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三十四、灰飛煙滅

古老的院落,如同原始畫圖般靜謐而沉寂;原冰在靜靜的彈著琴,平風雲靜靜的聽著,琴聲悠悠,如同綠水。

忽然窗外人影一閃,原冰一抬頭,看著外麵,喝道:“什麽人?”

隻見一個人推門進來,羽扇綸巾,長袖飄飄,正是孫宇清。原冰問道:“閣下前來幹什麽?”孫宇清看著平風雲,說:“原來姑娘的琴,平公子是聽得最多的。”原冰緩緩走了過來,說:“平公子,我今天有客,咱們明日再敘。”平風雲離開後,原冰這才說:“孫大掌門不請自來,難道是想來救人?”

孫宇清說:“如果我前來救人,有這個本事從眾多高手中救出鄭兄,那我就不來找姑娘了。”原冰問:“你找我幹什麽?”

孫宇清說:“唐姑娘,你我相處之日雖然不多,但你也沒有必要這麽冷冰冰的對待我吧。”原冰渾身一顫,裝著沒事的說:“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孫宇清說:“我早就知道,唐冰就是原冰,隻是我不願說,因為我知道姑娘心中,並不想徒增殺戮,唐冰和原冰的琴聲是一個聲音,盡管你喜歡蒙麵,或許唐冰才是你真正的自我,那麽文質彬彬,那麽出塵脫俗。”

原冰有些無奈的說:“原來世上最能懂我琴音的,不是平風雲,也不是鄭玉蛟,而是孫宇清。”

孫宇清說:“但是姑娘和鄭公子交往之日,可以看出姑娘對鄭公子是以禮相待,你們圖謀的,本來就不是台灣,隻是一本刀經而已,這本刀經,其實和荷蘭人根本沒有關係。”原冰說:“你不必多說,我是不會救人的。你說沒有關係,它現在就偏偏有了關係!”

孫宇清說:“士為知己者死,姑娘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讓平教得逞,那長刀會還有立足之地嗎?到時候不僅連刀經得不到,甚至性命都不保,更何況,令尊將你作為一個複仇的工具,你本來就鄭玉蛟是無意相逢,心有靈犀,卻又為何不願相信自己,寧可相信自己殘暴的父親?”

原冰冷冷的說:“你不必說了。”

孫宇清說:“我知道姑娘心裏已經有了打算,隻是還不確定而已,我隻是來提醒姑娘,幫助姑娘,支持姑娘而已。”

原冰扭過頭來,孫宇清說:“我不但能聽懂你的琴聲,還能看懂你的眼睛,而琴聲和眼睛,正是你心靈最廣闊無遺的窗戶,所以我也明白了姑娘的心,雖然矛盾,但已經有了決定,不是嗎?”

原冰沒有說話,孫宇清閃身離開。

原冰來到野田一郎的住處,看著那一杯清茶,野田一郎有喝茶的習慣,原冰習慣給他泡茶,隻不過,今日這茶裏,加了穿腸的毒藥而已。

野田一郎走了進來,原冰起身來,野田一郎說:“冰兒在等我嗎?”原冰起身說:“是啊,父親這幾日忙於各種事務,女兒怕父親累壞身子。”

野田一郎看了原冰一眼,心裏想:這孩子今日目光閃爍,有些奇怪。原冰繼續說:“我特意為父親準備了茶水。”說完將茶水捧了過去,心裏尋思著:這怪不著我,這麽多年,我一直替你報仇,可我實在要結束這無休止的複仇生涯,了無終日,還有刀經,那虛無飄渺到了極點,我的生命因此痛苦不堪,如果要結束,那就從我最視為知己的人身上開始,一點點的挽回,找到真正的自我,雖然用自己的父親作為代價,但是天下哪有一個父親為女兒安排這麽一個殘酷的人生呢?我的中原朋友一個個死去,我成為吸引武林中風雅之士從而從他們身上找到刀經線索的工具,這麽多年來,我的朋友一個個離開,難道這不是我的痛苦嗎?父親也許早就沒了我這個女兒,因為刀經已經迷糊了他的心智,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一切結束……

她心裏不斷的尋思著,野田一郎接過茶來,說:“茶都涼了,還是熱著好些。”原冰說:“我去給你重新衝一杯。”野田一郎叫住原冰,說:“不必了,冰兒,我有事情和你說,我覺得你對鄭玉蛟,好像並不那麽單純。”

原冰覺得心下一疼,野田一郎說:“你以前結交的朋友,一當沒有用的時候,你就會殺死他們,而鄭玉蛟,他壞我們大事,成為十派和烈火穀的紐帶,將潰敗的台灣武林從精神上結合起來,你知道的,精神上的凝聚是最可怕的力量,鄭玉蛟不能留下來,至少不能留在台灣武林當中,我要讓他成為台灣武林重新混亂,惶惶不可終日的開始。”

原冰有些悲哀的說:“是啊,一個個人都給我殺了,他們是中華文化最好的繼承者,本來高雅不群,因為結識了我這虛偽自命清高,能說出幾句唐詩古詞的人,就悲哀的要死去,可怕的無影殺手,正是你的女兒,我。這麽多年我的確如此,麵對鄭玉蛟我也應當如此,這不僅是為母親複仇,而且也是為了尋找刀經,這本身就是偉大而勿庸置疑的,女兒自然不會有別的想法。隻是鄭玉蛟人很特殊,我想留著他或許會有用。”

野田一郎說:“當你在為他尋找借口的時候,你已經敗下陣來。冰兒,你不必為我泡那杯茶了,先整理你的心情吧。”他心裏想:雲兒如此慘死在中原武林手上,你居然無動於衷,還自命是其中一人,既然如此,我留你何用,將來也難以見雲兒,……

他的手緩緩舉了起來,向原冰頭上移去。

原冰轉過頭來,野田一郎急忙收回手,原冰說:“整理心情?這麽簡單的心情,還需要整理嗎?”她心中想:有你這樣的父親,真是悲哀,既然仇恨已經深種,那就讓我結束這一切吧,我不想害鄭玉蛟,並非因為鄭玉蛟是個多麽讓我留戀的人,而是因為上次所殺的潑墨客已經是我的底線,我不能再殺人,這不是罪惡的問題,這是罪惡深重的問題。父親瘋了,一個瘋了的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野田一郎心裏想:她難道知道了嗎?我可憐的孩子,我們為何要成為敵人,我心中為何有想要殺你的念頭,難道我已經成為一個惡人了嗎?

原冰看著野田一郎,心裏恨恨的想著:惡人,你已經是一個惡人了,可是我有什麽辦法,我不能選擇自己的父親,更不能主宰他在這世上做的每一個決定,但是我可以了結,了結這一起。

野田一郎心裏想:了結,我們父女之間,居然到了要了結的時候,這不是你我的悲哀,隻是你不應當活在這個世上,一個忍者如果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務,那將是最可怕而不能容忍的事情……

兩人靜靜的站著,夜風吹來,忽然一陣涼涼的感覺刺入心中,原冰轉過身去,看著外麵的秋風,說:“秋風又起了,天涼了,父親要注意身體。”

野田一郎看著外麵,也說:“落葉都到了地上,冬天快來了,今年好像比較涼。”原冰忽然想到手上的茶,說:“我去給您衝一杯清茶。”野田一郎看著她的背影,他心裏此時隻有恨,恨原冰為何這麽仁慈,這麽倔強,這麽不願意服從。

原冰也帶著濃烈的恨,恨他為何這麽喜歡安排,這麽喜歡獨斷,這麽殘暴這麽自私這麽一意孤行。她再次撒下毒藥,心中想得很簡單,這個時候他們不是父女,他們微妙的感情比天下最堅決的仇人還要堅決,因為他們認為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東西被對方破壞,他們無法容忍這種破壞。

野田一郎看著手上的刀,刀閃閃發光,在黑夜裏狡猾的笑著,照著野田一郎的臉,野田一郎看著那刀,怎麽也笑不起來。

忽然原冰緩緩說:“爹,茶來了,熱著呢。”野田一郎恍然抬起頭,旋即鎮定下來,說:“好,你回去吧。”原冰看著那茶,心裏想:你還沒有喝下,我怎麽可能回去?難道你發現了什麽?你果然**得很,那倒讓我少了顧慮。

野田一郎心裏忽然想:她今日這個時候前來,又隻為了一杯茶,難道這杯茶,好,丫頭,既然你已經如此,我便也隻能如此了!他看著手上的刀,原冰說:“爹好像很喜歡刀。”

野田一郎說:“忍者手上怎麽可能沒有刀,沒有刀就不能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就是忍者的生命。”

原冰淡然一笑,說:“是嗎?那這刀,就是咱們的生命,隨身攜帶著,珍視到了不忍隨意觀看的地步,爹此時拿出來看,是因為什麽?”

野田一郎一笑,說:“沒什麽,隻是看看。”

原冰遞過茶水,說:“快喝吧,茶別都涼了。”

野田一郎心想:我姑且看看你到底有什麽主意。他接過茶來,緩緩向唇邊遞去,原冰不經意的看著,看那茶杯緩緩朝著她想要的地方走去……

野田一郎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拿著刀柄,杯子接觸唇角的一刻,就是他出刀的時刻,兩個人都盯著那杯子,那杯子偏偏移動得那麽緩慢……

忽然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大哥,你們在商量什麽?”原冰轉過身來,隻見東方縈緩緩走來,野田一郎看著原冰,說:“這麽晚了,你有事嗎?”

東方縈嫣然一笑,說:“我就不能來看看大哥嗎?這麽晚了,是不是覺得我破壞了你們父女的情分?”原冰急忙說:“沒有,姐姐說得遠了。”

東方縈一笑,說:“我在你們父女之間,可也算得上奇怪的身份了,冰兒是我妹妹,掌門人是我大哥,所以你們有許多不好說的話,我這當妹妹和當姐姐的,反而好說一些,在你們麵前,我自然不算生分。”

野田一郎看著東方縈,他的眼光中有一種近乎渴望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一生中最迷幻神奇瑰麗無端的畫卷。

東方縈輕輕一笑,說:“我到牢房裏把鄭玉蛟放了出來。”

野田一郎和原冰都不由一驚,東方縈轉過身去,看著外麵的風,說:“我們犯不著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而破壞了整個計劃,我們要的是刀經,可也犯不著幫助平教的人辦事。大哥或許忘了,當初我加入平教成為聖女,隻是一時的權益之計,如今在這裏八年了,仍然一事無成,我們反而成了他們對付台灣十派的工具,大哥難道不害怕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因為眼前的種種迷惑而忘記了我們的使命嗎?”

野田一郎歎了口氣,說:“可是你放了鄭玉蛟,平教的人若是知道了,那又如何是好?”

東方縈說:“地牢丟失人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樣平教才更加害怕,大哥,我想我們的確是該考慮一下刀經的事情,就算找不到,我們也應當離去,而不是成為西洋人的工具。平吟清現在喪心病狂,她甘願被別人利用,咱們又能從這裏得到什麽?你忘了咱們的故鄉嗎?那裏盛開著櫻花,那裏美麗得很,忍者雖然一樣需要殺人,但是我們是懲奸除惡,就像中原的大俠一樣,那種生活,才是屬於你我的幸福生活。”

野田一郎轉過身來,看著東方縈,緩緩說道:“是啊,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回去了,那櫻花開了不知多少次,冰兒卻一直沒有看過。”

東方縈說:“所以,刀經唯一可能的主人,就是銀刀門,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可以推斷銀刀門就是當年銀刀會的後人所創,他們也許有這本刀經,但是或許不知道珍惜,或許不能修煉,這是最後的路,如果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實在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原冰說:“姐姐的意思,就是盡快去英雄山莊一次嗎?好,我立刻去安排,我在裏麵有人,可以讓他們在英雄山莊聚會。”

東方縈說:“但願這次能夠得到刀經,如果得不到,將他們一網打盡,那也了卻了這件事情,這件纏在我們身上幾十年的事情。”

夏玉靜靜的坐在院落裏,牟希站在他身邊,一起聽著無笑的琴聲,一曲奏畢,牟希說:“莊主對吳夫人好像很關心,既然這麽關心,為何不前往呢?”

夏玉起身來,說:“隻要在心情煩亂的時候,聽上一曲便是了,喜歡一個人,並不要一直在一起,沒想到一輩子認為不可能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忠叔最擔心的事情,原來是他最不必擔心的事情。女人,這世上最神奇的東西,她有時將人變成魔鬼,但是,有時卻讓人升華為神明。那就看你和這個女人,是不是真心相愛了。”

牟希渾身一顫,緩緩說:“有時女人將人變成廢物,將時間變成容納空虛寂寞的容器,最神奇的不是女人,而是感情,古往今來,就算參研領悟了天底下最神奇武功的人,也未必能領會感情的真諦。莊主真是可喜可賀,在感情上找到了最平衡美麗的一點,找到了最永恒雋永的距離。可是,有好多人卻在茫然追尋,唉,太多的人都是茫然的,連犯下罪過都不能自知。”

夏玉起身來,望著天空皎潔的明月,歎說:“罪過,什麽是罪過,忘記自己的本分,渾渾噩噩,一事無成,那就是罪過。想我多年來身為英雄山莊的主人,卻隻是荷蘭人的傀儡,貪生怕死,那才是罪過。”

琴聲忽然響起,輕快而明暢,似乎愛人的手,輕輕拂過情人曼妙的眼神,在夜色朦朧裏兩顆熱烈的心漸漸散開,宛如漫天裏飄飛的雲彩,一下子變得明眸般栩栩如生。

牟希回到房間,一切也許是熟悉的,或許又是陌生的,當再次回到一個原來的地方時,感慨叢生,他開始有些害怕,當初他用半年的時間,學會了太多的東西,而現在這八年的時間,卻宛然如同噩夢,他什麽都沒有學會,反而更陷入一種渾渾噩噩可怕的境地。

他閉上眼睛,也許明天,這一切就會變得好起來。

天漸漸亮了起來,他如同往常一樣起床,聽到外麵一陣人潮吵嚷的聲音傳來,他來到前院,隻見大廳外來了很多武林中人,他以前看到這些人聚會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都是害怕和惶恐的神色,現在,卻是神采飛揚的自信,他有些驚訝於這神色的變化,抬頭看看天,雖然是秋天最濃重的時候,但是卻依然是那麽的明澈那麽的清醒。

他緩緩走上前,隻聽到柳天涯在大聲的說著:“夏莊主,咱們是多年的交道了,你不必這麽客氣,叫別人來通知我們。”夏玉一麵笑,一麵說:“這個,各位來得這麽整齊,實在令夏某惶恐。”賀青紅來到夏玉身邊,輕聲問道:“夏莊主並沒有約我們前來嗎?我怕這是一個陰謀。”

夏玉心裏一驚,點頭說:“這可如何是好!”賀青紅看著眾人,說:“也好,不來真刀真槍的,他們也不會死心。”

正說著,忽然聽到東方縈的聲音傳來,“夏莊主,今天台灣武林的人到得可真齊,看來你這麵子還挺大的。就算什麽也不說,找個人帶句話,別人就都趕來了。”

柳天涯看到東方縈單獨前來,心裏怒火頓時生了起來,他衝上前去,喝道:“你這賤人,我們正想手刃了你,祭奠兄弟們在天之靈。”東方縈看著柳天涯,不屑的說:“就憑你?”柳天涯短鞭一揮,纏絲驚雷鞭飛揚如雷,刹那間卷起一陣狂風,東方縈向院裏退去,一邊說道:“你這孩子,太沉不住氣了,話不說幾句就動起手來,若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呢!”

柳天涯喝道:“賤人,我要你的狗命,還和你說什麽話!”東方縈輕輕閃躲,卻並不還手,忽然間一陣狂風卷來,隻見野田一郎身形一轉,來到柳天涯身前,長刀在空中一劃,柳天涯隻覺全身一輕,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地上跌去。

野田一郎傲然而立,長刀不怒自威,柳天涯沒有想到當他的功夫長進的時候,敵人的功夫卻變得更加可怕起來,他呆呆的站了起來,就算有多少話,也已經給野田一郎嚇住了。

豈止是他給嚇住了,場上所有的人都盯著野田一郎,野田一郎掃視了一眼眾人,說:“好久沒有和大家切磋武學,久聞各位武功大有長進,今日有幸,希望能得各位賜教。”

賀青紅緩緩走了出來,說:“野田掌門神功大成,真是可喜可賀,隻是野田掌門這功夫,乃是仙琴派所有,和野田掌門本身的幻影刀好像有些衝突,難道野田掌門沒有感到體內兩股真力不合?幻影刀原是至陰的刀法,大化神通乃是至陽的內功,這兩種內功在一起,自然就會衝突,野田掌門是一代武學宗師,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野田一郎冷冷的說:“賀掌門多慮了。”賀青紅說:“其實並非我多慮了,野田掌門一直苦苦追尋刀經,難道不就是為了找到調和的方法嗎?據我所知,這《絕望刀經》也是至陰的刀法。若是我估計沒錯,野田掌門需要這刀經,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東方縈冷冷的說:“大哥,別和他們廢話,若是不交刀經出來,就殺了這些沒用的人!”說完她手上長刀一揮,一道勁風向賀青紅掃來,賀青紅急忙閃身讓開,她浮雲門身法倒也精妙神速,然而東方縈已經身形一展,向賀青紅揮刀刺來。

賀青紅人在空中,手上一抖,抖出一把暗器,正是司徒婉所傳的“天女散花”的手法。東方縈揮刀一一擋開,冷聲說:“看來賀掌門所學一樣頗豐,隻是好像沒有到家,尚欠缺火候!”賀青紅一麵出劍,一麵說:“那就請平教聖女指點一二!”

東方縈招招進逼,眼見將賀青紅逼到牆角,江天忽然手上一揚,一道勁氣劃破長空,他方始悟出的“潑墨手”果然威力非凡,才一出手便將猝不及防的東方縈逼退幾步,賀青紅心裏暗想:將她擒住勢必便能將野田一郎要挾住!當下身形欺進,向東方縈身上抓來。

白文心看出賀青紅的意思,當下長劍一抖,一道淩厲的劍氣向東方縈刺去,五行門的劍氣相生相克,雖是一股劍氣,實則蘊含無窮殺機,東方縈一時被逼得有些手足無措。

賀青紅眼看便要抓住東方縈,忽然間一陣勁風掃來,將白、賀二人登時推向一旁,兩人如同大海中的小舟一樣身不由己,向一邊閃去。

楚江秋大袖一卷,黑白棋子陡然射出,“黑白映象”講究一股神氣,漫天裏鋪天蓋地,他本已領略了其中神髓,然而野田一郎手上氣勁卻無可抵擋,黑白棋子反而向楚江秋身上攻來。

楚江秋再一揮衣袖,將棋子攏在袖中,楊柳急忙飛身上前,“流星神針”燦若流星,飄飛而至,付君婷急忙彎弓搭箭,三支長箭破風而去,去勢強勁,聲威赫赫。然而這一柔一剛的兩種暗器在空中一合,居然被野田一郎一柄長刀,輕輕化於無形,紛紛揚揚,如漫天花雨,跌落地上。

野田一郎冷聲說:“看來你們練了這麽久的武功,倒也沒什麽用。武功到了你們手上,豈非是白白糟蹋了。”風浩然喝道:“要想得到《絕望刀經》,除非你死!”他手上銀刀閃動,刀頃刻攻了過去,柳思鄉手上一支鐵筆,也隨即而至,兩人一左一右,向野田攻去。野田隻是長刀在空中一卷,兩人立刻被吸往野田一郎身周,想要脫離尚且不能,正在兩難之時,賀青紅已經飛身上前,出手向野田一郎打去。

野田一郎一抬頭將賀青紅逼退,賀、柳、風三人都向後倒去。野田一郎正要欺近,忽然天空一道七彩光芒閃過,一股勁氣撲麵而來,他急忙向後退去。

隻見一個中年文士翩然而落,站在院子中間,看不清他的容顏,似乎蒙上一層麵粉一般的朦朧,但是野田一郎一眼便看出此人,冷笑一聲,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不到你又現身了,隻是這次,你再也不能力挽狂瀾,象當年那樣拯救眾生。”

中年文士平靜的說:“隻要我在,你就別想殺一個中國人。野田一郎,今日我們隻能留下一人,你不許如上次那樣一敗而退。”

野田一郎大笑起來,說:“上次一戰,你八年都沒有複原,好好意思說我一敗而退,看來閣下自以為是,井底之蛙而已!”說完已經揮刀撲了過來,場上登時狂風卷動,那中年文士揮舞長劍,一時間彩虹的光芒四下映射,一旁的人漸漸覺得麵上生風,幾乎看不清兩人的影蹤。

但見兩人在空中鬥了很久,忽然間兩人分別退了下來,一動不動,所有的人凝神看著這兩人,隻聽野田一郎緩緩說:“你受傷了……”中年文士口中緩緩流出一股鮮血,手上的如虹劍也化為片片碎片,落到地上。

賀青紅急忙將他扶住,野田一郎大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往前走著,口中說道:“這次你不是經脈受傷,不用靜養八年,不過你沒有時間調理了,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夏玉等人看著野田一郎,心知在場的人都不能對付此人,正在各自盤算的時候,忽然一聲巨響傳來,隻見一柄刀在空中搖晃,最終跌落地上,而野田一郎的身影,已經化為片片碎片,這一下變起倉猝,在場的人都不知道野田一郎是如何在轉瞬之間灰飛煙滅。甚至連東方縈也沒有反應過來,大家呆呆的看著那把長刀,在日光下兀自閃閃發著光芒。

東方縈緩緩上前,緩緩蹲下地來,將長刀拿在手上,起身來掃視了眾人一眼,冷冷的說:“我遲早會回來找你們的。”

說完手上一揮,將地上的灰屑攏於袖中,人已經隨同幾個忍者電一般的離去。

賀青紅對中年人說:“前輩,你沒事吧。”中年文士一揮手,已經飛身來到牆頭上,回身來說:“你曾得司徒婉的指點?”賀青紅點頭說:“晚輩有幸得蒙前輩點化。”

中年人冷笑一聲,說:“你遇到司徒婉,告訴他她的仇家正在找她,讓她有本事不要東躲西藏,咱們在淩波島了卻恩怨。”

賀青紅正要說話,那中年人卻早已離開,賀青紅心裏尋思:此人和忍者不共戴天,看樣子也是正派人士,為何卻對司徒前輩如此仇恨?司徒前輩一生救人,不求聞名,怎麽會得罪別人?

夏玉正要招呼大家進去,忽然聽到牆頭有人說話,“台灣武林今日來得真齊,看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倒不好意思打擾了。”眾人回身一看,隻見一個綠衣女子立在牆頭,沉靜冷酷,卻如同碧玉一般青澀。

牟希麵色一變,賀青紅說道:“閣下何人,看樣子來著不善,不知可否下來一敘?”那人手上長鞭一動,一股罡風擊來,她人影也飄然而來,落在場上,說道:“原來畢竟是大派的遺老遺少,有源之水,要興盛起來倒也很快,不過,我不會給你們機會,今日就在英雄山莊,了卻家師的心願!”

安鴻驚喝道:“放肆,讓我來收拾你這瘋女人!”當下隻見他身形一閃,使出“散花落葉掌”來,一招“狂風萬裏”擊向那綠衣女人的胸前,那綠衣女子手上一揮,長鞭擾動,安鴻驚隻覺一股浩然大力撲了過來,根本無法抗禦,被擊落幾丈之外,險些爬不起來。

賀青紅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聖門的“舍神鞭”,長鞭一出,力道連自己都沒法控製,力挽狂瀾,風吹萬裏,不見痕跡,殺人無形之中。

旁人隻知道這鞭子厲害得很,都不敢貿然出手,那綠衣女子掃視了眾人一眼,說:“就算你們願意俯首稱臣,現在也已經晚了,我不能眼見你們一天天勢力龐大,得防範於未然。”說完長鞭一動,便向談秉劍身上打去,談秉劍本來身手矯捷,然而卻給這一鞭子擊倒在地,幾乎背過氣來,賀青紅身形一轉,來到談秉劍身邊,一抬手將他拉了起來,向一邊閃去,她幻行無影的身法奇速無比,搶在那女子長鞭到達之前救了人。那女子冷笑一聲,說:“好,我看你快,還是我的鞭子快!”長鞭在人群中一繞,隻見那綠衣女子衣袂漂浮,身形婀娜,翩然而舞,一股幾乎排山倒海的力量傾瀉而至,將眾人攪得亂七八糟,潰不成形。

牟希手上長鞭一動,飛身來到綠衣女子身前,長鞭向那綠衣女子揮了過去,那綠衣女子給牟希一阻,長鞭自然的反應過來,一股力道照著牟希撲去,牟希未料到這長鞭之力竟然如此厲害,更沒想到這使鞭的人根本就無法控製長鞭,不過這短暫的一瞬間,他也不能想太多的事情,他倒了下來。

那綠衣女子忽然停住了手,怔怔的站在那裏,牟希緩緩站了起來,感到體內一股氣血翻湧,說:“舍神鞭出手就無回頭路,你為了報仇,就如此在所不惜嗎?”

那綠衣女子正是莊小璞,她近乎麻木的說:“我們姐妹二人暴露於冰天雪地之中,師父救了我們,我們自然應當湧泉相報,師父對我們恩重如山,你不知道她對我們有多好,是真正的好。”

牟希搖頭說:“誰對誰真正的好,誰又真正知道?”說完便要向後倒去,莊小璞急忙上前扶住,說:“我告訴你……”牟希搖頭說:“不用了,你不是小璞,小璞已經死了,她是自殺的。”

莊小璞看著牟希,問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何還要八年苦苦追求一個答案。”

牟希說:“我想知道為什麽。”

莊小璞看著牟希,說:“因為那段練劍的日子裏,姐姐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一個想要複仇的人是不能犯這種可怕的錯誤,所以姐姐隻好離去,拋下我一個人。”

牟希說:“死去的不是莊小璞,而是莊小玉。”

莊小玉看著牟希,說:“我其實和你一樣,也不明白她為何離開我們,隻是覺得,從那一刻,我身上的負擔好重,我好想看到你,卻又害怕看到你。或許世事就是如此,既然不可怕,又怎麽會讓人難受呢?總會有磨難的……”

牟希緩緩閉上雙眼,或許他是真的累了,或許他是想在另一個世界裏苦苦思索。

莊小玉緩緩站起身來,四周的人對她怒目而視,她也對所有的人怒目而視。

長鞭忽然在空中攪動起來,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各種兵刃在瘋狂的氣浪中湧動起來,莊小玉閉上雙眼,任由那洶湧的氣浪包圍著她自己,此時她狂亂的心因為恐慌而顯得格外的充實。

忽然間一股狂風襲來,眾人感動身上一鬆,隻見風雲卷動之後,兵刃等物皆被一張巨網網住,無笑站在牆頭,手上一揮,兵刃盡皆落到地上。

莊小玉指著無笑,喝道:“你為何要幫這些人?”

無笑說:“我不願意幫她辦事,你被她玩了幾十年,難道你還想繼續嗎?”莊小玉冷笑一聲,說:“你被判師父,我替師父清理門戶!”

無笑說:“就憑你,還遠遠不夠!”

莊小玉長鞭揮動,無笑手上巨網一抖,將一股勁風攏在網中,眼見那網越來越膨脹,眾人都很奇怪那看起來那麽稀疏的白色巨網,怎麽能將勁氣全數封在其中。

忽然砰的一聲,巨網和長鞭在風中化為碎末,緩緩落下來。

莊小玉和無笑也從空中落了下來,夏玉急忙上前將無笑扶起,無笑看著夏玉,說:“我是奉師父之命,在今天對付你們的。隻不過……”夏玉看著無笑,點頭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無笑微微一笑,夏玉緊緊將她摟在懷裏。兩人的眼睛向一旁看去,隻見莊小玉緩緩起身來,看著牟希的屍體哈哈大笑起來,忽然大笑一聲,撿起一把長劍,向無笑刺來。

賀青紅手上一抖,幾枚暗器射了過來,莊小玉應聲而倒,長劍也當的一聲掉到地上,和她人一樣,再也沒能起來。

無笑緩緩起身來,說:“師父有意將所有台灣和中原武林一網打盡,這次沒有成功,師父一定會更加嚴密的策劃,她這麽幾十年,一直在暗中策劃,我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出哪一步棋。”

賀青紅問:“平時令師除了驅使你們幾人之外,還有些什麽人?”

無笑搖頭說:“我不太清楚,不過家師所仗,多是神兵利刃,所驅使的人,倒也沒有幾個。”賀青紅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令師有心,也無力了。更何況聖門幾件寶貝,據我所知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是閣下出手相救,恐怕咱們今日在場的人,也都在所難免了。就算現在這樣,也有不少傷亡,看來我們得收拾殘局。”

夏玉已經命莊丁打掃院子,收拾牟希的屍體時,不免有些感慨,一個這麽年輕的高手就此離開,他不明白他為何會撲向那洶湧的氣浪之中,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有時卻不得不有人前往。

賀青紅等人在英雄山莊稍作休息,便都告辭而去,這次雖然驚心動魄,生死攸關,然而見到這麽多對頭高手死去,各人心中竟然有些歡喜起來。

唐冰正在屋裏彈琴,平風雲依然在一旁聽著,東方縈開了門,將一個骨灰盒放在琴旁,唐冰心裏一顫,好久沒有說話,隻是淚珠悄然而落。

東方縈轉過身去,緩緩說:“大哥是被氣勁所傷,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景,什麽都沒有了,散落風中。”

唐冰緩緩起身,說:“我見過,母親也是這樣離去,那是她運用大化神通保護我們的時候,為什麽每次大化神通到了一個境界,就會毀滅呢?”

東方縈說:“不是大化神通的原因,那是仙琴派的絕學,本門人才可修煉,其中一定有很多訣竅,看來大哥和大嫂畢竟不適合練這武功。越是有所成就,就越是危險。”

唐冰含淚說:“或許,根本這本大化神通就被人做了手腳,根本就是一本假書,父親常說這裏麵有很多矛盾的地方,難道問題出在這裏,可是到底是誰能換了此書呢?我對這本書的始末不是很清楚,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平風雲站了起來,看著唐冰,唐冰搖頭說:“你不用試圖勸我,象我這樣有著這麽多經曆的人,怎麽可能被這樣的事情打垮,我是在想,會不會父親認為的朋友,正是他的敵人。我們身邊原來有要我們死去的人!”

平風雲盯著唐冰,東方縈含淚說:“這個仇,我遲早會報的。”

她緩緩向外麵走去,唐冰走了出來,說:“姐姐別貿然報仇,父親不就為了報仇,才讓自己一生這麽痛苦嗎?”東方縈說:“所以我會小心謹慎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平風雲來到唐冰身後,唐冰平靜的說:“出去。”平風雲歎了口氣,隻好離去。唐冰忽然跑到琴架旁邊,看著骨灰盒,大哭起來,淚如雨下,她心中千萬種複雜的感覺,也都在那一刻忽然明晰起來,強烈的衝撞著,敲打著她的每一處神經。帶著濃濃的痛楚,帶著全身每一處遍及體膚的傷感,忽然間似乎麻木了她整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