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七、撫劍風邁

紅豆輕捧瑤琴,說道:“實不相瞞,隻不過是想會會名震天下的平教,和聲名赫赫的長刀會而已。二位在武林中傳為神話,武功超然,晚輩十分佩服,你們所缺的,已經隻有兩個字了。”平吟清問道:“還請不吝賜教!”

紅豆輕聲說:“不敢,是‘道義’二字。”

平吟清哈哈大笑起來,說:“那是最荒謬的字眼,因為直到現在,也沒人能說出它真正的意思,更沒人能夠履行它所有的內涵。隻有沽名釣譽不知羞恥的人,才會執著於那光環籠罩下最虛幻的影子。紅豆仙子,你所缺的,也是兩個字,‘清醒’。你應該清醒的看看這個世界,它所有的過去都在一點點改變,麵目全非早就不是偽君子自由生活的地方,我平吟清生平最討厭的人,就是自命維護道義的偽君子。想不到你也正好如此。”

紅豆冷笑一聲,說:“你所討厭,並不一定是你能打贏的,平教主,有時候高估自己,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平吟清說道:“口說無憑,紅豆仙子,得罪了!”她掌上一揚,一股勁風撲來,如同一股氣牆,排山倒海氣勢磅礴。

紅豆手上輕輕一揚,琴飛在空中,手中長劍輕輕一揮,頃刻之間,散作滿天劍氣,鄭玉蛟心想:這劍氣似曾相識,似乎師父也曾有過這麽一套劍法,好像是他的“生風散葉劍”。正想著,那劍氣陡然凝為兩道,平吟清急忙退後,方才避過一擊。紅豆翻身接住琴身,飄然落下地來,說:“平教主,果然好功夫。”

平吟清冷冷一笑,雙手一揮,掌風重新撲上來,紅豆這次手捧瑤琴,身形飄忽,步法輕盈,有如禦風而行,飄然若同仙人,柔軟勝似閑雲,劍光帶氣,化作兩道長虹,纏繞而不能絕跡。

鄭玉蛟心裏想:紅豆仙子果然功夫出眾,平吟清功力深厚,我絕不是她的對手!

二人轉眼鬥了數十招,一個有如風卷殘葉,一個勝似閑庭信步;一個風雷奔嘯,一個恬淡自如,一時難分勝負。

野田一郎喝道:“平教主,不如讓在下助你一臂之力!”說完長刀一舉,快若閃電。鄭玉蛟急忙展動身形,長劍在空中一繞,一招“風舞殘陽花落後”,劍氣猛然射出,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野田一郎猝不及防,長刀落到地上。也許他自己都未曾料到剛一出手,便會落敗。

平吟清手上一揮,掌風更盛,但鄭玉蛟隻覺身在劍氣之中身不由主,隻能使一招“北風卷地白草折”,但見劍氣呼嘯,再也不是翩然君子,而是長貫而入,呼的一下,劍氣穿過平吟清左肩。

兩人落在地上,紅豆說道:“雙劍聯合之力,他們不是對手!”說話間隻見人影翻飛,一群忍者已經圍了上來,紅豆喝聲:“出招!”鄭玉蛟使了一招“風住塵香花已盡”,但剛一使出,便覺一股力道阻來,當下身不由己的換作一招“春風不度玉門關”,這才感覺渾身順暢,幸而他對劍法爛熟於胸,換招神速,不然已經被一把長刀削去一隻右手。心裏雖是暗暗吃驚,但是卻見一個忍者長刀落地,另外三人被迫退後。

紅豆再一出招,劍風過處,一時人影皆散,忍者手上的刀四散而落。鄭玉蛟正殺到興頭,忽然一陣吵嚷之聲傳來,隻見城內煙舞大漲,似乎還有炮聲不絕,一時變得大亂起來。平風雲急忙起身,平吟清飛身上了牆頭,紅豆對鄭玉蛟說道:“城內失火,帶著大家離開。”

鄭玉蛟點點頭,二人揮劍擊退幾個來者,然後身形展動,來到人群中,隻見場上已經一片混亂,城樓上聽到一陣槍聲,幾個紅衣女子在樓上揮劍殺得興起。

趁著混亂一行人一路殺到城樓,紅豆說道:“這裏已經被我的人占領,大家快點離開,等他們調來兵馬,就走不了了!”

鄭玉蛟看青弦正在指揮一幫女子用弓箭擊退城內增援的人,又見火光衝天,心想這場火也太大了,正好來得及時。

正想著,紅豆伸手抓著他,兩人翻身下了城樓,騎上快馬,一路狂奔而去。

到了一條小溪邊上,紅豆方才下馬,打了些水來,輕輕揭開麵紗一角,喝了點水。鄭玉蛟也沒看到她的臉,待她站起身來,鄭玉蛟才說:“一切都是姑娘安排的嗎?”紅豆不置可否,淡淡的說:“鄭公子真是名不副實,是不是殺得興起了,長刀會高手不止一百,你殺得完嗎?”鄭玉蛟不好意思的說:“我,我也沒想到用這種方法脫身。”

紅豆說:“不過今日也算萬幸,司徒前輩總算點著了他們的彈藥庫。”正說著,隻見青弦縱馬奔來,紅豆說:“來得不算慢。”青弦下馬說:“太好了,沒想到姐姐這麽厲害,順便就把守樓的人全部解決了,還是用的點穴手法。”

紅豆納悶的說:“我怎麽會打草驚蛇,用點穴手法傷人?難道之前司徒前輩已經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收拾了那群人?”青弦點頭說:“我才覺得奇怪呢,和計劃不一樣。不過比計劃可要順利得多。看來還是有不少人在幫助我們。那點穴說法,說是你的‘流風指’也可以,說是司徒前輩的‘天女散花’,也行。”

紅豆說:“別說了,咱們回去吧。”青弦上了馬,鄭玉蛟說道:“姑娘,……”紅豆已經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鄭玉蛟隻得坐在小溪邊上,不一陣隻見兩騎快馬奔來,兩個青衣男子下了馬,其中一個年紀稍大點的說:“鄭公子,你的馬呢?”鄭玉蛟說:“沒有。不過好在已經安全了。”另一個看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說:“鄭公子輕功真好,沒有馬還跑這麽快。”

鄭玉蛟對二人稍稍有點印象,想來那年齡稍大,約莫二三十歲的人便是五行會大弟子白文心,另一人便是他師弟程玉。白文心將馬繩放在馬背上,這才說:“這次多虧紅豆仙子出手,知己知彼,這才能夠虎口脫險,我們曾經也試著打探消息,無奈王城守衛森嚴,根本無法接近。”

鄭玉蛟點頭說:“這次總算讓我見識了這個奇女子,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見識過人。我想她救的已經不隻是曾麵臨賣到海外這一悲慘命運的少女們了,現在,她幾乎拯救了整個武林。可是為何大家會這麽中傷她?”

程玉說:“還不是因為嫉妒。”白文心平靜的說:“未必就是一件好事,畢竟樹大招風,這麽一來,荷蘭人滅絕台灣武林人士之心更加強烈了。隻怕當年血腥殺戮的場麵,不日將重新上演。我記得那時我還小,那真是血流成河,讓人回想起來,每一個細節都那麽令人膽戰心驚!可怕,這就是人最怕的東西,兔死狐且悲,人這麽悲慘這麽突然這麽多的死去,怎能不讓人感覺到悲哀!”

鄭玉蛟說:“但是總得去麵對,敵人始終在不斷強大,若不反抗,結局將會一樣悲慘。”程玉點頭說:“不錯,鄭公子此言正中我意。師兄,咱們不妨直接去烈火穀,大家一起殺過去,我就不信,趕不走這些紅毛蠻夷!”

鄭玉蛟搖頭說:“那也未必,武林中人畢竟是武林中人,我們此行是對付長刀會和平教,而不是對付荷蘭人。”白文心點頭說:“原來鄭公子已經有了打算。”鄭玉蛟點頭說:“遇見這麽多同仇敵愾的青年才俊,我的想法就更加成熟,不管是荷蘭人的火炮還是長槍,家父都不怕,但是長刀會和平教兩派高手如雲,那才是心腹大患。所以二位兄台不必急著決一死戰,我想就連紅豆仙子也不會相信憑借烈火穀和武林各派的力量能夠趕走荷蘭人。八年前的教訓還不夠說明一切嗎?紅豆救了大家,我想和程兄弟一樣想法的人一定很多,這無異於大家練成一塊任人宰割。武林是自由的,零亂的,是斬不盡殺不絕的,決不能聚在一個小小的烈火穀。”

程玉看著白文心,白文心點頭說:“我明白公子的意思。”

鄭玉蛟歎說:“白兄能以大局為重,實在難得!”

白文心笑了一笑,鄭玉蛟說:“各位,我這就告辭了!”他展開“一葦渡”的身法,飄然而去,程玉驚訝的說:“果然好輕功!”

鄭玉蛟一路禦風而行,不一刻便到了烈火穀,聽到一陣琴聲傳來,他來到山腰的涼亭處,紅豆正在彈琴,見他來了,輕聲說道:“公子好像有事。”

鄭玉蛟說:“我是來感謝仙子的。”

紅豆輕輕一笑,繼續彈著琴,說:“謝就不必了,說不定是我破了公子大好的計劃。”鄭玉蛟笑說:“仙子所用的,是什麽劍法?為什麽雙劍一合,威力立刻大增呢?”紅豆說:“兩個人的力量,當然比一個人大,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公子不必多想。”

鄭玉蛟來到亭子裏,紅豆說:“公子前來,該說的話不說,反而把這沒用的話說了一大堆,實在讓人難以揣測。”鄭玉蛟點頭說:“我想知道仙子有什麽打算?”紅豆停下彈琴,問:“打算?公子這話什麽意思?”

鄭玉蛟說:“如今紅豆仙子聲名大躁,早已成為武林各派心中的英雄,難道不願借機起事,趕走荷蘭人,成為千古英雄?”紅豆冷笑一聲,說:“家師有命,那不是烈火穀份內之事。”

鄭玉蛟問:“何為份內之事?”紅豆站起身來,說:“救那些被人傷害的女子,讓他們在這個悲慘世界的悲慘命運,徹底終結。”鄭玉蛟看著她的雙眼,隻覺似乎有隱隱的淚光,便問道:“仙子有心事?”

紅豆輕輕笑了一下,淒婉異常,又緩緩坐了下來,輕輕彈著琴,鄭玉蛟聽得心裏一顫,有種莫名的哀愁忽然襲來,漸漸如泣如訴,似乎感懷著一件悲傷的往事,似乎回想著一個沉重的回憶,那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纏繞在高山孤獨的一棵樹上,無人知曉又無法消除。

琴聲忽然停下,餘味尤在空中。

鄭玉蛟問:“仙子何以這麽孤寂?”

紅豆有些激動的說:“你何必知道那麽多?”鄭玉蛟見她有些震怒,正要出言相勸,忽然紅豆轉頭來,說:“總算還能聽出我的琴聲,那也不算是孤寂,說明琴聲與我想通,算是我的朋友。”

鄭玉蛟說:“如若仙子不介意,我也可以成為你的朋友。”紅豆正要說話,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誰要你成為她的朋友?”紅豆急忙說:“我師父來了,你快離開這裏!”鄭玉蛟正要說話,紅豆已經拉著他,飄然向山上飛去。

忽然一股力道襲來,兩人被硬生生的逼了回來,隻聽一個婦人說道:“她是什麽人?”隻見一個戴著麵紗的人落在二人身前。鄭玉蛟心裏想:她比紅豆還要厲害,居然連眼睛也給蒙住了。看樣子,就是紅豆仙子所說的師父了,武功自然厲害。

紅豆說:“師父,他是……”婦人冷冷的說:“不管他是誰,你忘了為師平時的教誨,哪個男人要是闖入你的烈火穀,就讓他死去。”

紅豆一驚,說:“師父,你不會是當真的吧!我知道你恨這些無所作為的男人,但他不是。”婦人說:“無所作為的男人我自然討厭,但自以為是的男人我更恨。師父就是恨男人,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感覺,紅豆,殺了他。”

鄭玉蛟急忙說:“前輩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婦人冷冷的說:“道理,這天下還有道理可講嗎?”

鄭玉蛟極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說:“當然有,前輩,我看你武學修為如此之高,看來也是一代宗師,行事怪異那是高手的通病,但是也不至於要天下男人都死的地步吧。”婦人冷冷問道:“你喜歡我徒弟嗎?”

鄭玉蛟搖頭說:“隻是見過幾次,前輩說到哪裏去了!”

紅豆也說:“師父,我不是已經發過誓嗎?在我眼中,那所謂卿卿我我的愛情根本不值一提,什麽喜歡,什麽不喜歡,我都毫不在乎。我們怎麽可能……若說喜歡,我更喜歡烈火穀,喜歡救人,喜歡完成我應該完成的事情。”

婦人淡淡的說:“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是身不由己的。師父不是暴戾無常的劊子手,我隻是想警告你,而我知道,一句話作為警告,根本不能讓你覺醒。”她手上一動,一道勁氣向鄭玉蛟身上點去,鄭玉蛟急忙閃開,隻見一株大樹應聲而倒。

紅豆急忙說:“師父息怒。”一麵攔在前麵,說:“鄭玉蛟是鄭將軍的公子,是台灣島的救星,你不能傷害他!”婦人的手重重的落了下來,轉過身來,說:“就是這些報國保家的思想,讓你的姐姐離你而去,現在古玉龍拋棄了他,成為天下有名的浪子,而這個人就是古玉龍的師弟,難道為師什麽都不知道嗎?”

鄭玉蛟一呆,紅豆說:“師父,那不一樣,師姐的事情,我們都是道聽途說。”婦人身子微微顫動,似乎太過激動,一邊卻極力平靜的說:“還有,我見到你救了武林各派的人,明明就是投以木桃示之以好,這些武林中人一向清高自大,怎能和他們結為朋友,他們在背後中傷造謠,恨不能除去你而後快,而你卻經營著他們的前途。”

紅豆說:“弟子行事,向來意大局為重,師父也不能太自私!”

婦人轉過身來,咬牙說:“什麽!你說我自私!”

紅豆點頭說:“不錯,師父就是自私,我們學武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保護別人拯救自己嗎?如果像師父一樣,一心隻為死在自己長年幽居的地方,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弟子雖然愚鈍,但是卻不糊塗。”

婦人冷冷一笑,說:“早不該和你理論,讓開!”紅豆一麵揮手相攔,一麵說:“鄭公子你快離開。”鄭玉蛟正要說話,隻見一道青光一閃,一個青衣女子已經拉著他向山上奔去,鄭玉蛟回頭見紅豆二人已經在空中鬥了起來,青弦說:“你快離開這裏,我回去幫助姐姐。”

說完身形一轉,回到紅豆身邊,手上長劍一撒,兩道劍氣撲出,婦人冷冷的說道:“都反了不成!”返身落在一棵樹上,說:“不管他逃到哪裏,我都能殺了他!”

紅豆問:“你不惜得罪少林無言大師?”

婦人不屑的說:“我還沒怕過這個人。”

紅豆說:“師父,為什麽你的想法這麽荒唐?我不過是和鄭公子商議一些事情,就算你恨武林中人,你也應該更恨荷蘭人吧,你不怕有一天他們真的殺到你的家門,你的功夫,真的能夠抵擋那無堅不摧的長槍大炮嗎?況且,師父也不是喜歡殺戮的人,為何在這個問題上,一直不能想明白,非要弟子用死來證明嗎?也許隻有死後,師父才不至於懷疑,才能夠相信這永遠的結局,這不可改變的事實。”

青弦接著說:“師父,你把姐姐都逼成什麽樣子了,比荷蘭人還要可怕!”

婦人冷冷的說:“好,以後不能和鄭玉蛟交往,更不能和武林各派聯合,否則,別怪為師事先沒有說明。”

說完身形一閃,已經不見。青弦氣乎乎的說:“隻是一個師父而已,難道就要限製我們所有的自由!真是荒謬!”

紅豆站在樹巔之上,歎說:“師父一定有苦衷,我曾經看過她的臉,麵皮已經被人剝去,殘缺不堪簡直比鬼還要難看,一定是哪個狠心的男人所為,每個女人經曆那樣的遭遇,都會恨之入骨。”

青弦說:“所以你真的不會喜歡任何人?”

紅豆點頭說:“我真的不懂什麽是愛情,我認為那是無聊的人自欺欺人的事情。青弦,你也別信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都是騙人的。”

青弦搖頭說:“你才騙人,我就不信。”

紅豆飛身來到涼亭裏,青弦說:“據李二妹的消息,現在真的有人希望能夠加入烈火穀。”紅豆搖頭說:“這不好,我們隻是救人,還沒有力量趕走荷蘭人,荷蘭人一來,我們姐妹還能一下子安全離開,若是人多了,反而不好。我想鄭玉蛟剛才就是為了此事前來,他有他的打算,我也不會去幹涉。”

青弦問:“你說給我們出這個火燒彈藥庫的計策的人,到底是個什麽人?”紅豆說:“一個高人。”青弦說:“而且整件事情這麽成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這是我們烈火穀幹過最漂亮的事情,我想平教和長刀會的人,一定恨的牙癢癢的。”

紅豆說:“揆一就要來了,這個老狐狸,一定想趁機鏟除武林各派,青弦,日後你要加倍小心。”青弦哼了一聲,說:“我啊,巴不得早點結束他的命!”紅豆說:“青弦,不能意氣用事,不要學那些孤注一擲的刺客,那不是一條好的去路。”

青弦應聲說:“知道了,像個老太婆一樣,羅羅嗦嗦。”紅豆緩緩向山穀走去,輕聲說:“青弦,有些事情,不是我羅嗦,那是你必須要記得的。其實道理你也懂,隻不過太不現實了,總以為會有奇跡出現,其實,是非成敗,你心裏那個數,才是準的。”

青弦跟在後麵,心不在焉的看著兩邊的樹木。

幽穀無風花意繞,草屋有人眉如畫。路邊幾間草屋,外麵擺了幾張桌子,過路人可以喝茶,不過看來人跡稀少,幾張桌子上空無一人。

一個高山族的女子,正在緩緩擦著桌子,一陣馬蹄聲響起,隻見一個西洋人從馬上下來。來到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那年輕女子上前倒了一杯茶,將茶壺放在桌上,正要離去,那西洋人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說:“姑娘,坐下來說說話。”

女子抽出手來,說:“大爺……我,我有事。”說完急忙退了幾步,一個老頭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說:“大爺,有什麽吩咐?”那西洋人將佩劍解下放在桌上,說:“誰吩咐你了,叫你孫女過來。”那女子往後退著,西洋人手上一推,將老人推倒在地,女子急忙來扶。西洋人站起身來,怒氣衝衝的說:“找死!”女子扶起老人,這才極力平靜的說:“大爺不要生氣,我們這裏隻是一個茶鋪子,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得罪之處,還望大爺見諒。”

那西洋人哈哈大笑起來,說:“廢話少說,過來!”女子被他一把拉到懷中,隻得說:“大爺,一路風塵,先喝杯涼茶再說。”

西洋人哈哈大笑起來,說:“好,我就喝一杯!”說完飲了一杯,女子這才起身,隻見老頭已經回到屋裏,女子又倒了一杯酒,說:“再來一杯!”西洋人一把抱起那女子,說:“喝這涼茶幹什麽,姑娘,我看這裏明明有東西,更能去我一路上沾惹的風塵。”女子笑說:“是嗎?喔,我想起來了,我還會彈琴。大爺你稍等,我去取琴。”說完望屋裏走去。

西洋人已經跟了進來,說:“不用出去了,就在這裏彈琴吧。”女子從閨房取出琴來,才來到門口,就已經被推了回去,女子倒也不算驚惶失措,笑說:“那我就在此為大爺彈琴。”她在琴台前坐下,輕輕彈起琴來。

西洋人在**坐了下來,一麵聽著,一麵說:“姑娘的琴聲悠遠,似乎不是凡人。”說完頭似乎有點暈了,說道:“這茶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天氣太熱了嗎?”女子起身來,說:“哼,那當然,因為你的茶裏,被我加了‘神仙醉’的毒藥,送死吧!”她從琴中抽出一支短劍,向那西洋人指去,口中說道:“揆一,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把你的人頭掛在王城之上,讓天下人看著!”

揆一驚道:“你是什麽人!”那女子冷笑一聲,說:“不必多說,我等你多時了!”短劍正要揮動,忽然間隻見人影閃動,頃刻房中已經多了十幾個忍者,將那女子圍在當中,那女子手上一揮,劍氣閃動,向那幾個人點去。

忍者身形晃動,有如煙雲捉摸不定,那女子身形展動,出劍如風,但是忽然間一陣白光閃過,女子驚道:“迷魂散!”人便倒了下去。揆一起身來,哈哈大笑,說:“怎麽可能隻有一個人走,被你們這些黃毛丫頭捉弄!”一個忍者說道:“大王,她就是紅豆仙子身邊的丫頭,青弦!”揆一點頭說:“好,果然是人間絕色,本人已經仰慕已久!”

青弦隻覺渾身乏力,喝道:“賤人,有種就殺了我!”揆一緩緩蹲下身來,忍者如同鬼魅一樣全都消失。揆一將青弦抱起來,說:“我有神仙醉,你有迷魂散,咱們正好醉一回,迷一次,銷魂國裏無長短,輕紗羅帳照紅燭。姑娘,我等不及了!”青弦連罵人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心裏簡直有如刀割,眼見揆一將她放在**,伸手除去他自己身上的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向她身上撲來。

她覺得整個世界忽然黑了下來,變成一團混沌,甚至覺得這就像是一個夢一樣。

忽然外麵一陣慘叫傳來,揆一喝道:“什麽人!”隻見一個忍者呼的一聲串到床前,一把拉起揆一,說道:“大王快走!”青弦隻聽到一陣刀劍撞擊的聲音,接著就一片寂靜,她過了好一陣才有了一點力氣,緩緩走出屋子,屋外有十來個忍者的屍體,都是一劍斃命,看來來者是個劍術高手。她心裏尤在後怕,想那高手武功這麽高,也未能殺到揆一,而自己怎能成功?而且忍者最擅長的就是假借於物,在開闊地決鬥自己明顯占便宜,自己卻偏偏來到屋子裏。

她看著這店子,那老頭已經不見,她心裏想:難道那老頭是個高手嗎?這間茶鋪到底是誰的?

正想著,一陣琴聲傳來,她心裏一喜,急忙上山,隻見紅豆正在彈琴,她高興的說:“姐姐,是你嗎?”紅豆說:“你膽子太大了,我來的時候,你已經中了迷魂散,若不是有人救你,現在你恐怕已經自盡身亡了。”

青弦笑說:“憑他們幾個?哼,我是一時不小心,才著了他們的道,眼見著便要殺到了惡賊……”紅豆怒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多次嗎?怎能如此天真?如果,對付荷蘭人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那何必要這麽多人費盡心思灑血舍命!經過了這次,你就算長大了,以後再要如此,就別再見我。”

說完身形一展,飄然而去。

青弦一跺腳,恨恨的說:“揆一,總有一天,我會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讓你知道姑娘的厲害!”

她離開客棧,望著天上烈日當空,心想心情正是鬱悶至極,不如到山上四處走走。

剛走到山上,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立刻將她給吸引住了,她趕快加快步子,到了山頂,隻見一塊潔白的石頭上,坐了一個青衣年輕公子,正橫吹笛子,如癡如醉。她在一旁靜靜的聽著,覺得似乎已經到了笛聲裏那暢快而平和的環境裏,看到流水在陽光下閃爍其光,看到牛羊在人眼裏如花綻放;她覺得那聲音似乎構造了一個脫離現實的虛幻境界,讓她感到愜意,忘記塵世煩惱,了卻萬種憂愁。

忽然那笛聲停了下來,那年輕公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君問歸期未有期,不知今夕是何夕。又是一年花滿時,花開花落空唏噓。”青弦的心撲撲的跳著,終於走了出去,問道:“公子,你有心事嗎?”

那年輕公子轉過頭來,玉麵帶寒雙眉若劍眼含清光讓她不禁為之傾倒。那公子隻是冷冷的說:“你是何人?”青弦說:“我是……”年輕公子說道:“我對你這樣的女人沒興趣。”說完轉身離開,青弦一驚,心想這人說話怎麽這麽粗魯這麽直接,她索性說道:“我對你這樣的男人倒有興趣。”

那人回過頭來,看了看青弦,說:“那是當然,誰不知道我‘玉麵公子’情滿天下風流倜儻,就算多你一個也無妨。”青弦問:“你就是‘玉麵公子’古玉龍?”古玉龍冷冷的說:“怎麽,難道荒山野嶺,你就要許身與我?”

青弦冷哼一聲,說:“那倒未必,隻不過,我要你喜歡上我。”

古玉龍哈哈一陣大笑起來,青弦急忙說道:“怎麽了!你這樣到處留情玩世不恭,那隻能說明你沒有找到真正的愛情,剛才你的所作所為,絕不是一個浪蕩公子應該做的事情,我覺得你是沒有找到真愛!”

古玉龍呼的一下飄到她身前,看著她的臉,說:“你算不上傾城傾國,憑什麽要我喜歡你?”青弦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她覺得那張臉精致而充滿了某種原始的**,如同夢境般遙遠卻又全然出現在眼前,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極力平靜自己已經浮動不已的心,說:“你……你不要亂來!”

古玉龍哈哈大笑起來,輕輕在她麵上吹了一口氣,帶著玩世不恭的口吻說:“當然,我從來不強人所難。姑娘,後會無期了!”說完又一陣長笑,轉身離去。

青弦轉頭看著那塊石頭,唇邊似乎還在意猶未盡的回味著那殘存的味道,風裏帶著迷人的香味,帶著魅力男人獨有的雋永激蕩的氣息。

她笑了一下,心想:我就不信,你明明就是找不到真心相愛的人。

想到此不由又笑了起來,這才緩緩向山下走去。

走到黃昏時分,已經是筋疲力盡,她好不容易到了一個酒家,上了樓,隻有一個中年婦人在那裏擦著桌子。見青弦是高山人打扮,婦人便用土話問她要些什麽,青弦說道:“來一壺酒三斤牛肉就行了。”婦人便用官話說:“姑娘原來不是本地人。”

青弦點頭說:“你也不是吧,什麽時候過來的?”那婦人說:“已經十年了。本指望著找一個清淨的地方,但是天下之大,哪有什麽清淨的地方!姑娘,你等一等,雖然是熱天,酒也要溫一下才好。”青弦點點頭,隻見一個中年女子走了進來,青弦認得是空靈島掌門人林羽依。

林羽依坐了下來,大聲說:“掌櫃的,來幾碟小菜,一壺酒。”婦人急忙出來,林羽依站起身來,驚訝的說:“玉芙,真的是你!”婦人笑說:“菜馬上就上來。”林羽依一把拉著她的手,說:“玉芙,你怎麽不認識我了,我是羽依啊,你的姐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婦人驚惶失措,吞吞吐吐的說:“大姐,你是認錯人了,我不是玉芙,我是二妹,我……”林羽依拉著她的手,仔細的看著,說:“不,你是,你就是,玉芙,你怎麽會……”青弦說:“林掌門,你就不要嚇人了,她要認識你,還用你說嗎?”

林羽依全然沒有聽,隻是一個勁的說:“玉芙,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我一直不信二弟的話,你果然沒死,果然沒死!”那婦人急忙抽出手,退了幾步,說:“你認錯人了,我的事情,我一點一滴記得很清楚。我不認識你。”說完將牛肉放在青弦桌上,轉身向後院走去。

青弦氣定神閑的說:“林掌門,原來令妹長得還不錯嘛!”林羽依頹然坐在凳子上,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她怎麽會是玉芙。”

青弦正要說話,忽然門外走進來幾個忍者,青弦一見之下,怒從中來,抽出長劍,便向其中一人刺去。那幾人還沒走到屋子裏,紛紛往後退去。青弦長劍擺動,刹那之間,已經將幾人逼得往後直退,那幾人功夫看來不是很高,被青弦幾招之下,便結果了性命,青弦一麵擦著劍上的血,一麵說:“林掌門,沒嚇著你吧。”

林羽依哼了一聲,那婦人捧著酒走了出來,嚇得手上的酒壺都掉到地上,跌碎了。青弦說:“不用怕,我把這幾人宰了,你還可以用來做菜吃。”婦人搖頭說:“姑娘,這可不好,找個地方埋了吧,否則,要是有人找上門來。”青弦一笑,說:“沒問題,誰讓我是俠客呢?”說完拉著幾個人的手,望後院扔去。

她跟著飛身來到後院山腳下,長劍在地上挖出一個大坑,將這幾人扔在坑裏,揮手擊落泥土來掩住,這才回身說:“你看,不是很簡單嗎?”林羽依一直坐在那裏,沒有說話,青弦出來喝了點酒,吃了點肉,便離開了。

林羽依見那婦人送了酒菜上來,就開始慢慢的喝,一麵問:“妹妹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婦人說:“不遠,就在安慶府,那裏的人,都叫我二妹。姐姐該是武林中人吧,來無影去無蹤,那些可惡的清狗紅毛,都應該拿你沒有辦法吧。”

林羽依搖頭說:“那也不一定,我雖是武林中人,但是修為始終有限。”婦人問道:“姐姐有個妹子和我長得相仿嗎?”林羽依點頭說:“是的,她是我師妹。”婦人點頭說:“可惜我沒有她的福分。”

林羽依眼角多了幾點淚痕,她嗬了一口氣,說:“她沒有福分,我師妹性子剛烈,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仍然敵不過清廷的高手……想起來,就讓我心痛。”

婦人點點頭,說:“刀頭舔血的日子,的確不好過。……”正說著,忽然幾個忍者如同鬼魅一樣衝了進來,其中一人喝道:“誰殺了我們的弟兄!”婦人急忙起身,說:“幾位大爺裏麵請坐,我們,我們都是老實人,怎麽可能殺人!”

那忍者冷笑一聲,望著外麵的一把長刀,說:“刀不離人,你們忘記了收刀!”林羽依依然喝著酒,沒有出聲。那忍者陰陰的笑了一聲,喝道:“殺人的人,何不出來與我較個高下!”另一人長刀一甩,駕在那婦人脖子上,喝問道:“是什麽人殺的人!”那婦人麵色未改,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