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江湖

正文_第80章 西行(1)

大漠是荒涼淒暗的,四周一望無際,全是荒地。

除了那望不穿的廣闊和叫不破的寂靜以外,一無所有。

黃昏已經過去,無比孤獨的太陽已合上眼睛。

黑夜,如霧一般漸漸彌散開來。

一切景物都是那麽慘淡而神秘。

幾棵矮樹搖著枯枝,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憤怒,仿佛要恐嚇,追撲什麽人似的。

就在這茫茫無際的大漠之上,張尋、田三怒,楊清慧和秦小叢這四個前往寶石穀的西行者,突然發覺自己迷失方向。

原本按地圖所指,他們應先往西北而行,待遇到一座大山後,再折往西南,可四人由於被玉鳩上人所阻,先往南去了,接著為了解毒,又朝西北疾馳兒兒二百多裏趕往“藥泉”,而大漠上又無正式的路可循,以至搞混了方向。

不巧的是,“藥泉”附近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沼澤地,為了穿越沼澤,他們不停地東繞西轉,更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

好在太陽每日升起又沉落,指示著東西南北。

田三怒道:“既然寶石穀遠在西域,那麽隻需朝太陽落下的地方走就不會有錯,,路上若碰到人,就可問路。”

可太陽已兩次從東麵的地平線上升起,又落入西麵的地平線之下,他們卻仍未走出這片重重疊疊,無邊無際,到處充滿了死亡和腐爛氣息的沼澤地。

眼看黑夜已覆蓋大地,他們卻不能找到一塊幹硬的土地歇腳宿營,黑暗掩住了沼澤猙獰的麵容,卻使一切變得更加陰森和恐怖。

突然,落在後麵偏左的秦小叢一聲驚叫,她的坐騎夜不辨路,一腳踏進了沼澤,馬掙紮著拚命想從沼澤中拔出馬腳,可越掙紮,陷得也越快,隻眨眼間大半個身子已沒入泥中。

秦小叢雖在沼澤間走了兩日,未料沼澤地如此厲害,一時慌了手腳,隻長聲驚叫,卻不知自己該怎麽辦。

眼看秦小叢將隨馬一起陷入泥沼,走在第二位的張尋驀地提起一口氣,脫離坐騎,往秦小叢飛去,到得近旁,他一把抓住秦小叢的領子,往後一拋,自己這一用力,一口氣也耗盡,便往下落去。

楊清慧見張尋將陷入沼澤,驚得大叫起來,好在張尋眼明腳快,在尚未完全陷入的馬頭上輕輕一點,借力一口氣,倒縱回來。

這時秦小叢已安然落在地上,臉嚇得煞白,驚魂未定,再看那匹坐騎,已被魔鬼般的沼澤吞噬得無影無蹤,隻有幾個氣泡,在馬剛才掙紮的地方“噗,噗”地往上冒。

他們正慶幸人未受傷時,走在最前麵的田三怒突然叫道:“不好。”隨即縱身躍起,提住韁繩想把誤入沼澤的坐騎拉起,可馬的四肢一被泥土吸住。

他這般憑空無處著力,又怎能拉得起來,不一刻已沒至馬身,田三怒無奈,隻能將馬身上的食物用品盡數拿下,眼看著心愛的坐騎被泥沼的大嘴一口口吞下。

隻片刻間,他們已損失了兩匹馬,以及秦小叢馬上全部的食物和水,四人倍感沮喪,而四周天邊的泥澤仍如一張張魔鬼的大嘴隨時會吞噬

一切。

這一來,他們意識到在黑暗尋找幹硬的土地,而隻是就地休息。

地上太濕,無法坐下來睡,他們便站著斜倚在馬背上合會兒眼。

連日來太疲憊,不久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當晨曦剛剛張開翅膀飛臨大地。

秦小叢睜開了眼睛,她驚訝地發覺,整個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地上、樹上,沼澤上都覆蓋了厚厚的雪。而她身上則披了好幾件衣服,有自己的、有田三怒的,也有張尋的。

他眨巴著眼睛,疑惑地問道:“昨晚下過雪了嗎?”

三人哈哈大笑,田三怒道:“昨晚就你睡得像隻死鴨子,連天上下雪這麽大的事也不知道。”

秦小叢臉一紅,嘟嚷道:“人家太累了嘛。昨晚我還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已經到了寶石穀呢。”

這次三人又哈哈大笑。

楊清慧安慰秦小叢道:“秦小叢,其實我昨晚上也睡得像死鴨子似的,隻不過尋哥給我披衣服時才驚醒。”說著溫柔地撇了張尋一眼。

張尋苦笑著對三人道:“昨晚我也做了那麽一個夢,夢總比現實要美,我們現在別說找到寶石穀,就是能走出這該死的沼澤地也要謝天謝地了。”

三人一聽都有些淒然,是啊,這茫茫沼澤誰又能保證他們出得去呢?

尤其現在白雪覆蓋了沼澤,更增加了行走的危險。

每一步,他們都可能步入死亡。

秦小叢心有餘悸,望著昨天坐騎陷沒的地方,禁不住渾身一陣顫栗。

若不是張尋的絕頂功夫,她已埋在這白雪之下了。

這一日,他們走得異常小心,張尋開路,田三怒斷後,兩個女子騎著僅剩的兩匹馬走在中間,絕不可隨意跨開一步,而必須踏張尋已踏過的道路。

張尋內功精湛,即便踏上沼澤也能立即躍起,並無危險。

他們謹慎地往西走了四日,他們竟穿過了這一大片沼澤。

可四人卻高興不起來,隻因他們已斷糧兩天了,天氣也越來越冷。

張尋和田三怒內心深厚,並不懼寒冷,可秦小叢卻不行,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仍凍得直發抖。

大漠一如既往的荒涼和廣闊,天氣卻一日冷似一日,肚子也一日餓似一日。

這幾日中,他們僅靠吃雪填饑,秦小叢已奄奄一息,楊清慧也數次昏厥過去。

望著慘白無邊的大地,張尋心裏浮起一股淒涼的感覺。

他甚至已感到絕望。

自然的力量太巨大了,人無法與之抗衡,就像他的虎王神劍,在自然之劍的鋒利下,卻如朽木一般。

他們現在也如四段朽木,自然的魔掌,隨時可將他們擊碎。

看著躺在馬上氣息微弱的秦小叢,臉色蒼白的楊清慧和愁眉緊索的田三怒,張尋暗暗歎了口氣,心想這就是命運了,讓他終究要在找到父親之前,就結束這一尋父的使命。

自從少年時讀了母親的日記,自從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代大俠張卓然,自從下定

決心一定要找到父親,張尋就深深地感到,一種命運將貫穿他的一生:那就是尋父。

原先他以為隻有找到父親才能結束這種命運,現在他才知道,其實還有另外一種辦法可以結束這種命運:那就是死亡。

死亡已如一滴淚水和一片雪花一般脆弱和真實了。

他已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聽到了死亡的腳步聲。

他微微苦笑,卻未感覺悲哀。

每一次失望,都激起他更大的希望,而每一次更大的希望,又讓他品嚐了更大的失望。

不知何時開始,他隱約而不祥地預感到,尋父是無望的,隻是一個殘酷的夢。

可他又不敢大聲地將這個聲音說出來,告訴自己可以放棄。

因為另外一個聲音太強烈了。

尋父已是他全部生活。

死亡,死亡……他驀地感到,死亡有什麽不好?

它至少可以讓自己永不失望,永遠懷抱尋父的夢想,它至少比最終找不到父親而茫然無措要好……

正暇想間,突見楊清慧清醒過來,朝張尋慘然一笑,聲音微弱地道:“尋哥,你別太過傷神,其實隻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是很開心的。隻是……隻是這裏沒魚,要不你就可以抓魚喂我吃了。”說話間雙眼神色流動,仿佛又回到了漂泊海上的那段日子。

張尋心頭一動,想起當時與楊清慧在海上全憑吃生魚才賴以活命,不禁一拍腦門,大叫道:“有了,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田三怒急道:“怎麽有救了?”

張尋道:“我和清妹在海上也曾陷入絕境,後來憑抓生魚吃才渡過難關。”

田三怒聽了失望地道:“可這冰天雪她的哪有魚呢?”

張尋道:“沒有魚,可我們有馬呀。”

田三怒頓時跳起來喊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我們可以吃馬肉。”

楊清慧卻頗為不舍地道:“尋哥,真要殺馬來吃嗎?它們跟你跟我都那麽長時間了,我實在舍不得。”

張尋歎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隻要我們活著,別的一切終究都會有的。

“再說我的白馬和你的黑馬都寄養在明州的客棧中,還等我們去領回呢?

“而這兩匹不過是在蓬萊買的快馬,並非寶馬,殺了並不可惜。”

楊清慧仍心有不甘地道:“那麽我們可不可以就在馬腿上劃一刀,喝點馬血,再將它們包紮好呢?”

田三怒搖頭道:“不行,一則我們光喝血不夠,必須吃肉。二則這兩匹馬已非常虛弱,若割一刀放血,同樣也是死,不如直接宰了吃。”

楊清慧無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張尋和田三怒殺了一匹馬,把馬肉一快快切成拳頭般大小。

可是他們所帶的火石均已受潮,附近也無幹柴,生不起火。

隻能再將馬肉切成碎未,生吞下去。

秦小叢太過虛弱,連馬肉也無力吞下,於是張尋伸出右掌抵住她的背心,將純厚的真氣由“靈台”穴輸入她的體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