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上部

第81章 承乾三國 (2)

衛聆風眉頭微微擰起,他低頭望了望臉色陰鬱黑沉的傅君漠和一臉複雜深思神色的尹子恒,再抬眼望向視線一一掃過眾人,最後以冰冷無溫度的目光對上他的少女。

她明明在對著他笑,卻笑得決絕清寒,直讓他的心都一點點變涼。隻見她略有些發白的朱唇一啟,清潤卻因長時間說話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殿堂後方響起:“還有,本書完!”

此話一出,饒是殿上最鎮定的人也忍不住有暴跳殺人的衝動。

衛聆風也是經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又是頭痛,又是好笑,可是那笑中卻摻雜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曾想過的苦澀。

冰依……是在報複他們嗎?嫁禍步殺的尹子恒,傷害心慧的傅君漠,以及……布局設計這一切的……自己……

還記得當初冰依看了那幾張銀川的軍事布防圖,就說過一句:其實也不難攻克嘛!當時,雖曾懷疑,卻怎麽也沒想到她說的竟都是真的。

她所講述的三國,其中每一個戰略都不見得有多精密高明,在不同的守成將領、不同的情況下,若隻是照搬,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可是這些戰略,卻勝在突破常規,勝在它們是一種天和大陸從不曾存在過的意識。

他知道,隻要這些策略單獨到了自己或是傅君漠等人手上,就一定能將他變成一種無堅不摧的戰力,真正歸並銀川國,進而一統天和大陸。

隻是如今,這些戰略,這些計策,被她當著天下眾使臣,當著三分天和大陸的祁、尹、鑰三國首要人物麵前說出來……

少女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淡淡的淺笑,望向仍緊鎖著眉頭未有回神的尹子恒,揚眉道:“四殿下,我講的這長達四……兩個多時辰的故事,可還滿意?”

尹子恒一楞,忙回過神來,抱歉地一笑,語調神色竟仍是如初的謙和淡雅:“在下實在沒想到娘娘竟讀過此等史書,卻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竟能有如此空靈的想象和深遠的謀略,讓在下好生想要結識一番。”

少女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頭往大殿一旁本是用來歌舞助樂的古琴望了一眼,道:“四殿下剛剛不是說想聽我彈奏一曲嗎?不知現在可還有此等雅興?”

尹子恒忙高興地回道:“如此當然甚好。”

少女走過去拿起那瑤琴走到大殿中央,就這樣麵向上位的祁王席地坐了下來。她的目光清冷而譏誚,一個個掃過前方三個正凝視著她的至高無上的男子,露出冷冷一笑。忽地十指輕撥,前調噴薄而出……

恐怕誰也沒想到,在這看上去纖瘦羸弱無比的少女手下彈出的竟不是輕柔婉約或哀傷動人的樂聲,而是激蕩縱橫、目空一切的曲調。

朱唇輕啟,一道既是清潤、又是沙啞,既是平靜、又是洶湧的歌聲,劃破了這寂靜空曠的大殿,也劃在了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不是英雄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陽謀明說暗奪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被亂世左右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一切又從頭

(以下開始恢複第一人稱)

我抬頭,無波無瀾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的三個人:尹子恒、傅君漠和衛聆風。恨嗎?也許曾經有過,但此刻唱著這首《曹操》卻忽覺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你們都是這亂世的霸主,你們都能輕易掌控著別人的生命,可是,你們也注定了一生孤獨。

想要成為霸主的人,怎能……不懂寂寞?

我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冷笑,淡淡的目光最後停留在麵無表情的衛聆風身上,他的眼中似乎閃耀著什麽複雜的神光,可是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衛聆風,就算你能掌握所有人的生命,如何?就算你能把別人的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又如何?

這世界上終歸有一樣東西是你無法掌控的,那就是——人心。

不管是別人的心,還是……你自己的心。

不是英雄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陽謀明說暗奪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被亂世左右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一切又從頭

……

在小安子送我出承乾殿的時候,早已是三更半夜。一出殿外,隻覺冷風從領口袖子直鑽而入,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麽長時間,無夜他們應該萬事都準備好了吧?成功與否,就看明天晚上十二點,那場混亂慶祝中的出逃是否成功。

忽地感覺心中一躁,一個輕柔卻又低沉的聲音已經在身側響起:“如此寒夜,可要在下送娘娘一程。”

我猛然抬頭對上一雙如寒潭般深邃黑亮又透著無邊邪氣的黑眸,不知為何心頭劇跳起來,手心慢慢滲出冷汗。

白勝衣,可能是因為祈然曾經警告過,也可能是他渾身散發著魔物般的氣息。到了這個時空這麽久,我竟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又如此沒來由的恐懼。

我緊握了握拳頭,壓下胸口翻騰的懼意,淡然道:“謝謝,不必了。”

我以為我已經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可是沒想到出口的聲音竟還是帶著細微的顫抖。

白勝衣顯然也發現了,嘴角一掀,露出一個相當詭異的笑容:“娘娘好象很怕在下啊!可是,為什麽呢?我們今日不是第一次見麵嗎?”

他一邊說,一邊朝我這邊走了過來,黑亮的雙眸如有磁性般控製了我的行動,竟讓我一步也動彈不得。

不單是掌心,我的後背和額頭,也漸漸滲出了點點冷汗……

眼前忽然一閃,心中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瞬而過。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看到步殺持刀站在我身前,小心地把我護在身後。

一樣的黑衣、黑發、黑眸,一樣的冰冷淡漠,可是為什麽我竟能感覺到空氣中有暴躁的火苗在躥行蔓延。

而且,我仿佛……是第一次在步殺身上感覺到如此凝重不安的肅殺之氣。這個白勝衣,竟強大到連步殺也要有所忌憚嗎?

再抬頭的瞬間,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不由呆了。他還是在笑,卻笑得越發妖嬈詭異,殷紅的雙唇仿佛剛剛沾過鮮血一般猩然刺目。

他的雙眼中折射出強烈的眸光,似有若無地落在步殺身上,那眸光中有憎恨、有殺意,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糾結在一起,忽明忽暗,如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但那麽強烈的感情在他眼中卻也隻是短短地一閃,短到不足一秒,那雙如寒潭般的雙眸便又回複了原先深邃、難測以及淡淡嘲弄的笑意。

“好久不見了,步殺。”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轉身牽起我的手,道:“回去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跟這種變態加人妖在一起,多一秒鍾都是折磨。

“想不到你步殺也會有不當殺手,跑來保護……祁國皇後的一天。”

白勝衣狀若無意地踏前一步,擋住了我們的路,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淩厲目光掃過我,複又落回到步殺身上,抿唇一笑道:“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

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他說的……是祈然?

我微微變色的同時步殺已於瞬息間踏前一步擋在我麵前,也堪堪遮住了我絕不該在白勝衣麵前顯露的驚詫表情。

一聲低低的淺笑從他喉中溢出,卻在這靜寂的黑夜中格外突兀:“看來你還真是很小心保護這位——娘娘!”

他特意把娘娘二字拖長了半拍,臉上的笑容卻益發顯眼。步殺握著我的手冰冷卻死緊,一語不發地拽著我繞過他,往落影宮走去。

身後忽然傳來白勝衣冷漠又隱含殺意的聲音:“然要見你。明日午時(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他會在車坩千宴園。”

步殺的腳步一頓,我的腳步和心跟著一頓。恍惚間,好象覺得原本隻存在於記憶中的祈然竟忽然回到了現實中,在我耳邊、心中慢慢深刻、鮮明。

但也隻是一頓,步殺握著我的手越加冰冷越加緊,拉著我迅速遠離了這個莫名詭異、又讓人恐懼不已的男子身邊。

我知道步殺的神色雖然一如平常無波無讕,他周身的氣息卻紊亂了。

“步殺,我不想問你為什麽祈然會把白勝衣留在身邊。”走了一段路後,我終於扯住了他的手,“可是,如果他的目的不是誘你入陷阱,我想你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天人交戰的矛盾之色,許久才道:“你這裏太危險……”

我歪頭思索了半晌,正色道:“祈然不是也在車坩嗎?一日來回仍不夠?”

步殺的黑眸慢慢透射出燦若星辰的光芒,厚實的雙唇動了動,低聲道:“絕對不要接近白勝衣。明日子時以前,我一定會趕回來。”

我微微一笑,柔聲道:“還有,你們兩個……一定要平安活著。”

步殺眼中有淺淺波光流動,鄭重地點了點頭,於瞬息間消失在夜幕中。

唉!我忍不住搖頭歎息,皇宮的守備對於步殺這種級別的高手來說,根本是形同虛設嘛。

祈然,但願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