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江湖

正文_第3章 上路(1)

光陰荏苒,匆匆又是一十八載,一個中秋的午後,北方的天空既高且遠,極目望去,碧湛湛的,萬裏無雲,恰正是中原大地最宜人的季節。

這時,秋陽璀璨的淇水岸邊,一支小小的渡船正穩穩地靠上西岸。

船上下來一位滿麵風塵的青衫少年,隻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子,恭恭敬敬地遞給老船夫,然後便緊一緊背囊,邁步往西而去。

“哎,這位公子,請稍等等”老船夫趕緊叫住他。

“老丈,是在下給的船資不夠嗎?”那青衫少年重又回到船邊,伸手又欲掏銀錢。

“咦,渡一次小小的淇水,哪裏用得了這麽多銀子,隻要十個銅錢就夠了。喏,這是找頭。”老船夫朗聲大笑,把那青衫少年多給的銀子還給他。

“哦,謝謝老丈。”那青衫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老船夫見他這樣,又微微一笑,關切地道:“剛才聽公子說要到朝歌去?”

“是的。”老船夫用手一指,道:“公子你就沿這條道一直往西走。不過十二、三裏路,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看到朝歌的城門了。”

朝歌,這個古老的傳說中的殷商故都,負載著數千年的王朝興替,像一個飽經滄桑的智慧老人,站立在一馬平川的鄂川北部的大地上,諦視著人世間的眾生百態,紅塵俗事。

而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也和別處的百姓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老病死循環不已。

這一天正逢“墟日”,朝歌四周城門大開,城內大街小巷人頭濟濟熙來攘往,各行各業的生意都極其興隆。

其中茶館、線莊和點心鋪的老板,夥計們都忙得腳不點地,額頭鼻尖直冒汗。

而最最熱鬧的所在則無疑是位於城東南的關帝廟了,燒香、許願的人們用繚繞煙霧和聲音笑語把這個神仙住地變成了凡間娛樂場。

而廟前的廣場上更是裏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男女老幼,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陣的喝彩,而這喝彩聲又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們循聲而去。

原來那兒有一個雜耍班正在演出。

那些擠在最裏麵的或爬在樹梢上的人們以及騎在大人脖子上的孩子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圈內的表演。

不時有人情不自禁地說道:“小妮子功夫真到家,我看了五遍了還沒看厭,下個墟日還要來看。

而其餘的人們則隻能盯著那麵半新半舊的杏黃色月牙旗上繡著的五個字:“秦家雜耍班”發愣,兩隻耳朵拚命支楞著捕捉圈內傳來的聲響。

“喂,老兄,那個走索的小女子上場沒上場?”一個矮敦敦的黑臉青年著急地扯著一個瘦高個的衣袖連聲問。

那瘦高個不耐煩地回頭撇了一眼黑臉青年,扔下一句:“早出來了。”

就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再也不理會旁人的問話。

突然,圈內傳出一個極刺耳的公鴨嗓的聲音:“小美人兒,來來來,快跟大

爺俺去銷魂銷魂。”

同時,又有四、五個破鑼嗓音在起哄:“是啊,大姑娘,別不識抬舉,在朝歌城裏,誰不吃得俺們薛公子的厲害,乖乖地到薛府大院去享清福吧。免得拋頭露麵,日曬雨淋的,心疼壞了俺們公子。”

“呸,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這是一個憤怒到極點的清脆的女聲,雖非本地口音,卻也聲聲入耳,隨即,又是清脆的“啪”的一聲,顯然是有人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好啊,賊妮子竟然敢跟公子作對?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程龍、程虎、程獅、程豹給我把這小妞兒帶回府去。”

“是。”隨著破鑼嗓門的一聲答應,拳腳相擊的“砰砰”聲,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哎呦”聲及那個清脆女子的怒叱聲,一時交集在一起。

“薛衙內又搶女人了。”不知是誰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場子裏立時大亂特亂,剛才還擠得水泄不通的廣場上霎時間剩下扭打在一起的一、二十個人。

一陣廝打之後那秦家雜耍班的旗子早已折斷在地,被踐踏得汙穢不堪,戲班中人則盡被一條長繩捆住了手腳,拴在中間的便是那個聲音清脆的姑娘。

這時那個公鴨嗓子又“呷呷”地得意地響起:“小妞兒還挺辣的,本大爺還就是愛嚐個辣貨,來,美人兒,咱倆好好親近親近。”

話音未落,這公鴨嗓子又伸出毛茸的手朝那姑娘的臉摸去。

但見那姑娘披頭散發,杏眼圓睜,情急之下將頭稍稍向右一偏,順勢一低頭狠狠地咬住這惡賊的食指不放。

一時痛得薛榮“哇哇”亂叫,他的家丁護院程龍、程虎、程獅、程豹們見主人受傷,一捋袖口,惡狠狠地衝上去又欲拳打腳踢。

“住手!”突然,薛衙內隻覺眼前一花,那姑娘麵前已多了一個陌生的青衫少年,身背行囊,麵帶風塵之色,又不是本地口音,顯是長途跋涉的外鄉人。

雖長的也敦實,但卻更像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薛容捧著被咬得鮮血淋漓的食指,呲牙咧嘴的又是一陣怪叫:“臭啃書本的,賊膽包天了,敢跟本大爺作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沒有修來玩漂亮女人的福氣。

“小子們,把這小子也給我抓回去,讓他知道知道我薛府的厲害!”

“是”即刻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一聲答應,撲上去就要捆那打抱不平的青衫少年。

那聲音清脆的姑娘見狀,不由得驚呼,“這位公子,小心了!他們的拳腳厲害。”

誰知那青衫少年既不驚慌,也不閃避,隻是以拳對拳,以腳對腳,沒過多久,把那四個凶神惡煞打翻到地上,差點哭爹叫娘,那薛榮一見苗頭不對,趕緊罵道:“別在這裏給本公子丟人現眼了,還不快回去多喊幾個來收拾他們。”

說著,他第一個拔腳就跑,跑了幾步又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甩下一句:“臭耍雜的,臭喝墨水的,今日此仇,俺薛榮非

報不可。你們等著瞧吧。”

那青衫少年見薛榮還如此張狂,握緊拳頭又欲衝上前去,卻被沙啞的聲音喚住。

“公子,萬萬不可,請留步,請留步。”

青衫少年聽這語音中充滿了焦急,便硬生生收住腳步,不解地問道:“卻是為何?”

那聲音沙啞的人又略一遲鈍便答道:“公子俠肝義膽,救了小女子和我們全班,小老兒真是感激不盡,小老兒鬥膽懇請恩公好事作到底,護送我們出城,隻怕小女仍不免遭他毒手。”

青衫少年聞言頻頻頷首道:“有理、有理、還請老伯恕在下粗心之罪,在下這就送你們出城。”

於是,這一行二十餘人便匆匆地離開了朝歌城,一口氣連夜趕了八十多裏。

天色微明時已經到了位於東岸的滑縣道口鎮,這時那聲音沙啞的漢子才招呼眾人停下腳步休息。

他說:“這裏已經是滑縣地界了,想來那淇縣的薛榮衙內也不敢在這兒太放肆,咱老少爺們都累了,該好好睡上一覺了。

“咱們先在這歇會兒,等城門開了就進去找家客棧住下,先休息一天再作打算。”

那青衫少年聽他這個一說,便走到他麵前,雙手一拱,說道:“秦老伯,既然貴班與令愛已然無虞,在下告辭了。”

那漢子一愣,忙叫道:“張恩公,張恩公,怎麽就這樣走了呢,難道是我們哪裏不好得罪了你,這叫小老兒如何是好啊。”

這聲音沙啞的漢子就是“秦家馬戲班”的班主,名叫秦悅來,與這青衫少年一夜同行,雖未能詳談,但也知道了那少年姓張,此時見他走了,忙一疊聲地叫起來。

“是啊,小女子還未報答您的救命之恩,您怎麽就走了呢?”那聲音清脆的姑娘秦小叢也焦急地出言挽留。

青衫少年此時已走出十餘丈外,聽得秦家父女之言,便回轉身來答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古訓,在下並未施恩,老伯,小姐又何必報恩?萍水相逢,一夜同行之緣,在下自當謹記。”

說著,他又雙手一拱,道:“老伯、小姐、各位大哥大嫂,請恕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別過。”

那聲音清脆的姑娘此時早料到他話音一落,拔腿便走,忙上前展開雙臂攔住去路,歪著頭,抿嘴一笑,明眸流轉,略帶嬌嗔地問道:“難道公子就這樣穿著長大嘴巴的鞋子去辦您的要事嗎?”

青衫少年聞言,忙低頭往自己腳上看,卻見一夜急奔已將兩支八成新的千層底布鞋折磨得不成樣子,積滿灰塵的鞋麵和磨損不堪的鞋底快要徹底分家,一時間甚覺難以為情,囁嚅著,竟愣在了當地。

秦班主見狀,忙道:“請恩公和小老兒、兒女們一同進城,投店休息,沐浴更衣。”

第二天上午,慣走江湖的“秦家雜耍班”又離開了道口鎮,迤邐往南而去。

秋風和暢,秋陽明麗,秋野寥闊,秋景宜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