煩二主,一並解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風平兮忽然起身說:“野田掌門,你出爾反爾,是你說的……你……”那忍者正是野田一郎,他哈哈一笑,說:“風掌門,我是這麽說過,隻要你用這個方法引來中原各派高手,我就不為難你們。”

風平兮戰戰兢兢的說:“那……你……”長箭門掌門龍錚起身喝道:“無恥,原來是你出賣大家!”風平兮坐了回去,顫聲說:“我也是為了大家,野田掌門武功超凡,你們根本不是對手,請他們前來,本來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如此一來,至少還有存活的機會,我看,大家也不必自欺欺人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賀青紅平靜的說:“倘若隻是以武功生死論英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風平兮振振有辭起來,“我也是為了大家,想我們多年積下的基業,難道都要付諸流水,在鮮血和靈魂中化為烏有?”他站在場中,大聲說:“而這些中原武林的人,道貌岸然自以為是,他們隻會興師問罪,根本就是一群騙子,他們算什麽武林高手!如果指望他們,那我們都要送命!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什麽你們這麽頑固不化?”他又轉身對野田一郎說:“野田掌門,我已經按你說的,將他們都引來了,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野田一郎沒有說話,賀青紅搖頭說:“風掌門,你怎麽連這種人的話都相信?看來你是誤人誤己了。”野田一郎看著風平兮,說:“我不會傷你一絲一毫。”風平兮臉上泛起一絲微笑,說:“是,是,多謝野田大俠!”

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我可沒有說過不傷你!”隻見一個中年灰衣女子,披散著頭發,長相怪異,看來卻別有一番味道,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帶著一股子冷冰冰的殺氣,緩緩走了下來,說:“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醜姑平吟清!”風平兮臉色一變,驚恐的說:“你,你就是平吟清!”

平吟清冷笑說:“不錯,我就是平吟清,平教教主,二十年前,似乎你們還把我當著怪人誅殺,其實我不是怪人,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平常人,隻不過是你們讓我毫無立足之地,大海的兩岸用它同樣的冰冷拒絕著一個無路可走的女人,所以今天我要你們都付出代價,最直接的代價,生命!”

風平兮驚恐的往後退著,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你……你要殺我們!”平吟清冷冷一笑,說:“廢話,於公於私,難道我會放過你們嗎?”如新霍然起身,手上拂塵一揮,喝道:“平教主,總算道出了天機。多說無益,你先要了老身的性命!”她身形一動,身邊已經多了五支長劍,隨著身形一起刺向平吟清。平吟清冷笑一聲,手上一揮,一道勁風撲去,如新同五支劍一起跌落地上,平吟清冷冷的說:“一群酒囊飯袋,還不束手就擒!”

忽然一陣琴聲響起,平吟清驚道:“殘鳴琴!”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說:“一曲殘鳴無人曉,斷盡青弦何人聽?平教主,你乃武林豪傑人中龍鳳,此曲正好與你相配。不妨聽上一段。”原冰喝道:“紅豆仙子,何必故弄玄虛,有本事就出來,明刀明槍等著你呢!”

隻見琴聲之中,紅光繞動,一個人影翩然而來,蒙著麵紗,卻掩不住讓人一見不忘的若同清水般了無痕跡的雙眼,以及那春山淺淺般幽柔美妙的眉毛。鄭玉蛟心想:原來這位紅豆仙子的武功,已經這麽高強。

平吟清冷聲說:“久仰大名,多次刺殺不見死去的紅豆仙子,今日不請而來,想必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