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二十三、執子之手

紅豆站了起來,隻見老婦人冷冷的一笑,說:“老身很久沒有遇到對手了,一時倒舍不得殺了你們。”青弦怒說:“呸,你這個老妖婆,分明殺不了我們,還要找借口。”老婦人說:“我要殺你們,簡直易如反掌。”

展玉簫說:“那也未必,紫雨心法並非人人可練,和大化神通一樣,非得兩個絕頂高手合力,才能練就,否則諸多困難,無法解決。你的功夫已經大成,但要說到真正運用自如,還並不能達到。”

老婦人冷冷的說:“小小年紀,卻自以為是。小姑娘,像你這樣的人,隻怕死了都不知道原因,我是老人家,不和你們計較。可是自己也要學會基本的禮貌,還要懂得謙虛,別讓人笑話,給人話柄。”

鄭玉蛟說:“你把我帶到這裏,是為了什麽!禮貌、謙虛,我看你倒一點沒有,笑話,話柄,倒是不少!”老婦人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尊重老人,說話輕浮,難以擔當大事。罷了,我見得多了,不和你們計較,在年輕一輩中,你們已經是佼佼者了。”

青弦怒說:“別在這裏和她耗時間,她已經不行了,先殺了她再說!”老婦人不屑的說:“口氣倒是狂妄得很,可惜功夫卻沒兩下子!”青弦已經大喝一聲,拉著古玉龍向那老太婆衝去,古玉龍還沒來得及出劍,兩人便被老婦人一掌擊出,向後退了好幾步,倒在地上。

紅豆對鄭玉蛟說:“咱們也該出手了。”鄭玉蛟一點頭,兩人飛身而起,長劍劃破長空,激起一股浩然大氣,老婦人臉上的麵紗都快被吹了下來。

老婦人急忙出劍,三人在空中打鬥起來,紅豆二人出招均有大家風範,有條不紊,無懈可擊,老婦人饒是功夫精深,也被迫得步步後退,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青弦高興的說:“我說你是黔驢技窮,自己還不相信!哼,這下嚐到厲害了吧!”展玉簫冷然看著,心想師兄和紅豆雙劍合璧,才也真是一對璧人,隻是紅豆始終蒙著麵紗,她有什麽難言之隱,還是根本長得很醜?我可也想得太多了,這又是在替誰操心。

正想著,忽然空中一陣笛聲傳來,她心裏一喜,隻見孫宇清一襲白衣,長袖飄飄,溫文儒雅如同當日,從天而降翩然而舞,落在草地上,笛聲如同暗器,向那老婦人逼去,老婦人不經意間,已經被一股勁氣所傷,頻頻向後退去。

紅豆二人正在步步進逼的時候,忽然哄的一聲,山崖上忽然迸開堆亂石,隻見一個人影飛身而出,將老婦人帶著,頃刻間消失無蹤。

青弦趕上前來,看著一堆亂石,說:“山裏麵有人?還是高手!”紅豆說:“事不宜遲,你們快些上去。”孫宇清說:“此地下來容易,上去可就難了。”紅豆說:“隻有用藤條借力,好在這裏藤條甚多,咱們趕快編織幾根。”

當下幾人開始割下藤條編織起來,展玉簫看著孫宇清熟練的動作,想說什麽卻又終於忍住,倒是青弦笑說:“古大俠,想不到你連藤條也會編啊。”古玉龍沒有回答,青弦又說:“古大俠怎麽想到前來,今日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如何離開。”

紅豆心裏想:古玉龍和師姐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一直不見師姐,看來得找個時間問問此人,此人不是惡人,或許其中另有隱情。

幾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不久便編了六根藤條,紅豆試了一下,說:“還結實,山崖雖然陡峭,但是岩石也不少,大家小心應付,應該可以上去的。”青弦笑說:“好,古大俠,你帶著我,我怕一個不小心,掉了下來。”古玉龍卻已經身形一轉,藤條套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翩然飛去。青弦大聲說:“我來了!”也飛身而上。展玉簫看了看孫宇清,孫宇清也已經借力而上,展玉簫自然緊跟著上去。

紅豆回頭看著鄭玉蛟,鄭玉蛟說:“姑娘先走一步。”紅豆微微一笑,說:“公子請先行。”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們誰也別想離開!”紅豆猝不及防,隻覺身上一麻,已經倒在地上,有些暈乎乎的,她努力的告訴自己要清醒,要離開,但是卻沒有半點力氣,來支使自己柔弱不堪的身體。

她疲憊的睜開雙眼的時候,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看到一點微微的燭光。她用力的舒了一口氣,隻聽到鄭玉蛟的聲音在耳邊說:“紅豆姑娘,你沒事吧,你在嗎?”紅豆說:“我在這裏,我全身沒有力氣,你能動嗎?”鄭玉蛟循著聲音,緩緩的爬了過來,坐在紅豆身邊,說:“這裏是什麽地方,那個老太婆是什麽人?姑娘認識嗎?”紅豆躺在地上,歎說:“不知道,她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沒有想到為何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更不知道怎麽去對付她。一切等我們了解情況之後再說吧,她既然要將你擒來,說明是想利用你,既然你有用,她暫時不會傷害你的。”

鄭玉蛟點頭說:“姑娘為了我身處險境,實在讓在下慚愧,在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一再要姑娘出手相救,實在汗顏。”

紅豆說:“鄭公子是作大事的人,台灣的百姓還指望著你呢。你可不能泄氣,我救你,也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夠趕走荷蘭人,為台灣百姓造福。”

鄭玉蛟說:“姑娘乃是巾幗不讓須眉,玉蛟願意為姑娘所驅馳,甘願效犬馬之勞,姑娘,我這都是發自肺腑的話。”

紅豆心想:你一個男人,千裏迢迢的跑來這裏,怎能出師未捷就先泄了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那可不是男人丈夫所為。

她口中說道:“公子前來這裏,難道不是為了解救當地百姓的嗎?”鄭玉蛟笑了一笑,說:“說來慚愧,在下是為此而來,這也是家父所托,隻可惜,我實在沒這個本事。”

紅豆問:“令尊會來嗎?什麽時候?”鄭玉蛟搖頭說:“不知道,在下其實和家父陌生得很,師父在戰場上救了我,當時我奄奄一息,師父整整花了三年功夫,這才將我調理好,那時已經找不到父親,父親也以為我已經不在人間。不久前的一次機遇,師父遇到了家父,這才相認,我同父親的交流很少。”

紅豆心想:一個熱血男兒,在國難當頭的時候,別說是親生父子,就是旁人,也會盡力和鄭將軍聯係,想不到他內心竟然這麽孤僻,實在難以擔當大事。她緩緩說:“令尊心憂天下,為了複興大明,不辭勞苦,頂天立地,旁人都以能同他並肩為榮,公子也應當和令尊多多聯係,此次前來,令尊知道嗎?”

鄭玉蛟說:“父親和我的幾次交談,他對舍弟很是失望,話說得很沉重,所以想前來看看,希望能對父親有所幫助。”

紅豆心想:他心裏倒是挺好的,雖然嘴上不說,卻能為父親分憂。因而又說:“將軍得了公子,便能如虎添翼,公子隻要率領了台灣武林,有一天令尊大軍前來的時候,就可以一心安撫民眾,不用怕武林人生事了。”

鄭玉蛟說:“其實台灣有了紅豆仙子,還用的著別人嗎?紅豆仙子現在正是台灣武林的盟主,眾望所歸,這是不爭的事實,在下也真心願意跟著紅豆仙子。”

紅豆一笑,說:“其實我遲早是要離開的,我會陪著師父終老,相忘穀是一個美妙的地方,與世隔絕,沒有煩惱也沒有憂慮,我之所以將台灣武林的人收攬在烈火穀,其實是因為公子在那裏,我希望能夠幫公子一臂之力。”鄭玉蛟覺得心底一陣觸動,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動,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這個蒙著麵紗的女子帶著一種異樣審視的心情,帶著一種近乎崇拜的態度,他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她的心,不但美麗,而且與眾不同,像是遺世獨立的佳人,每一個微笑的眼神,都透出一種恍然離開塵世飛舞的光華。

他有些激動的說:“多謝紅豆姑娘,可是,我聽說相忘穀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難道姑娘不覺得空虛、寂寥和孤獨嗎?”紅豆淡然說:“不,台灣難道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嗎?就算和中原在一起,但中國難道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嗎?就算中國和別的國家也有交流,那整個世界,還不是一樣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世上的人,一樣有自己不同的孤獨。莊生曾經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大家在世上拚命的追逐而不是創造財富,還不如在自己的世界裏,創造和享受自己的財富。在相忘穀,有吃不完的糧食,有穿不完的衣服,每個人都辛勤勞作,豐衣足食,彈琴作畫,吟詩弄賦,明月清風皆是詩,青山綠水都有情,那是何等的快樂愜意。可就是一個小小的台灣,就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這世上隻要有不勞而獲的人,就一定會有混亂,如果不勞而獲的人太多,那這混亂就會釀成大禍。”

鄭玉蛟急忙說:“姑娘說的,是韓非子筆下的‘五蠹’,隻可惜世上畢竟是有這樣的人。”紅豆說:“一個人應該有自己的品格,一個民族也一樣,作為統治者,如果不能使自己的子民具有一種優秀的品格,那這個民族離消亡便已經不遠。曾幾何時,清人洶湧而來,明人難以抵擋,其實說到頭來,還不是因為清人具有更加優秀的品格,清人的強悍和漢人的懦弱,形成鮮明的對比,如果人人都如同鄭將軍一樣,怎麽可能讓清人占去明朝的大半江山。鄭公子要牢記這一點,要強國治民,必先教化,教化之功,不可限量。”

鄭玉蛟點頭說:“紅豆姑娘所言甚是,隻可惜在下無德無能,其實如果紅豆仙子能夠一直執掌台灣武林,教化之功,一定不在話下。”紅豆一笑,說:“我當初創立烈火穀,也隻不過是想把那裏變成一個相忘穀,後來有了鄭公子,這才有了變故。台灣需要變化,需要回到大明的懷抱,不能再讓那些不知道疼惜台灣的人,肆意的占有她的財富,讓她遍體鱗傷。鄭公子,事關重大,希望你能夠擔當起來。這樣令尊才會真正感到欣慰。令師多年的苦心,也才沒有白費。”

鄭玉蛟點頭說:“多謝紅豆姑娘教誨,唉,反而覺得自己事事不如姑娘,我還是覺得姑娘應當留下來。盡管台灣的現狀讓人擔憂,但這才是需要能人的時候。莊生也說過,‘治大國若烹小鮮’,如果沒有偉人,不能舉重若輕,不能駕馭天下,那還不是等於群龍無首,所以……”

紅豆感覺體內漸漸有了一些力道,鬆了口氣,笑說:“我會盡力幫助公子,隻要公子往前走就行了。我會看著你,一直到你不負令尊的厚望,成為唯一能繼承他大業之人。”鄭玉蛟覺得心裏一陣發熱,他感到紅豆的話像是一種莫名的神力,響起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令他的心從所未有的激動。

紅豆繼續說:“不管那老太婆是什麽來曆,我都要拚上一拚,就算拚了這性命,也會帶走公子。”鄭玉蛟感到自己有些帶著幸福的迷糊,覺得心中升起一種類似於激動的感覺,他顫聲說:“我們,我們慢慢想辦法。……”一麵看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說:“可這是哪裏,是山裏麵嗎?”

紅豆說:“剛才你被她關在什麽地方?”鄭玉蛟說:“就在樹林裏,她大概認為我不會醒。”紅豆緩緩起身來,四處看著,說:“山裏麵好像住著人,這裏處處透著一股古怪,一個有野心的人,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事先我們居然絲毫不知。更不知她的來曆,仙琴派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幾十年,一時之間要查出底細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本來以為是三大力量在爭鬥,現在卻發現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鄭玉蛟見她剛才還躺在地上,此時已經能緩緩行走,心想自己可真粗心,一說話,就不能調理氣息,和她比起來,簡直差遠了。

正想著,忽然一陣淒厲的慘叫傳來,兩人都屏息聽著,鄭玉蛟說:“這個老妖婆,難道是在折磨人?她是在嚇唬我們嗎?”紅豆說:“現在還不敢斷定,這叫聲內息充沛,看來是個高手,功夫絕對在你我之上。這裏處處透著古怪,不過我們可以順著這聲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紅豆緩緩的向那聲音走去,走了幾步,回頭問道:“你帶了火折子嗎?”鄭玉蛟搖頭說:“沒有。”紅豆說:“我也忘了,不知這裏的布置,想來應該也沒有機關。”她走了一段,碰到牆壁,在牆壁上輕輕摸了一陣,說:“這牆上顫得很厲害,看來他就在牆壁外麵。”

鄭玉蛟正要說話,紅豆已經揮出一掌,隻聽哄的一聲,石壁被炸開一個洞口,一道亮光射來,雖然微弱,但卻讓兩人覺得眼前登時一亮。

紅豆過來扶著鄭玉蛟走了過去,兩人來到外麵,發現那也隻是另外一個山洞,前麵是一條窄窄的通道,而牆壁上是一個被鐵鏈鎖住的人,看樣子五十來歲,須發皆是昏黃淩亂,全身鮮血淋淋,其狀甚為可怖。

鄭玉蛟急忙說:“前輩,你被誰關在這裏……你……”說完向那老人緩緩走去,老人大聲喝道:“不要過來,你們都別過來。”鄭玉蛟給嚇了一跳,紅豆平靜的說:“前輩,你有何難言之隱。”

老人說:“我會傷害到你們,我控製不住體內的真氣。”紅豆感到一陣勁風撲來,老人的身體拚命掙紮著,顯然體內的真力像是要爆炸一樣讓他難受。紅豆問道:“前輩是練功走火入魔了嗎?這樣可不是辦法。”

鄭玉蛟一怔,呆呆的看著那人,他從未見過練功走火入魔的人,今日初次看到,覺得有些慘不忍睹。忽然那風一下子猛烈起來,伴隨著老人痛苦的叫聲,鄭玉蛟給卷到了洞的另一個角落。

紅豆急忙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問道:“前輩把自己鎖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要找人醫治才是,隻要氣息暢通,就能恢複過來。”老人的聲音顯得悲苦而慘烈,“這都是冤孽,冤孽啊,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誰讓我貪婪,貪得無厭,欺師背祖……”說著便又痛苦的呻吟起來,叫得鄭玉蛟和紅豆都有些心驚膽顫。鄭玉蛟說:“我替前輩解開鐵鏈,前輩不要傷人就是了!”老人喝道:“不要解開!……我會傷到人的,拙荊陪我訪遍了天下的名醫,都沒有結果,最後才隱居在這深不見人的地方,就算如此,我也傷害了她好幾次,所以我要她將我鎖在這裏,我不能控製自己,我會傷害你們。盡管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紅豆說:“據我所知,前輩的武功好像是仙琴派的武功,仙琴派是名門大派,創派之人風流儒雅,光明正大,功夫怎麽會練成這樣?”老人稍微平靜了一點,歎說:“這都是我自找苦吃,你剛才說到仙琴派,現在江湖上還有這個門派嗎?”

紅豆搖頭說:“多年未曾聽說,我也是偶爾得知,如今談論仙琴派的人已經不多了。”老人歎說:“是啊,當年仙琴派多麽浩大,我也曾經是一個門人,那時覺得如同得到整個江湖一樣,意氣風發,傲視天下。”

紅豆說:“可是仙琴派為何一夜之間消失江湖?”

那人說:“我不知道,或許正是因為有了我這樣卑鄙無恥的人吧,當時我同龍師兄聽到舉派遷往台灣的命令,都極不願意,我們偷了本派兩大功法,離開了仙琴派,隱姓埋名,到了別的門派,準備各自修煉這兩大功法,結果他被火燒圍攻而死,我被折磨了幾十年,可見天網恢恢,再也不會錯的。”

紅豆問:“前輩並沒有傷天害理,隻是不想到這裏來而已。或許這隻是考驗,而不是懲罰。”那人說:“現在我不就在台灣最偏僻的地方,最沒有人跡的地方,一呆就是幾十年了嗎?這就是報應!當時我投到另一個大派門下,那一派的掌門人雖然厲害,可惜弟子們都不成器,掌門的千金又喜歡一個長刀會的東瀛忍者,所以將我委以重任,成為她的義弟。本來成了大派少掌門,住在繁華的中原,我是不用再奢望別的了,而且姐姐告誡我不能練別派的武功。我開始堅持了下來,將功法交與姐姐托管,從此過著我當年夢想的生活。”

紅豆說:“這原本很好啊,可是為何……”

那人說:“可是後來一個鬼使神差的機會,我又一次看到了這本功法,當時正是本門處於風雨飄搖的時候,我想要是練成這套功法,就可以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不再發愁了,可是當我練了半年,小有成就的時候,或許是和我當時體內的功力衝突,也不知什麽時候,慢慢覺得不舒服,訪遍了天下名醫,卻隻是越來越痛苦,無奈之下,隻好來到這裏,尋找當年的名醫會傳人,來了這裏,才發現原來仙琴派竟然是沒有一個人了。我就留在了這裏,作為對當初背叛的贖罪。”

紅豆說:“前輩年輕的時候,隻是有一腔抱負,不想到一個偏僻的地方,練功的時候,隻是想擺脫本派的危難,就算受到傷害,也想到了是自己的罪孽。可見前輩是難得的好人,不必為此自責,聖賢皆有過,況乎我們凡人。”

老人的心緒似乎平靜了許多,歎說:“一回頭,都幾十年了,很後悔,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所謂的抱負,離開仙琴派,或者就是因為我們這樣的人太多了——隻想從仙琴派得到好處,卻從來不願意為她犧牲,仙琴派這才消亡。可是多少個如果,都敵不過一個殘酷的現實。對了,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紅豆雖然不太清楚很詳細的情況,但也隱隱覺得這老人的話中,似乎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對,她自然並不能知道究竟,無法判斷事情的原委。她說:“其實我們也不太清楚。”

一語未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是我請兩位少俠前來的。”

隻見那老婦人緩緩走了進來,依然是蒙著麵紗,雙眼冷峻,看著紅豆二人。紅豆說:“前輩請人的方式,的確讓人匪夷所思。”老婦人平靜的說:“我想了很久,再這樣下去,我相公的性命就要不保,然而世態炎涼,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給我們醫治,我無奈之下,隻有重新恢複當年大派的聲望,或許能夠招攬名醫,為我夫君治病。”

紅豆心想:誰知道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反正決不是你說的那樣。紅豆遂笑說:“前輩真是關心這位前輩,不過據我所知,這等走火入魔的事情,斷然不會是因為練了仙琴派這等名門大派的武功造成,莫非其中另有原因?”老婦人冷冷的說:“丫頭不知道就別亂說,你的朋友如今也被困在這山穀之中。要想救他們,就得跟我來!”

那被鐵鏈鎖住的老人說:“娘子,別為難他們,他們隻是孩子!”老婦人說:“我心裏除了你,別的都不重要。他們已經不是孩子了,孩子可不會有他們這麽深重的心機。我本是好意幫助他們,順便找一個名醫而已。豈料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離開吧,何必多說!”

鄭玉蛟見那婦人轉過身去,便跟著走了過去,走了兩步,回頭說:“紅豆姑娘,快點。”紅豆回頭看了一眼老人,說:“老人家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一個名醫,解除你受真力衝擊之苦。”老人家搖頭說:“那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紅豆搖頭歎了口氣,同鄭玉蛟往前走去,山洞裏的路曲折得很,彎彎曲曲,時暗時明的走了很久,這才來到洞口,洞口在半山之中,被幾株樹擋住,在山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看到的。此時但見穀底白雲深深,隨風舞回,宛然若同仙國。

那老婦人身形一轉,已經落到山穀之中。鄭玉蛟和紅豆也飛身落了下去,借了幾次力,才到了穀底,紅豆問道;“老人家,我的朋友在哪裏?”老婦人冷冷一笑,說:“ 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自然會放出你的朋友。”

鄭玉蛟大聲說:“前輩怎麽如此卑鄙!大家有話好說,為何你要屢次為難我們?”老婦人冷冷的說:“說不上為難,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人都喜歡和條件比自己好的人作交易,就像當初我能夠在中原武林指揮大局一樣,因為我出身大派。你們可以不信我,但是卻一定會後悔。”

鄭玉蛟說:“你才會後悔,為老不尊,你以為你武功天下第一嗎?剛才還不是被我們幾個打得倉惶而逃,不過被人救了而已。”老婦人冷笑一聲,說:“是嗎?年輕人一事無成,就會耍嘴皮子,誰要是嫁給你這種人,那才是倒黴!”

鄭玉蛟說:“那也強過你將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娶你的人那才倒黴,什麽是生不如死,我算是見到了。”

紅豆一笑,說:“我雖不知前輩到底所求為何,但是前輩想要得到心中所想,那就不能一味按照自己的方式。前輩也清楚,你已經不是那個名門大派的人,不管你過去有多麽輝煌,此一時,彼一時,你都得忍耐。或許台灣的混亂讓很多人認為英雄有了可乘之機,但是現在時機卻尚未成熟,就算前輩心有所求,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渾水摸魚,大家一榮俱榮,厲害得失,前輩自然清楚。”

老婦人說:“紅豆仙子果然是紅豆仙子,不錯,台灣十派能放下架子,我又何必這麽心急?幾十年前有個厲害的對手,不過我從來沒有怕過對手,紅豆仙子,看來你得多花點心思了,別到時候弄個一無所有。”

紅豆微微一笑,說:“多謝前輩提醒,前輩不說,我還真不會這麽想呢。”鄭玉蛟說:“隻要你不再為難,我們自然會讓你不能如願。”老婦人說:“那你們認為你們能離開這裏嗎?”紅豆說:“之前我不能肯定,但現在一定可以。前輩不想成為武林的敵人,現在我不再是魔女,而是台灣的神女,是紅豆仙子,紅豆不可以死,要讓他們接受一個新的紅豆,至少得需要很久,而這段時間,足以讓長刀會和平教休養生息,最終成為勝利者。”

老婦人哈哈大笑起來,說:“好,既然你已經算準了,我就不再和姑娘客套了。想不到和姑娘這麽不歡而散,看來,我的確老了。”

紅豆抓起一條長藤,往上麵岩石一套,已經借力飛了一段,站在岩石上,借著岩石之托,將長藤又往上打去,鄭玉蛟也隨著飛身而上,不多時便到了崖頂。鄭玉蛟問道:“師兄他們呢?還在下麵嗎?”

紅豆說:“就算在下麵,我們也不能救他,還是回去再從長計議吧。”鄭玉蛟對紅豆有一種亦步亦趨的敬畏,他隨著紅豆走了一段,問道:“這老太婆怎麽會忽然這麽輕易的放走咱們?”紅豆說:“看起來是放過了我們,實際上,真正的對決才剛開始。高手會隨時改變她的招數,讓對手防不勝防,最終戰勝對手。”鄭玉蛟心想:原來女人的心思這麽複雜,更多的都已經成了勾心鬥角了。

二人回到烈火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天上明月高掛,秋天的味道顯得異常濃烈,山上似乎傳來一股成熟的味道,不知是稻田的香味,還是玉米的收獲。鄭玉蛟想同紅豆說幾句話,卻沒有機會,他在半山的院子裏想著什麽,忽然感覺身後有什麽動靜,轉身一看,隻見語微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那裏,默然不出聲音,鄭玉蛟初一看嚇了一跳,繼而問道:“你怎麽了?沒事吧。”

語微平靜的說:“師兄這兩天沒有受苦嗎?擔當大事,就得有這樣的磨難。”鄭玉蛟覺得有些好笑,點頭說:“沒事,你去休息吧。”語微支吾了一下,緩緩轉身離去,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她來到林子裏,心中有一股鬱悶纏繞不絕,她緩緩抽出幾把小劍來,凝視著那劍,想著它在天空中飛舞纏綿的樣子。她覺得這一切似乎太過難了,對她來說,這一切就是一個遙遠不能到達的夢。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忽然冒出來一般,“你在想什麽?”她猛然回頭,隻見那個黑衣蒙著麵紗的婦人,黑漆漆的站在她身後。語微的心撲通直跳,顫聲說:“你,你要幹什麽?”

黑衣婦人說:“你不必害怕,我是來看你練功的。”語微有些疑惑的看著手上的劍,她沒有想過練功,她隻不過心裏很煩亂而已,這種煩亂在見到鄭玉蛟的時候尤其強烈。她顫聲說:“我,我功夫不好,前輩不必,不必……”黑衣婦人說:“沒有人天生就是武林高手。你想成為武林高手嗎?”

語微抬起頭,黑衣婦人一伸手,一道罡風擊出,隻見草木皆被吹得狂亂舞動,黑衣婦人收回手,說:“你也一樣可以。”

語微心裏有些忐忑,問道:“那要練多久?我功夫這麽差。”黑衣婦人說:“隻要你能靜下心來,我年輕的時候和你幾乎一模一樣,功夫很差,差到自己都不想練功了。後來遇到了危險,若不是別人相救,我斷難活到現在。我的武功後來突飛猛進,也不過半年的功夫。隻要你能心靜如水,自然能夠一日千裏。”

語微點頭說:“可是我,我還是不相信。你懂西陵派的武功嗎?師父說至少要練十年才小有成就。”黑衣婦人淡淡的一笑,說:“你很相信你師父,對不對?她從你很小的時候,就對你很好,是嗎?”語微說:“是的,因為師父對我很好,師姐師妹們都很恨我,不同我在一起。我學功夫也是最差的,總是不爭氣,這次若不是我,師父也不會身處這個險境。”

黑衣婦人說:“她覺得這是一個險境嗎?看來令師這麽些年,過得一點都不幸福。”語微黯然說:“是,師父每日憂心忡忡,從未笑過,作弟子的不能為師父分憂,真是罪過。”

黑衣婦人說:“或者各自有各自的命吧,……”她歎了口氣,說:“你要是想學功夫,我雖不懂西陵派的武功,但你根本沒有多少底子,就跟著我練這自然劍氣的功法,采自然天地之氣以為己用,隻要你有心學習,進展一定很快。不過你可不能告訴令師,她若是知道,一定不會高興的。”

語微搖頭說:“我既然是西陵派的弟子,那就一定得學西陵派的武功。前輩的好意,我隻能心領了。”黑衣婦人說:“可是令師需要的不是一個聽話的弟子,她需要有人能保護她。你覺得這是孝順嗎?”

語微說:“我斷然不能學習你的功法,不管你是出於好意還是別的原因。西陵派的事情,自然有西陵派自己去解決。”

黑衣婦人正要說話,語微已經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那黑衣婦人身形一轉,飄然而去。

語微來到房間裏,語靈冷笑說:“師妹,剛從師父那裏回來嗎?”語微在**打坐,一言不發。語靈哼了一聲,說:“西陵派就是給你這種人弄壞了,一個門派不是以習武成才,發揚武學為榮,而是靠著可憐兮兮的巴結裝可憐討得歡心,和那些青樓賣笑的女子有何區別?現在寄人籬下,你仍然想在別人麵前裝可憐,你希罕這樣的日子,我還不想呢。西陵派多年的規矩,百年的基業,都給你弄壞了。”

別的人都不敢說一個字,語微霍然起身來,語靈站到窗前,頭一抬,說:“怎麽,想打架不成!”語微大叫一聲,撲了過去,兩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尖叫連連,幾個尼姑在一旁圍著,想要上前卻又插不進手。

忽然有人大聲喝道:“住手!”如新有些憤怒的走了進來,幾個尼姑才上前將兩人拉開,隻見語微和語靈的臉上都有道道血痕。如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語靈氣乎乎的,一句話不說,如新冷冷的說:“好,你們在為師麵前尚且如此,可見同門的情分,卻是絲毫未有,我就成全你們,誰要離開西陵派,大可以現在就走,為師絕不攔她。”

語微忽然哭了起來,一麵向外麵衝去,如新站在那裏,呆呆的站著,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要去追回語微。

語靈呆呆的看著如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如新搖頭說:“快休息吧。”緩緩走了出去。如新走在院裏滿處的月光裏,想到師父曾經的托付,自己如今所管理的西陵派,卻已經成了一個如此不堪一顧的門派,實在愧對先師在天之靈。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對語微的照顧和關愛,已經超出了師徒的情分,足以讓別的弟子嫉妒,她也知道語微的性格,語微不會說出自己的委屈,但是語微有了委屈卻比別人要難過上百倍。或者自己不該這麽護著她,這其實是在害她,使她不但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沒有愈合傷口的能力。

她覺得無論對師父還是對弟子,自己都太過失敗。她走在山間的月光裏,沒有傳來語微的哭聲,隻有她忐忑的心事,在夜的寂靜裏帶著風一般的嚎叫,狂猛的衝擊著她破碎的記憶,往事一幕幕,如同恍然見到的畫卷,在這異鄉朦朧的夜裏,顯得格外淒涼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