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文官

第184章 冷血丈夫 (3)

吳安分脫口道,我要一個張小花,你搞得來?攤主怔了怔,張小花?是個女人吧?我搞不來張小花,但能搞來張小梅、劉小梅,這有什麽區別?

吳安分打斷他,別他媽的囉嗦,算賬!

攤主樂顛顛地說,我眼力不錯,兄弟夠漢子。

吳安分問附近有沒有小店,攤主往巷子裏一指,巴久家呢,隨你挑。

吳安分把那半瓶酒揣進懷裏,找了個旅店住下。不能這麽回去,還得找黃寶。攤主勸吳安分得想開,吳安分反想不開了。一個鮮活的人瞬間就沒了,他怎麽想得開?事情是過去了,也沒人責罰吳安分,就算有人提起,吳安分也能推得幹幹淨淨,正因為這樣,吳安分就更為不安。張小花的死畢竟和他有關係,他為什麽不能知道真相?他一定要弄清楚。

吳安分睡了一會兒,被吵鬧聲驚醒。坐起來,看見對麵**躺著個破提包,想必是他睡覺時又住進一個。吳安分正要出去,一個男人神色詭秘地探進頭,問吳安分醒了,可惜把好戲誤了。男人的嘴唇又寬又扁,似乎和鴨子有血緣關係。吳安分一頭霧水。鴨嘴問吳安分是不是要出去,咬在吳安分屁股後麵說他暫時歇歇腳,不打算住。吳安分沒理他,這家夥肯定吃錯藥了,他住不住與吳安分有什麽相幹?

黃寶靠在門口,兩手抱著一個鋼化塑料杯。杯裏泡著厚厚一層茶葉和金蓮花。他盯著水杯,仿佛水底藏著魚。吳安分咳嗽一聲,黃寶抬起頭,稍稍有些慌亂。吳安分說,我又來啦。黃寶靜靜地看著吳安分,慢慢將慌亂抹去,伸長腿,有意阻擋吳安分進去。

吳安分左右看看,忽然笑了,其實外麵比屋裏好,別看到處是人,可誰也不認識誰,和野攤沒啥區別。

黃寶的表情動了動,卻不想就範,依然保持那個冰冷的姿勢。一個行人在攤前停了停,黃寶趕緊迎上去。黃寶返回,徑直進屋。吳安分發現黃寶的腿似乎有點兒瘸。

黃寶把凳子重重地擱在地上,粗聲粗氣地問,你究竟要怎樣?

吳安分說,咱倆好歹一個村的,就算你現在是老板,也不能這麽瞧不起人吧。

黃寶說,你影響我做生意了。

吳安分說,屁股上的泥點子還沒揩幹淨,就一口一個生意,錢就這麽當緊?

黃寶敵視地瞅著吳安分,這話該問你自己。

吳安分說,我的錢來路正當。

黃寶馬上**地問,誰的錢來路不正當?

吳安分怕搞僵,打哈哈,那些貪汙犯呀!賈鄉長說前幾天又判了個死刑,咱們沒這資格。

黃寶問吳安分喝水不。

吳安分說當然喝了,最好把你的茶葉給我泡點兒,別加金蓮花,草場到處是那玩意兒。你說草場看得那麽嚴,城裏人從哪兒搞到的?

黃寶端杯的手抖了抖,水晃出來,手背頓時濕了。

吳安分說,哎喲,可別燙著。

黃寶和吳安分隔開距離,道,別繞彎子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吳安分笑笑,我想請你吃飯,今天晚上,怎樣?

黃寶說,我沒空兒。

吳安分說,不著急,你什麽時候關門咱什麽時候去。你晚上沒約會吧?

黃寶皺皺眉,幹嗎不在這兒說?

吳安分說,我住下了,咱哥倆好好聊聊。

黃寶無法擺脫吳安分,又不能徹底翻臉,鼻子幾乎錯位。吳安分清楚黃寶不好受,他惡意地想,誰讓你把張小花忘掉了呢。吳安分固執地認為黃寶已經把張小花忘了,黃寶的眼裏沒有悲痛和哀傷,至少不是吳安分想象中的。

黃寶早早收了攤。旁邊有個飯館,黃寶不樂意去,而是選了車站對麵的爆肚館。黃寶的心思曲曲折折的。倆人麵對麵坐了,黃寶臉色活絡了點兒,說這頓飯他做東。吳安分說不,這次是我提出來的,下次你來。黃寶眼裏滑過一絲陰影,吳安分裝沒看見。

吳安分說咱倆還沒喝過酒吧,今兒放開喝。黃寶喝酒絕不是吳安分的對手,吳安分想灌醉他。酒後吐真言,吳安分非得從他肚裏掏點兒東西。吳安分說還是縣城好啊,要啥有啥,不像三結巴酒館,就點兒頭蹄雜碎。不過,在三結巴那兒喝酒能聽戲。黃寶問,什麽戲?吳安分說,聽三結巴和女人吵架啊。我在外邊喝,他倆在裏麵吵。三結巴女人也有點兒結巴,那次最好玩,三結巴女人罵三結巴,腦袋像……褲……褲……怎麽也罵不出褲襠。三結巴急了,回罵,你才是……褲……褲……三結巴比女人反應快,拍著腿說,這兒!這兒!

黃寶笑了,但依然保持警惕,一再強調自己喝不了酒,每次隻抿一小口。吳安分兩瓶啤酒光了,黃寶僅喝下小半瓶。吳安分說,這麽不給麵子?黃寶愁眉苦臉地說,我喝酒跟喝毒藥差不多,實在咽不下去。吳安分說,哪有爺們兒喝不了酒的?來,我幫你。抓起酒杯端到黃寶嘴邊,幾乎是灌了。黃寶往旁邊一撥,酒杯摔在地上。

黃寶惱火地說,你怎麽灌我?

吳安分的喉結動了動,擠出點兒笑,我脾氣急。

服務員換了個新酒杯。吳安分說,你不想喝算了。

黃寶放緩語氣,你也少喝點兒。

吳安分問,這麽長的夜,你怎麽打發?一個人的日子難過啊。

黃寶目光迷離,撲閃著陣陣霧氣。

吳安分壓低聲音,我知道你不好過。這麽多年的夫妻,最後一麵也沒見上,放在誰頭上也受不了。好端端的一個人……她怎麽就……唉!

黃寶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吳安分趁機問,她怎麽死的,說說……別一個人憋著。

黃寶呆滯地瞪著吳安分,那話就在嘴邊了,吳安分伸手就能接住,可黃寶突地一擰脖子,我都說過了,你別再問我。

吳安分乞求,兄弟,你告訴我好不?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

黃寶冷冷道,我說的你不信,我編不出來。

吳安分想抓黃寶的手,黃寶縮回去了。吳安分問,賈文明不讓你說?

黃寶霍地站起來,別亂扯好不好?你沒資格審問我。

吳安分呆了呆,臉上就現出寒氣,我不信你敢走出這個門。黃寶,別把自個兒當回事,逼急了,有你難堪的。

黃寶問,你要怎樣?他用慍怒掩飾著膽怯。

倆人僵持著。

吳安分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走吧。

吳安分帶著醉態回到旅店,沒把黃寶灌醉,倒把自己灌暈了。黃寶難對付啊,吳安分恨不得砸他幾拳。

對麵**的黑提包不見了,吳安分的半瓶酒也沒了影兒。吳安分躺了躺,鴨嘴又賊兮兮地進來,從提包拿出半瓶酒,正是吳安分的。鴨嘴解釋,他收拾東西不小心裝進去的,發現就趕緊送回來,本來他已經退床,現在還得住一宿。吳安分說,半瓶酒還值得送?鴨嘴正了臉色,東西再小,不是自己的,也不能亂拿。

吳安分不想說話,可鴨嘴很饒舌,幾乎問到吳安分三代以上的事。說一會兒,鴨嘴探出頭聽聽,很神秘的樣子。吳安分猜不出他幹啥。過了約半個小時,外邊傳來嘈雜的聲音。鴨嘴興奮地說,又一對野鴛鴦撞槍上了。他拍拍吳安分,喊吳安分出去喝酒。吳安分說喝不動了。鴨嘴出去拎了顆羊頭,說,你的酒,我的菜,咱倆就在這兒喝。難得一個陌生人如此熱情,吳安分坐起來陪他。

鴨嘴酒量並不大,二兩酒下肚,燒得耳朵都紅了,話也越發多了。他問了吳安分一年掙多少錢,說不行啊老弟,你得想法子,這個社會遍地是錢,就看你會不會撿了。鴨嘴把自己的底兒亮出來,吳安分聽出意思了。

鴨嘴是線人,專盯嫖娼。他不是盯小姐,小姐在豪華賓館,他進不去,隻盯那些三四十歲的婦女。她們專在車站拉客,要價也低,談成就到附近小店開房。鴨嘴打個電話,公安迅速出擊,便能現場抓獲。公安按罰款的百分之二十給鴨嘴提成。下午鴨嘴舉報了一下,已經領到手八百。本來鴨嘴準備回去了,又撞上一對野鴛鴦。鴨嘴咬著舌頭說,今天太走運了。

若不是發現那對野鴛鴦,鴨嘴就把吳安分的酒順手牽羊了。鴨嘴太得意了,說漏了嘴。吳安分沒想到縣城還有這號人,真是林子大了啥鳥都有。他那麽想讓黃寶酒後吐真言都白費勁兒,他提個頭兒,鴨嘴全吐了出來。鴨嘴說,咱倆有緣分,我教給你條經驗,你領相好的過夜,就去住賓館,可別心疼錢住這種小店,讓公安查住,拿不出結婚證就算嫖,罰你沒商量。吳安分說,這麽厲害呀。鴨嘴說,那當然,我再交個實底,我舉報的多是偷情的,就算他們不開房,在家,我知道一樣報。

吳安分對鴨嘴厭惡到嗓子眼兒了。如果他知道吳安分和徐娥子的事,恐怕吳安分被罰得下輩子也翻不起身。吳安分在黃寶那兒窩了一肚子火,正沒地方發泄呢。他一拳打過去,罵,滾,少煩老子!

鴨嘴被吳安分打蒙,脖子起伏著,不知還有多少話想躥出來。他說,你醉了吧?我是你的朋友。吳安分罵,誰他媽醉了,老子打的就是你,交你這號朋友,下輩子連條長蟲都轉不了。鴨嘴緊張地退到門口,我去派出所告你,逃了。

吳安分揮揮拳頭,兀自笑了。這一鬧,酒意全無。吳安分擔心鴨嘴算後賬,那家夥畢竟是線人,和公安套得上關係。於是退了房,連夜趕回。

第二天,吳安分還睡著,村長就上門了,身後是陰著臉的賈文明。吳安分以為草場出了問題,忙問,逮住了?賈文明對村長說,你忙吧,我和老吳談談。吳安分聽賈文明語氣不對,做了挨訓的準備。賈文明眯著小眼,使目光有了更堅硬的力度。吳安分有些心虛,他沒完成賈文明交代的任務。

過了好久,賈文明聲音空空地問,聽說你調查黃寶女人的事?

吳安分吃了一驚,賈文明這麽快就知道了?隨即說,我隨便問問。

賈文明生氣地說,你是護坡員,不安心看草場,瞎幾吧跑啥?你咋就有這麽大興趣,那女人和你有屁關係!想知道啥,問我好了。

吳安分不敢和賈文明硬碰,又不甘心徹底投降,賈文明如此迅速地上門,足以說明他的重視與心虛。吳安分笑笑,柔軟的話裏夾了幾根硬刺,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奇怪,張小花死了,好多人都怕提她。死人有啥可怕的?還能從土裏鑽出來咬一口?

賈文明說,這有啥奇怪的?說句難聽的,攤在你身上,你願意別人抓你的傷口?

吳安分說,那是。

賈文明說,那件事鄉裏已作了妥善處理,作為死者家屬,黃寶沒有任何異議。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你冒冒失失提起來,不是有別的用心吧?

吳安分檢討,我吃飽了撐的。

賈文明說,老吳,我是代表鄉政府和你談,你可別做傻事啊。已經是警告了。

吳安分保證,再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