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文官

第183章 冷血丈夫 (2)

黃寶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吳安分趁機問,她怎麽死的,說說……別一個人憋著。

黃寶呆滯地瞪著吳安分,那話就在嘴邊了,吳安分伸手就能接住,可黃寶突地一擰脖子,我都說過了,你別再問我。

吳安分乞求,兄弟,你告訴我好不?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

黃寶冷冷道,我說的你不信,我編不出來。

吳安分想抓黃寶的手,黃寶縮回去了。吳安分問,賈文明不讓你說?

黃寶霍地站起來,別亂扯好不好?你沒資格審問我。

吳安分呆了呆,臉上就現出寒氣,我不信你敢走出這個門。黃寶,別把自個兒當回事,逼急了,有你難堪的。

黃寶問,你要怎樣?他用慍怒掩飾著膽怯。

倆人僵持著。

吳安分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走吧。

吳安分帶著醉態回到旅店,沒把黃寶灌醉,倒把自己灌暈了。黃寶難對付啊,吳安分恨不得砸他幾拳。

對麵**的黑提包不見了,吳安分的半瓶酒也沒了影兒。吳安分躺了躺,鴨嘴又賊兮兮地進來,從提包拿出半瓶酒,正是吳安分的。鴨嘴解釋,他收拾東西不小心裝進去的,發現就趕緊送回來,本來他已經退床,現在還得住一宿。吳安分說,半瓶酒還值得送?鴨嘴正了臉色,東西再小,不是自己的,也不能亂拿。

吳安分不想說話,可鴨嘴很饒舌,幾乎問到吳安分三代以上的事。說一會兒,鴨嘴探出頭聽聽,很神秘的樣子。吳安分猜不出他幹啥。過了約半個小時,外邊傳來嘈雜的聲音。鴨嘴興奮地說,又一對野鴛鴦撞槍上了。他拍拍吳安分,喊吳安分出去喝酒。吳安分說喝不動了。鴨嘴出去拎了顆羊頭,說,你的酒,我的菜,咱倆就在這兒喝。難得一個陌生人如此熱情,吳安分坐起來陪他。

鴨嘴酒量並不大,二兩酒下肚,燒得耳朵都紅了,話也越發多了。他問了吳安分一年掙多少錢,說不行啊老弟,你得想法子,這個社會遍地是錢,就看你會不會撿了。鴨嘴把自己的底兒亮出來,吳安分聽出意思了。

鴨嘴是線人,專盯嫖娼。他不是盯小姐,小姐在豪華賓館,他進不去,隻盯那些三四十歲的婦女。她們專在車站拉客,要價也低,談成就到附近小店開房。鴨嘴打個電話,公安迅速出擊,便能現場抓獲。公安按罰款的百分之二十給鴨嘴提成。下午鴨嘴舉報了一下,已經領到手八百。本來鴨嘴準備回去了,又撞上一對野鴛鴦。鴨嘴咬著舌頭說,今天太走運了。

若不是發現那對野鴛鴦,鴨嘴就把吳安分的酒順手牽羊了。鴨嘴太得意了,說漏了嘴。吳安分沒想到縣城還有這號人,真是林子大了啥鳥都有。他那麽想讓黃寶酒後吐真言都白費勁兒,他提個頭兒,鴨嘴全吐了出來。鴨嘴說,咱倆有緣分,我教給你條經驗,你領相好的過夜,就去住賓館,可別心疼錢住這種小店,讓公安查住,拿不出結婚證就算嫖,罰你沒商量。吳安分說,這麽厲害呀。鴨嘴說,那當然,我再交個實底,我舉報的多是偷情的,就算他們不開房,在家,我知道一樣報。

吳安分對鴨嘴厭惡到嗓子眼兒了。如果他知道吳安分和徐娥子的事,恐怕吳安分被罰得下輩子也翻不起身。吳安分在黃寶那兒窩了一肚子火,正沒地方發泄呢。他一拳打過去,罵,滾,少煩老子!

鴨嘴被吳安分打蒙,脖子起伏著,不知還有多少話想躥出來。他說,你醉了吧?我是你的朋友。吳安分罵,誰他媽醉了,老子打的就是你,交你這號朋友,下輩子連條長蟲都轉不了。鴨嘴緊張地退到門口,我去派出所告你,逃了。

吳安分揮揮拳頭,兀自笑了。這一鬧,酒意全無。吳安分擔心鴨嘴算後賬,那家夥畢竟是線人,和公安套得上關係。於是退了房,連夜趕回。

第二天,吳安分還睡著,村長就上門了,身後是陰著臉的賈文明。吳安分以為草場出了問題,忙問,逮住了?賈文明對村長說,你忙吧,我和老吳談談。吳安分聽賈文明語氣不對,做了挨訓的準備。賈文明眯著小眼,使目光有了更堅硬的力度。吳安分有些心虛,他沒完成賈文明交代的任務。

過了好久,賈文明聲音空空地問,聽說你調查黃寶女人的事?

吳安分吃了一驚,賈文明這麽快就知道了?隨即說,我隨便問問。

賈文明生氣地說,你是護坡員,不安心看草場,瞎幾吧跑啥?你咋就有這麽大興趣,那女人和你有屁關係!想知道啥,問我好了。

吳安分不敢和賈文明硬碰,又不甘心徹底投降,賈文明如此迅速地上門,足以說明他的重視與心虛。吳安分笑笑,柔軟的話裏夾了幾根硬刺,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奇怪,張小花死了,好多人都怕提她。死人有啥可怕的?還能從土裏鑽出來咬一口?

賈文明說,這有啥奇怪的?說句難聽的,攤在你身上,你願意別人抓你的傷口?

吳安分說,那是。

賈文明說,那件事鄉裏已作了妥善處理,作為死者家屬,黃寶沒有任何異議。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你冒冒失失提起來,不是有別的用心吧?

吳安分檢討,我吃飽了撐的。

賈文明說,老吳,我是代表鄉政府和你談,你可別做傻事啊。已經是警告了。

吳安分保證,再不多嘴了。

169冷血丈夫

黃寶正給一位婦女稱瓜子。黃寶剪去了長發,顯得很精神,臉上是買賣人常有的那種虛浮的笑。你買點兒啥?認出是吳安分,突然間,他的目光跳了一下,笑意稀裏嘩啦灑到地上。

那位大鼻子婦女叫,你的秤準不準,一斤就這麽點兒?

黃寶說,大姐,看你說的,少一兩,我賠你一斤。

可黃寶的神色實在讓人起疑,大鼻子婦女不甘地掂了掂。黃寶抓了一大把,大姐,算我送你的。婦女卻忽然不買了,說沒裝錢。顯然,她不信任黃寶了。

吳安分問,生意怎麽樣?

黃寶說,剛開,看不出來,買賣不好做,見誰都裝孫子。黃寶已鎮定下來,表情冷淡。吳安分還記得那天黃寶悲憤交加的樣子,現在一點兒痕跡也沒了。黃寶眼裏的敵意不是仇視,吳安分雖是粗人,還是覺得出來,那是對吳安分的防範。黃寶肯定猜出吳安分不是無緣無故來的。

吳安分問黃寶沒個坐的地方。黃寶拽把凳子丟給他。吳安分掏出煙給黃寶,黃寶擺擺手,掏出煙,自己點上。

吳安分說,我早就想來看看你。

黃寶無言。

吳安分說,那件事我很難過,一直想找你說說。今兒就是向你賠罪,你有火就發,哥這張臉由你糊,你就是撕下來卷了煙抽,我也不吭一聲。

黃寶的手抖了抖,輕聲說,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和你也沒啥關係。

吳安分歎口氣,幹那個破差事,得罪了不少人,可我也得掙錢呀。別人養活一家,我不能連自個兒也養活不了。要是有你這麽個攤子,誰還幹它?

黃寶問,你騎摩托來的?顯然,他不願提及自己的果品店。

吳安分點點頭,一年多少租金?

黃寶說,一萬,借了點兒,自個兒貼了點兒,總賣苦力也不是辦法。

黃寶藏得嚴嚴實實,一個洞也不想露給吳安分。吳安分憋不住了,黃寶得了八萬塊錢已不是秘密,還有什麽藏頭?於是徑直問,鄉裏答應的錢還沒到手?

黃寶頓了頓,緩緩地搖搖頭。

吳安分說,去告他呀。

黃寶冷笑,告誰?

吳安分說,告鄉政府,告賈文明,你一告,他們就乖乖給你錢了。

黃寶說,我不想惹這個麻煩。

吳安分說,張小花的死和他們有關。

黃寶糾正吳安分,她犯了心髒病。

吳安分說,不對吧,你到鄉裏的時候,張小花已經不行了,你怎麽肯定她犯了心髒病?是賈文明告訴你的,還是獨眼周告訴你的?張小花有心髒病嗎?

黃寶噌地站起來,青著臉說,你什麽意思?審問也輪不著你。

吳安分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張小花怎麽死的。

黃寶幾乎吼了,你掂清了,她是我媳婦!

吳安分反而笑了,所以我才來問你,你看過張小花了,肯定知道她怎麽死的。

黃寶問,你跑這麽遠,就為問這個?這和你有啥關係?你不要欺負人,捅人傷疤自個兒取樂。我知道你厲害,沒人敢惹。這兒可不是灘北,我不怕你。

吳安分說,我沒讓你怕我,我隻想知道真相。

黃寶說,她犯了心髒病,信不信由你。

吳安分說,你撒謊,你肯定撒謊了,你的眼睛都是藍的。

黃寶怒道,你出去,別影響我做生意。

黃寶像個木頭疙瘩,吳安分啃了半天,什麽也沒啃上。他不僅不肯說出張小花怎麽死的,連那八萬塊錢也不肯承認。他不敢講張小花的死因,他一定保證過。看得出,他得了錢,心裏並不輕鬆。或者說,他本來輕鬆了,吳安分提起,他又壓了塊石頭。黃寶的嚴加防範沒讓吳安分放棄,相反,越發揪緊了吳安分。那感覺是痛中夾著癢,癢中又摻著痛,極其難受。吳安分不信撬不開黃寶的嘴巴,他的嘴就是鐵水澆鑄的,也有漏縫兒的地方。

吳安分在一個小吃攤停下來,要了一盤豬頭肉,四個羊蹄,一盤花生米,一碟辣椒,一瓶白酒。攤主樂壞了,顫著肥胖的紅臉恭維,一瞧您就是條漢子。吳安分笑笑。和黃寶磨嘴皮子那陣兒,肚子就提抗議了。吳安分邊吃邊瞅著街上的行人。他很少到縣城。他喜歡待在鄉村。一個男人,尤其像他這樣的光棍,有酒有女人就足夠了。縣城好是好,可在這兒,誰能認得他吳安分?行人的目光從吳安分臉上溜過,沒有絲毫停頓,在他們眼裏,吳安分和一塊磚頭、和油膩膩的桌子沒什麽區別。終於有一位中年婦女多看吳安分一眼,吳安分感激地衝她一笑。那婦女受了驚嚇似的,突然加快步子,走過去了,又回了回頭,表情已是相當厭惡了。吳安分的情緒頓時糟糕透了,覺得自己坐在這兒實在愚蠢。張小花已經死了,知道她的死因又有什麽用?黃寶不願提,黃老大不願提,賈文明肯定更不願提,他幹嗎要翻出來自找沒趣?沒人說吳安分的不是,吳安分犯不著折騰。這個時候,他應該躺在家裏睡大覺,夜裏找相好的痛快一番。他媽的,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吳安分抓起酒瓶子猛灌,決定喝完就回家。

攤主勸,兄弟,你騎摩托可不能這麽喝酒。吳安分說我不會少給你錢。攤主說,兄弟,我是為你好,你非這麽喝,我可報警了。吳安分遲疑,攤主趁機把酒瓶蓋住,留著下次喝,我送你一碗麵。兄弟,遇事想開些,瞧我,頭天離婚,第二天就娶一個。隻要別把自己搞垮,這年頭要啥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