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文官

第45章 酒桌上的真情實話

由於是老領導與老部下的關係,老方與齊書記愛人也是熟悉的。敲開門,齊書記愛人就問:“老方,你怎麽來了?”

“我……饞嫂子做的飯了!”老方說了一句很有人性味兒的話,然後徑直地進到客廳裏。

齊書記正在客廳坐著品茶,看到老方來到,估計是下午沒談上的事情,就說:你下班不回家的,來我這兒幹什麽?”

“回家,回什麽家?我現在馬上就要讓人家整下台了,哪裏還有心思回家?”老方一張嘴,就是一副喪門臉的哭腔。

“說啥呢?誰要把你整下台去?你今天這是怎麽了?”齊書記明知故問。

“老領導,難道你沒看出來?馬上就要換屆了,可是,政工科和工會,變著法兒整治我!”老方開門見山,倒也痛快。

“不就是沒廣播表揚你們嗎?這點兒事至於讓你聯想那麽多?”齊書記用了批評的口氣。

“可是,人們的議論我受不了哇!你看看,這幾天大喇叭廣播的,都是袁大頭的事跡。這不明白著要冷落我嗎?”老方講話越來越急迫,似乎自己落到政工科和工會的陷阱裏,立刻就要被致於死地了。

“冷落你又怎麽樣?那就會下台嗎?”齊書記至今還是明智清醒的,他作為“一把手”,知道如何處理這些鬧情緒的部下。

“齊書記,這幾天的事情,不是你的意思?”老方開始探底了。

“我的什麽意思?”齊書記反問。

“很多的人都分析,政工科和工會這麽大造輿論,就是為袁大頭當選做宣傳,而他們這麽冷淡我,就是意味我要下台了。”

“誰這麽說的?簡直是胡說八道!”齊書記斷然否認。

“如果不是你的意思,就是高水英和軍武合夥搞名堂。”老方做了另一個判斷。

“笑話……有我這個‘一把手’掌舵,他們能搞出什麽名堂來?”齊書記拿出了駕馭一切的氣勢。

“好了,來了就談工作。吃飯吃飯……”齊書記愛人說著,將飯菜端上了桌子。

老方一看菜上來了,立刻從兜子裏抽出了那兩台茅台酒。

“媽的,來就來唄,買東西幹什麽?買東西就買唄,買這麽貴的東西幹什麽?買了這兩瓶酒,回家不好交帳了吧?”

“我才不交帳呢,有了錢就是吃喝嫖賭!”老方擰開了酒瓶蓋,咕咚咕咚先將齊書記的酒杯倒滿,然後兩個人都興奮的撞起杯來,你一盅,我一盅,慢慢地,從這幾天的事情回憶起共同經曆過的往事,從修配廠的共同奮鬥說到袁大頭來了之後的競爭。微微地有了醉意,兩個人都放開矜持,從工作談到了感情,從上下級關係談到了彼此之間的情誼……於是,老方從齊書記的嘴裏,判斷出這幾天整治自己的人不是袁大頭,也不是高水英,而是那個乳臭未幹的小科長軍武。

“老方啊,我告訴你,有我老齊在工廠坐鎮,誰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不過,你得注意與政工科搞好關係。你不要看軍武年輕、資格淺,局裏很多的人可是看好他。連組織部趙部長都說他是‘人小能量大’將來‘大有可為’呢!”

“好了,齊書記,我的一切,全都指望你呢。隻要你不嫌棄我,我保證不讓你失望!那個軍武,我自然有辦法對付他。”

最後一句話,齊書記不知道是聽清了,還是酒後根本聽到,隻是一個勁兒地說:“好好,這才好嘛!”

老方看到齊書記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就知道他喝酒喝高了,連忙扶他停步,自己高高興興地騎上自行車,晃晃悠悠地騎回家了。

酒後的他,隻記住了一件事兒,他說自己有辦法對付軍武,齊書記連連說了個“好好”,看來,齊書記同意自己反擊了。

軍武,你個小兔崽子,敢與我作對?哼,等著瞧吧!

老方有理由輕視軍武,作為車間主任,黨支部書記,他知道總支改選的關鍵一步是計算選票。那時,誰的票數多,誰就是勝利者。至於會前的宣傳呀,醞釀啊,推薦呀,全都是扯王八蛋。自己金工車間擁有五十多名黨員,占全廠黨員總數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想讓自己落選,沒門兒!

年輕的軍武盡管可以依靠自己的才華讓輕工機械廠揚名全市甚至全省的輕工係統,但他這種才能隻能受到上級機關部門的讚譽,卻很難得到基層單位的認可。在中國基層社會裏,競爭的人們之間不僅僅拚的是才華,更是拚的社會關係,交際能力,甚至於是某種惡劣的心機和手段。在這方麵,軍武顯然是個笨伯。

政工科與工會聯合,已經造足了黨代會召開之前的輿論。鉚焊一車間照樣是組織大幹,組織宣傳,廣播喇叭不斷地傳來他們的實幹事例和喜報訊息。隻是,金工車間麵對這一切,不再像剛剛開始那麽激烈的反映著自己不滿的情緒,相反,他們好象是適應症了這種被冷落慢待的氛圍,竟然采取了麻木不仁的態度。

“科長,你不覺得,這幾天來,金工車間表現的很怪嗎?”這一天下班之前,英娣梳理出了《工作報告》的大體框架,心情十分輕鬆,就與軍武閑談起來。

“怪?怎麽怪了?”軍武隨意的問道。

“你看,開始你不表揚金工車間,老方來到工會暴跳如雷地鬧了一通。這幾天,他們不但不鬧,反而一篇稿子也不送了。”

“他是見自己沒有了競爭取勝的希望,自暴自棄了吧!”軍武想當然地說道。

“我看,不那麽簡單……”英娣隨後就擰緊了眉毛,深深的思考起來,像是發覺這其中有什麽奧妙似的。

“還能有什麽原因?”軍武這次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就追問道。

“科長,挺袁倒方,這是齊書記親自交代給你的任務嗎?”英娣悄悄地問。

“齊書記沒那麽明確表態,但是,這是他和高書記兩個人都同意的意見。”

“據你觀察,齊書記的決心大嗎?”英娣問道。

“有點兒猶豫不決。他擔心老方到時候受不了這個打擊。”軍武不知不覺地說出了會議上的實情。

“糟了!”英娣聽到這兒像是吃了一驚,立刻說道,“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說了這一句話,沒容軍武問她,她就將資料室整理文件的小朱喊了出來,說:“小朱,別忙那些沒用的了。來,咱倆幫科長分析分析局勢……”

“什麽局勢?我也不明白。”小朱低頭走了出來,不知道英娣急三火四地叫她出來幹什麽。

“小朱兒,咱們倆都是軍武科長親自選調來政工科的,雖然咱們年輕,可是得為科長的前途著想,科長將來站穩了腳跟,咱們會跟著借光。科長要是被人整治了,咱們也就該倒黴了。”

“怎麽,整治科長?誰敢整治軍武科長,他現在是剛剛提拔的政工科長,幾天之後就是總支委員,整治他,不是找不自在嗎?”小朱心裏充滿了樂觀情緒。

“小朱兒,你知道嗎?科長現在肩負重任,同時也站到了風口浪尖上。好人羨慕他,擁護他,勢利小人奉承他、利用他,壞人則是忌妒他,恨他,甚至要整治他。這事兒,咱們倆可得多長個心眼兒,不能讓人家把咱們的科長算計了。”

“嗯……”小朱像是聽明白了英娣的意思,認真的點了點頭,又問:“英娣姐,你說,我們應該注意些什麽?”

“多探聽些消息,及時報告給科長。這幾天,我覺得金工車間有名堂。前幾天,還連篇累牘往我這兒送稿子,一個勁兒地要我關照。可是,為什麽突然間他們就立刻寂靜下來了。這不是老方的一貫作風啊!”

“嗯,我注意打聽一下消息。”小朱的神色馬上就凝重起來,然後為軍武續上了茶水,收拾挎包準備下班了。

軍武提醒她們兩個人都注意安全,然後鑽進資料室,躺在**抽起了煙。現在,他才知道這家工廠的事情,遠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麽簡單。

下午,他與自己的師傅,維修車間張主任聊天兒,師傅告訴他:當初輕工修配廠擴大為輕工機械廠時,齊書記原本想提拔老方擔任廠革委會副主任的,因為一些元老反對,此事未成。後來,因為上級要求革委會班子中必須要有女性代表,高水英就從財務科長位置爬了上來。當時,老方不服氣,罵高水英是讓齊書記睡了之後賣身上來的。所以,對高水英不屑一顧,這樣,高水英隻得站在袁大頭一方,靠袁大頭的支持維持自己的地位。袁大頭的工作成績超過了老方之後,局裏多次指示要提拔重用袁大頭,起碼先要進入黨總支領導班子,可是,因為老方在那兒擋著,袁大頭始終也沒能被重用起來。最後,師傅還囑咐軍武:“你想幹什麽我不介入。可是,千萬不要得罪老方。他與齊書記可不是一般關係呢!”

聯想到剛才英娣提出來的問題,他覺得這個老方不是被自己整治的老實了,而是逼得他采取了退守****的策略,至於這個具體策略是什麽?他不得而知,但是,他斷定這個老方不會束手就擒。袁大頭幹得這麽衝,他老方竟然能夠阻攔住他前進的步伐,看來,這個人確實是很厲害的。如果不是他本人有手腕,就是借助了上級領導的力量。不然,袁大頭不至於輸得這麽慘!現在,自己站在袁大頭一邊想要淘汰他,這事兒能做到嗎?

當然,按照正常情況,他這麽幹必須得到齊書記的充分支持才行。如果齊書記堅定的站在自己這一邊打壓老方,自己是穩弄勝券的。起碼,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危險。因為自己是在貫徹領導意圖嘛!可是,如果在這件事上齊書記的立場不是那麽堅定,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那就很有可能輸得很慘。弄不好,老方拿不掉,自己卻要被人家弄下來。現在自己之所以這麽信心百倍,源於一個信念:自己是即將當選的總支委員,負責組織工作。可是,那隻是一種可能,不是現實。假設這個可能不能實現,自己不過就是個中層幹部,那麽,自己哪有力量改變工廠派係鬥爭的格局呢!

萬一自己失敗了,齊書記會承擔一切責任嗎?如果將來齊書記采取左右搖擺的立場,自己豈不是輸得很慘?

媽的!軍武掐一滅了一支煙頭,忽然想起部隊黨政首長之間勾心鬥角的故事來。政委早就有提拔自己意願了,可是團長卻以自己不懂軍事技術為由,始終將自己拒之門外。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為部隊寫了那麽多稿子,最後得到的照顧也僅僅是默許自己在城市談戀愛並將自己的關係轉入到城市來安置,就覺得自己很虧。虧的原因,就在於自己不熟悉黨政領導之間的矛盾,一味兒地站在政治首長一邊賣命。自己當警衛員時,團長就幾次提醒自己參加教導隊的訓練班,為將來去連隊任職打好基礎。可是,自己總覺得有政委關心自己,將來提幹還有問題嗎?後來果真就出現了問題。幸虧有崔鳳這條路,沒讓自己落到回農村修理地球的田地,若是沒有崔鳳,自己這一輩子豈不是完蛋了!

想想這些人際關係的亂事兒,真是很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