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妃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已深沉,蕭煜獨自坐在禦書房內沉默不語。房裏麵隻有一盞燭火,微弱的燭光無法將偌大的禦書房照亮,蕭煜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搖晃的燭光中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慕容無雙來過一次,他避而不見,安言和流螢求見也被打發走了,唯有程公公守在門口。他現在不想聽到任何人說起林月這個名字,他怕自己會後悔,會不顧一切的騎馬出把她追回來。

“主子,快三更了,您早些歇著吧,明早還要上朝。”程公公抱著拂塵輕悄悄的走進來,對蕭煜道。

蕭煜按了按脹痛的眉心,對程公公道:“你先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再坐一會兒。”頓了頓又叫住他,補充道,“朕今晚不會寢宮了,去把朕的朝服拿來。”

程公公領命下去,剛出門就看到一個新來的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喘著粗氣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蕭煜現在心情不佳,最受不了下人大喊大叫,程公公怕這小太監不懂規矩,惹惱蕭煜,忙攔住他,低喝道:“慌什麽慌!三更半夜在禦書房門前如此喧嚷,成何體統!”

小太監一看到程公公,嚇得連忙噤聲。

程公公把那小太監拉到一邊,小聲問:“主子今天心情不好,別去煩他。有什麽事先跟我說。”

程公公是蕭煜身邊的人,小太監自然是信得過,忙答道:“宣荷宮那邊著火了,火勢太猛,怎麽都撲不滅,流螢大人差奴才來請皇上過去一趟。”

“宣荷宮?”程公公心裏一沉,那可不是皇後的寢宮麽?這件事他可做不了主,把小太監支喚走以後,忙進禦書房去稟報蕭煜。

蕭煜聽了,麵色一沉,震怒道:“朕沒下過命令要燒宣荷宮,這好端端的怎麽會著火?巡夜的守衛都在幹些什麽?”

程公公解釋道:“巡夜的守衛是很早就發現了,隻是火勢趁著夜風越來越大,怎麽也撲不滅。流螢統領已經帶了大內侍衛去救人了,目前還沒有人員傷亡。主子,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蕭煜連大氅也沒披,抬腳就走:“朕倒想看看這火是從何而起的!”

待蕭煜和程公公趕到宣荷宮,大火還沒被撲滅,一大群人忙得團團轉,火光映得天空一片透亮,宛如雲霞。

“流螢!流螢何在?”蕭煜站在不遠處高喝一聲,滾滾的熱浪撲在他的臉上。

他這邊話音剛落,流螢就出現在他麵前,單膝跪地:“主子,這裏很危險,請您站遠一點。”

蕭煜冷哼一聲,猛一甩袖:“好你個流螢,朕把皇宮內院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連皇後的寢宮都能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燒成這樣,明日是不是就輪到朕的禦書房了?朕留著你們有何用?”

蕭煜這一怒,周圍立刻劈裏啪啦跪了一片人,人人口呼:“奴才知罪,請皇上責罰。”

“該罰你們的朕一個也不會少,先把火給朕撲了再到刑部去領罰!”蕭煜氣得胸口一陣沉悶,低下頭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流螢道,“說,這火到底是怎麽回事?”

流螢垂著頭,猶豫了一下道:“主子,這個屬下也不清楚,失火的原因正在要等火撲滅以後才能追查下去。”

“不清楚?那你清楚什麽?失火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人在場?”蕭煜冷著臉問。

流螢如實回答道:“皇後娘娘入夜前已經把宮女們都遣散了,所以事發當時宣荷宮並沒有人。”

蕭煜目光沉了沉,問:“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來過宣荷宮?”

流螢道:“目前沒有發現,不過……”

“不過什麽?”

流螢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沒人才回答道:“不過入夜後,賢妃娘娘到宮門前去見了皇後娘娘一麵,當時她們說了什麽屬下不知道,隻記得閑妃娘娘回去的路上臉色不大好看……”

“這件事和閑妃能有什麽關係?”蕭煜看了流螢一眼,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對朕送走皇後之事耿耿於懷!你記清楚了,從今日開始,後宮的女主人就隻有閑妃一個!”流螢沉默,不敢再多說什麽。

蕭煜看著遠處忙碌的眾人,皺了皺眉又道:“這火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撲不滅?”

流螢答道:“據屬下調查,這些柱子木材的防燃漆麵上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塗了一層易燃的塗料,而且塗料不燒完水都澆不息。這東西,屬下之前從來沒見過,比火油還厲害。”

蕭煜唯一思索,道:“既然澆不滅,讓他們都別白費力氣了,把附近的容易燒著的東西都搬開,免得火勢蔓延。等它自己滅了再去調查起火的原因。”蕭煜頓了頓又道,“另外,你去查一查,這比火油還厲害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朕要知道誰有這麽大的膽子和這麽大的本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皇後的寢宮燒成灰燼。還有……對外就稱皇後及大皇子都已葬身火海。”

流螢領命下去辦事,蕭煜站在遠處望著漸漸弱下來的火勢,突然有個想法,這場火會不會是林月自己安排的?她走得這麽決絕,所以才燒了宣荷宮絕了他的念想,也斷了他的後路,從今往後,他們兩個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確實很像她的性格會做出來的事。

蕭煜仰起頭看著天上的半輪彎月,心中不明悲喜。從相識相知到現在,斷斷續續的糾纏了六七年,他不是不知疲倦,隻是那些疲憊在失去她這個結果的麵前都變得十分的渺小。本以為她做了他的皇後,江山美人他都有了,就再也不會有什麽不滿足,可是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果說六年前那次分別是他做的一個噩夢,那現在夢醒了,他真實的看到了她從自己身邊離開。她用過的東西,住過的屋子全都變成了一片廢墟,徹徹底底的走出了他的世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很害怕,心忍不住揪了起來,心髒無法遏製的顫抖。

他那麽愛她,怎麽會舍得放她走?以她的個性,這次走了恐怕就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出現在自己麵前。他一定傷了她的心,不然她也不會做得這麽決絕。

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是個什麽人?連廖蟬衣那麽惡毒的女人,她都能放她一馬,多年後還將她的兒子當做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這樣的她怎麽會對慕容無雙下手?如果她真的是怕有人危及她的皇後位置,她當初就根本不會跟他進宮。也許對別人來說,後宮之主的位置望穿秋水也得不到,但在她眼裏根本一文不值。

他怎麽會沒想到?他怎麽會沒想到!?

蕭煜啊蕭煜,你糊塗啊!

“主子,您是不是累了?老奴扶您先回去休息吧?”程公公發現蕭煜的麵色不對,忙上來扶住他。蕭煜回頭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笑,問:“程公公,你說,朕是不是老了?”

程公公微微歎了口氣道:“主子,您這是說什麽話,您如今正是壯年,老奴才是老得黃土都蓋到脖子的人。”

“那,為何朕會這麽糊塗?”

“這……”這話程公公哪敢接,隻得恭謹的站到一邊不言語。

蕭煜長歎一聲,繼續道:“你說,朕在皇後這件事上是不是做錯了?”

程公公答非所問,道:“皇後娘娘宅心仁厚,在民間聲望極高,足以做母儀天下的賢後。”

“你的意思,就是朕是個昏君了?”

“老奴不敢。”程公公知道蕭煜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恭敬道,“若是真要老奴說的話,老奴覺得西照國的子民需要這樣的皇後。”

“哈哈哈哈,連你都這麽說,你才見過她多久……”

“老奴活了這麽多年,別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很準的。皇後娘娘眼神透徹,心思沉穩,不是會不折手段,錙銖必較的小人。”程公公大膽諫言道,“倒是霜華宮裏的那位,老奴看著像是心口不一,藏得住心思的。”

蕭煜嘴角挽起,十分的苦澀:“這些話,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朕?如今人都走了,朕已經追悔莫及了!”

程公公道:“主子稍安勿躁,這件事並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從麵上看來,是主子您趕走了皇後娘娘,可皇後娘娘原本就不適應宮裏的生活,主子您放她走也是遂了她的心願,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說朕放她走還放對了?”蕭煜難以置信的看著程公公,“她這回是真的走了,朕上哪去尋她?”

“主子,別忘了,您可是九五之尊,您要找一個人哪裏還有找不到的?”程公公難得露出老奸巨猾的一麵,對蕭煜道,“皇後娘娘離開皇宮後會找誰,咱們就在誰那裏安排人守著。皇後娘娘不會聯係主子您,有些人她還不會跟他斷交,主子隻要稍加留意就是了。”

蕭煜被程公公這番話一說,有種撥開烏雲見月明的感覺,忍不住笑道:“好,好!就按你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