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江湖

正文_第34章 重逢(1)

張尋自做了掌門後,心情一直鬱悶不安,他現在明白為什麽紀恩傑近年來武功毫無精進了,因為處理幫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黃龍派原和少林寺一樣,以俗家弟子為主,可是到了第九代俗家弟子中冒出了一個武林人品皆屬上上的人才,被其師父第八任掌門人指定為繼承人,此後漸漸地黃龍派弟子都成了不受剃度的俗家,與俗世的聯係也愈益密切,內外矛盾也格外地複雜起來。

張尋好在有三老的支持和方勝嶽的幫助,總算將個大亂初定的黃龍派安頓下來休養生息,可是派中的新興氣象並沒能打開他眉上的重鎖。

他的心裏一直沒有忘記自己尋父的大事,也惦記著楊清慧是否已將柳墨林安然送往杭州劉莊,同時曲阜和嶽陽的兩對義父義母以及秦小叢、真憐、石娃娃等好朋友他也未嚐有片刻忘懷。

一日,張尋正在後寺正堂悶坐,忽有小弟子通報:“有兩位女客人要見掌門。”

張尋正尋思看來訪者是誰,眼前已有一角杏黃閃過,抬頭一看,卻原來是楊清慧。

而他身旁憔悴不堪的一位白衣麗人竟然也是故人,張尋不相信地睜大眼睛,再三細看,不由地脫口驚呼“真憐!”

“張尋哥哥!”真憐低喚一聲,一下子撲到張尋懷中痛哭起來,待到張尋再三勸慰,再三詢問,才抽抽咽咽地訴說起一年來的心酸。

原來在張尋離開九寨溝後的第七天傍晚,真憐正跪在爺爺墓塔前喃喃祈禱,願神靈保佑爺爺英魂早登仙界,也保佑張尋哥哥一路順遂,早日找到父親,回來接她相聚,再也不分離。

可是,猛然間她被點了啞穴和麻穴,一下子渾身癱瘓,然後就發現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上了,被人背著走。

她除了感覺到背她的人個子很高,而且是往穀外走以外,別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仿佛走了很多很多的路,真憐感覺到自己被背著上了一座山,然後又進了一處宅院,再然後是自己被重重地扔到**,一支冰涼的大手一記重擊,解開了她的穴道,喝道:“小妞,快,給大爺們做飯去。”

真憐正要伸手除去蒙眼的黑布,卻被一支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一時間痛徹肺腑。

隻聽一個凶巴巴的聲音說道:“五弟,你就顧著吃飯,要緊的事還沒問呢。”

“大哥,你怎麽這麽膽小啊,隻不過咱們在進九寨溝前撞見了七星派的掌門人卓正明嘛。他雖然是他們所謂名門正派的第一高手,但依我看他的武功也未必比咱們星爺高,何況他是一個人,咱們可是十個人呢。”那個“五弟”說。

“糊塗!卓正明是七星派的領袖,登高一呼,可以指揮江湖,咱們今天奉星爺之命來殺張尋那小子,要是被卓老兒看見了,那還了得,要知道卓老兒當年與張尋的臭老爹張卓然是生死之交。”

那“大哥”說著,便一指點了真憐的麻瘁穴,然後厲聲問道:“快說,張尋那臭小子到哪裏去了?”

真憐忍著麻癢,一聲不吭。

“好啊,還挺硬啊。老子叫你硬。”說著,一陣“劈裏啪啦”,大巴掌打得真憐雙頰火辣辣地疼,可她死咬銀牙,硬生生地忍住了劇烈的疼痛,即沒有喊出聲來,也沒有掉下淚來。

這下那“大哥”更火了,一把扯破真憐的衣衫,惡狠狠地吼了一句:“來啊,弟兄們,輪流上

,擺平了她,看這賊妞還倔不倔。”

於是,真憐體會到了自己生命被撕裂成碎片並踐踏進汙泥的聲音。

她絕望了。

她想死。

於是,每一次的掙紮換來的都是愈益的強暴。

到後來,她不再憤恨,也不再苦痛,心中唯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見張尋哥哥一麵,要親口告訴張尋哥哥,要張尋哥哥為自己報仇。

可是,真憐要見張尋哥哥又談何容易。

那夥歹徒因為從真憐嘴裏套不出張尋的下落,心中惱怒,變著法兒折磨真憐。

真憐因為心中抱定了尋找張尋的信念,便咬緊牙關,奇跡般地挺了下來。

那夥歹徒見真憐漸漸聽話起來,也就放鬆了對她的戒心,不僅拿掉了蒙住她雙眼的黑布,還解開了她身上被封的穴道,帶著她東躲西藏,遮遮掩掩地一直往南走。

真憐默默地忍受著,她看得清楚,這夥歹徒渾身黑衣黑褲,臉上蒙著黑布,正和殺害爺爺的凶手是同夥。

她心裏更加仇恨,天天虔誠地祈禱著有朝一日張尋哥哥把他們一劍一個,全都對穿。

此時的真憐仿佛早已忘了九寨溝中與熊貓共嘻,與小鳥同樂的日子了。

被侮辱被損害的日子永遠是世界上走得最慢的日子,就像世上走得最快的總是最美好的時光一樣。

真憐在非人的煎熬中終於捱到了年底。

有一天,她偶然聽到了黑衣人決定她命運的話語言。

“大哥,不能再這樣下去啦,咱們哥們十個奉‘星爺’之命去九寨溝殺那臭小子張尋,可張尋沒殺到,隻抓了這麽個瘸腿的女娃娃。

“問她,她又不肯說,前幾天晚上我還聽到她說夢話,叫什麽‘張尋哥哥,你找到父親以後快來接我啊,我要你替我報仇。’

“看樣子,這小丫頭其實也不知道張尋小子在哪兒。”

“大哥,咱們兄弟們都知道,給‘星爺’辦事來不得半點馬虎,雖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咱們要是拿不到張尋的人頭,隻怕回總舵向‘星爺’交不了差,好好的腦袋怕是都要搬家了。”

接著是好半晌的沉默,最後終於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開了腔,正是真憐半年來聽熟了的那個“大哥”的聲音。

“唉!看樣子咱弟兄們隻有一條路好走了——逃!咱們從前專跟官府作對,被南北捕快四處追殺,不得安生,好不容易知道了有個‘星爺’可以投奔,可加入‘影子會’後幹的第一件差事竟然就栽了。弟兄們,大哥我對不起你們啊。看來咱們又要過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大哥,這怎麽能怪你呢。隻怪咱們兄弟的命不好。”

“大哥,咱把這倒楣的黑布一除,不做影子還幹咱們妙手空空的老營生去,反正做了幾天‘影子’,按‘星爺’傳授的方法練功,功夫長進不少,還怕那些捕頭幹什麽?”

“是啊,老弟說得有理。”

“我也讚成。”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陣,最後決定私自逃奔,脫離“影子會”。

而對於真憐呢,不妨“廢物利用”,賣到秦樓楚館,賺幾文過年的鞭炮錢。

“什麽,他們要把你賣到……賣到那種地方去?”張尋聽到這兒,忍不住一把抓住真憐的雙肩,大聲叫了起來,同時,他又強烈地感到真憐

曾經圓潤的雙肩如今已變得瘦削不堪,仿佛兩把尖刀,刺得他的掌心作痛。

很少流淚的他這時也禁不住雙目酸澀,兩行清淚緩緩地爬過麵頰,引得真憐的又一次放聲大哭。

這時的張尋心中隻有對真憐的內疚與悔恨,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的自私與無能。

莊守嚴師父身後隻有這麽一個孤苦伶仃的孫女,自己卻隻顧尋找父親,讓她慘遭**。

張尋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熱淚奪眶而出的一刹那,一直默默佇立一旁的楊清慧微微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過了好久真憐才漸漸地手勢涕淚,抽泣著繼續往下講。

就在那夥黑衣人商量好行動計劃之後的第二天上午,他們在通往成都的路上截住了驚驚惶惶逃跑的真憐,頓時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性子最為暴躁的“老六”揚起一掌,就想取了真憐的性命,但卻被他們中的“小諸葛老七”攔住,說道不如留下這跛腿姑娘的一條小命和一身細皮嫩肉,換得大把銀子另外找小妞“嚐鮮”。

真憐才得以苟活於魔掌之下,當天晚上,她就成了成都城內二等青樓“麗情院”老鴇王八娘的“女兒”。

王八娘看她除了腿帶殘疾,麵帶菜色外,倒也體態嬌柔,楚楚可人,便順口替她取了個藝名叫“可兒”,並命院內姐兒香桂擔任“可兒”的教習,務必讓“可兒”在短期內學會接客的各種“技能”。

真憐哪裏受到這份屈辱,又明白遇到張尋的希望渺茫到絕望,便下定了死的決心。

進“麗情院”的半個月之中,她上吊五次,投井三次,又吞金一次,可惜都被香桂和王八娘發現,救了過來。

王八娘黑著核桃皮似的長臉,惡狠狠地對真憐扔下話來:“再烈的小馬駒到了老娘這兒也得給我乖乖地戴上嚼子,你小賤人不是想死嗎?

“從今天起,不準你吃飯!等你餓的動不了的時候,我叫監道街那頭大肉鋪裏的五位殺豬師父來梳攏你,好好讓你消受消受那銷魂的滋味。嘿嘿!”

真憐本打算注定要絕食的,聽了王八娘這一番話,心裏倒好生委決不下。

到了深夜,香桂待到將自己的客人灌得悉數爛醉之後瞞著王八娘悄悄摸到囚禁真憐的小黑屋子裏,誠誠懇懇地勸了真憐一回,並勸真憐趁年節將臨,買妾者較多的機會趕快從良,也可以謀得下輩子的清白與安寧。

真憐十分感激香桂的古道熱腸,但卻並不明白“從良”是什麽意思。

過了幾天,香桂突然眉開眼笑地來向真憐道喜,說已有個山西富商願出五千兩銀子的身價買“可兒”作妾。

他用自己的脂粉替真憐梳洗打扮,又送了她一根碧玉簪子,還留著淚拉著真憐的手說了好多惜別的話。

雖然真憐並不十分懂得香桂為什麽要說“可兒妹妹比姐姐我有福氣”,可也明白眼前這個珠圍翠繞,錦衣玉食的風塵麗人雖然整天價言笑宴宴,其實內心十分淒苦。

多年的迎歡賣笑生涯消磨了她大把大把的青春,但卻並未消弭她心底的潔白善良和內心深處對幸福的熱望。

臨分手時,真憐也真誠地向這位大姐淌下兩行惜別的淚來。

那位不借千金藏嬌的山西富商名喚錢愛繆,五短身材,麵皮焦黑,毛發稀疏,是個黃胖浮腫,被聲色淘空了身子的半老頭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