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世界上來的最慢的不是蝸牛,而是一種叫幸福的東西。

世界上走的最快的也不是光,還是一種叫幸福的東西。

樊宇枕著遲鵬的手臂,借著月光偷偷仰望愛人的臉頰——他的眉毛,那麽黑,挑高一點就是開玩笑的預兆;他的眼睛那麽亮,雖然現在緊閉著,但是隻要他一睜開,陽光都不及他耀眼;他的鼻梁高高的,和他的主人一樣倔強;他的嘴唇有點厚,吻上去的時候很溫暖,很舒服;他的下巴上有了胡子茬,有點紮人,他總喜歡在刮胡子之前去蹭蹭自己的脖子,欺負夠了才去打理;他總喜歡說,小宇,我愛你,我隻愛你......

手撫上遲鵬寬闊肩膀,樊宇眼角又開始泛酸,這幾周,他真是著了魔,白天對著遲鵬眉開眼笑,晚上就看著他發呆直到天亮。偶爾兩次被遲鵬發現黑眼圈,他支支吾吾正不知如何是好,遲鵬卻笑:“就知道你晚上你偷看我!”

“啊?”樊宇嚇了一跳,急忙抬頭看他,心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安,百分之一的期盼,他是被施了咒語的那一個,說出來就會天打雷劈,他盼著遲鵬能自己察覺,又深知這樣會讓事情陷入更加無法收拾的局麵。所以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呆呆傻傻的注視著愛人,一瞬不瞬。

“小家夥一定是太愛我了,對吧?白天看不夠,所以晚上要加班。哈哈。”遲鵬關上門上班去了。

門砰的關上的一刻,樊宇的心被震的七零八落,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隻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命運真的沒有聽見他的祈禱。

被子疊到第三遍,連細小褶皺都抹平了,可樊宇還是舍不得放下,那上麵餘有遲鵬的氣味。

隨手打開電視,跳躍出來的,依舊是遲鵬最愛的頻道。遲鵬向來不愛看電視,一直都是跟著樊宇看,偶爾換台時看見一個喜歡的,就隨口稱讚了一句,樊宇在旁記下了,每次都會有意無意的把電視轉到那個頻道,不管遲鵬在與不在,他都會盯著那個頻道看很久,有時候甚至會不自覺呼呼睡去,醒來電視依舊在嘰嘰喳喳。隻要一看是遲鵬愛的那個頻道,樊宇就會覺得安心。

今天絕對不能再切到手指了,樊宇暗暗叮囑自己,他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光想著怎麽演戲騙過遲鵬的眼,做飯完全不在狀態。味道不好,倒還可以將就,就是這個,成天跟自己的左手過不去,三天兩頭綁創可貼,叫遲鵬頗為不滿。

“如果下次你再切到手指頭,以後這廚房就是你的禁區!”遲鵬下了鐵規矩。

可這絕對是要樊宇的命,三個月多麽短的時間,白駒過隙,再剝奪了他為遲鵬做飯的權利,那還不如直接打他一頓來的痛快。

“今天有沒有切到手指頭?”遲鵬提前下的班,樊宇知道,他這是不放心自己。

“真沒,不信你檢查。”樊宇驕傲的把十個指頭挨個數給他看,可遲鵬哪裏肯僅僅是看,隻見他小心翼翼托起樊宇的十根手指,像吻珍寶一樣,挨個吻遍。樊宇連忙把頭轉過去,豆大的眼淚掉在鍋灶邊,悄無聲息。

樊宇自從畢業之後,並沒有出去找工作,一個多月以來,一直窩在家裏做遲鵬的賢內助,廚藝水平可以說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喜的遲鵬吃撐了就抱住他不撒手:“小宇真好,有你在,肯定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你就酸吧......”樊宇左躲右閃,沒擋住那張油哄哄的嘴巴鋪天蓋地親過來,弄得自己一臉油光。

“嫌我酸?那我就送你甜的。等一下,”遲鵬也不知從哪裏翻出一個黃澄澄的梨,獻寶似的捧上,“今天午休的時候,同學來看我,拎了四個來,結果被同事分光了,就剩這一個,小宇你嚐嚐,可甜了。”

樊宇嚇得往後倒退了一大步,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鵬,你知不知道,不、不能分‘梨’!?絕對不行......”

“這是迷信說法,你也信?”遲鵬削了一大半塞給他,美美的看著他笑,“我們是永遠不會分離的,對吧,小宇?”

樊宇一時無言以對,不知怎麽的就接過來他遞過來的半塊梨,在遲鵬殷切期盼的目光下,淺淺的咬了一口。真甜,和遲鵬的笑顏一樣甜,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麽,咽下去的時候卻是苦的澀的?這個問題,樊宇想了很久都沒有想透徹。

“現在我終於想起來,當時我原來是和著眼淚一起咽下去的。”樊宇輕輕笑了一下,鼻子有點酸。

“別笑了,你這一笑,比哭還難看。”小黑客毫不留情的打擊他。

“喂!你......”

“我?我寧願你現在痛痛快快的哭給我看,”小黑客黑亮的眼睛望著屏幕,“忍字心頭一把刀,你又不當忍者,紮自己那麽多刀為什麽還不能痛快哭一回?”

“我......”樊宇望著窗外水泥森林縫隙中殘存的子夜藍,摸摸自己的眼角,又笑了,“我早已經不會哭了。”

我舍不得

可是時間回不去了

愛你很值得

隻是該停了

沒有我你要好好的

我舍不得

最後一次抱緊你了

我們錯過的

錯了就錯了

不用擔心我

我不愛你了...

當年實在做的太小心,想哭的時候就裝著笑,一直笑,一直笑,偽裝到最後,遲鵬信了,樊宇自己也忘記,哭與笑的區別。不止是哭,連痛都遲鈍了,好比他正流著血的指頭尖。

奇怪,以前切菜,怎麽不像現在這樣不小心?樊宇呆呆的盯著那一滴鮮紅,一點一點凝固在手指尖,失去了最後的光彩。他忽然有點怕,他怕一旦失去遲鵬,一旦失去這段愛情,他就會像這滴血一樣,慢慢幹涸掉;他怕失去了遲鵬的疼愛,自己就是那道永遠沒有創可貼問津的傷口,隻能幹裂在凜冽的風中,任它吹,任它刮,任它漸漸麻木......

“小宇?”遲鵬推開家門的時候,樊宇還愣在切菜板旁邊,呆呆的注視著自己手指尖上的傷口。

“哎呀,你怎麽弄的?”慌慌張張,遲鵬丟下手裏的包,就去撕創可貼,一條沒撕開,他就丟到一邊,去撕下一條,下一條又撕壞了,隻好再下一條。手忙腳亂的了半天,好容易才歪歪扭扭的把樊宇的手指頭包裹嚴實,這才長出一口氣。

“我早跟你說過,這飯做成什麽樣都不要緊,你要切土豆絲可以等我回來,或者用切菜器,我不是上星期買回來了嗎?你放哪裏了?”看著遲鵬在原地轉圈,完全手足無措的笨拙模樣,樊宇噗嗤笑了,眼睛一擠,眼淚簌簌掉下來。把遲鵬嚇的更慌:“疼嗎,疼嗎?小宇,疼你就喊出來,別哭,別哭......”

樊宇猛的一下撲上去,整個人掛在遲鵬的脖子上,哭的淅瀝嘩啦。原本被拿來當麵具的笑容,被衝刷的幹幹淨淨。遲鵬想把他扳過來仔細看他的臉,樊宇則死都不肯,執意埋頭在他的肩窩裏,在遲鵬看不見的地方眼淚暢快流淌。雖然決定分別才短短三天,樊宇就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那夢魘一樣的別離,那命中注定要吞噬他所有幸福的別離,就在不遠處挖下深不見底的陷阱,冷笑著等他自己跳入。

而小樊宇,他卻無能為力擺脫。

遲鵬,或許會有辦法,但是他卻不能問。

“鵬。”樊宇哽咽著。

“啊?”遲鵬還在忙亂中陷落。

“我愛你。”

“嗬嗬,我知道。”遲鵬傻乎乎的一笑。

“你要記得這一句,永遠都記住。”樊宇好容易擦幹臉上的淚,卻擦不幹眼睛上蒙的那一層霧,看著遲鵬的笑臉都模模糊糊的。

“......”這下輪到遲鵬愣住,許久,許久,才顫抖著摸上樊宇的臉,“小宇,你是不是疼糊塗了?”

一把推開他,樊宇衝進了衛生間,借著水龍頭的嘩啦啦的水聲,又一次掩飾了自己的哭聲,還有一聲輕輕的,輕輕的:“鵬,對不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