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不老的傳說（下）
其實，說到底，這事兒還是林笑稍微托大了一些，如果他剛才能夠抓住機會，向淩霄宮的人說明情況，也許結局便會完全兩樣了。
但回過頭來想想，被那“沒頭腦三人組”圍攻了這麽半天，即便是個泥人兒恐怕也會生出幾分火氣來，又何況林笑這種被困年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年輕人呢？況且，眼看著電火光龍已經無法奈何自己，林笑自然會生出幾分自信，定要等打趴下眾人後再行講和一事。
“他們是想把這個空間節點也毀掉嗎？”感受到那股空間崩坍後傳出的恐怖氣息，林笑這種曾經在高級空間類法寶“封魔塔”中廝混過的人物，自然便看出了淩霄宮人的打算。
如果此刻自己腳下的這個空間節點被毀，按照水怪大叔的說法，林笑真不知道還要等待多久才會出現另一個出口，因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種悲劇發生。隻是，現在的他有能力辦到嗎？
“嘿！”低吼一聲，林笑終於把一隻腳從白色光點中抽出，塌陷的空間便像是一個封閉的小屋正在不斷收縮變小，最後化為一點虛無。而林笑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力阻止這種變化，將四周擠壓過來的空間死死頂住。
“你們還不趕緊出來！”林笑這個時候的姿勢很奇怪，一隻腳還陷在白色光點中沒有出來，出來的那隻腳則水平伸直，連同自己的雙手還有腦袋，正好把四個方向的空間頂住，至於上麵的那部分，則由黑棘槍給笑納了。
似乎是聽到了林笑那歇斯底裏的叫聲，趙小柔的小腦袋也異常困難地從光點中探出，順著林笑那條支撐腿一路向上摸來。此時，如果陣中還是一片光明的話，中年美婦等人或許便能瞧見她了，可惜的是，空間塌陷後產生的絕對黑暗，卻徹底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別**啊你，繼續往上走，黑棘槍能夠破出一個缺口來放你出去的！”林笑被趙小柔的手摸得直起雞皮疙瘩，卻隻能憋著笑意，一臉嚴肅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誰打架打成了這副模樣啊？為什麽四周這麽暗？你身上怎麽僵硬的跟塊兒石頭似的？”趙小柔才探出個上半身，便已經開始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了。
“哪兒來那麽多廢話？你就趕緊往上爬吧！”林笑翻了翻白眼，分明感覺到自己的手腳處正傳來陣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讓他汗如雨下，卻硬是咬牙忍住了沒有叫出聲來。
“我已經在努力啦！”趙小柔的嘴巴一扁，很是委屈道：“你要了解，下麵的空間亂流正變得越來越狂躁，要不是有長脖兒大爺幫我護駕，我可不敢第一個上來。””完了，按照這種速度，別說是讓你們倆都安全通過，就算隻有你一個人，我也扛不住啊！“林笑哀歎一聲，體內的丹念之力不由下意識地提升至九成，身體骨骼跟著發出陣陣咯吱亂響。
幸好，跟著水怪大叔進行了兩個月的艱苦特訓，林笑的身體已經逐漸習慣了這種強度的壓力，並沒有出現太多的不良反應，否則，他還真不敢如此亂來。事實上，能夠用血肉之軀來抵擋空間塌陷的衝擊，此等壯舉已經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快點兒，趁我還有力氣的時候趕緊走，別忘了你身後還有一個長脖兒大爺呢！”隨著九成功力的洶湧而出，林笑身上的痛楚總算是減輕了幾分。不過，他知道，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如果自己還不想辦法盡快逃脫的話，空間之力的反撲會很將他徹底埋葬在這裏。
“好，我要……出來啦！”趙小柔扒拉著林笑的身子使勁向上探去，總算是脫離了白色光點的範圍，好歹恢複了一半兒的自由之身。至於另一半，就要看她能不能從眼前這個封閉空間裏逃出去了。
“你身上黏糊糊的這是什麽？”不料，還沒等趙小柔高興起來，她的手心便摸到了一把溫熱的**，忍不住大呼小叫道。
“當然是汗啦！你別問這麽多了，快點兒抓住黑棘槍，等長脖兒大爺上來後我就送你們出去。”林笑可沒時間跟她磨嘰，催促了一句，便準備呼喚水怪大叔。隻是，當他剛要張開嘴巴的時候，腦袋裏卻突然感到一股無法阻擋的眩暈，仿佛自己隨時都會失去意識一般。
“不好，這是失血過多的征兆，難道……？”林笑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
沒錯，此時此刻，他身上流出來的汗水中，還混合著大量的血水。這是由於空間塌陷造成的壓力與他體內的丹念之力互相衝擊，從而導致了毛細血管開始爆裂，血液從毛孔中不可抑製地滲出。
“沒辦法了，看來，隻能先送這個野丫頭離開了。”無奈地搖搖頭，林笑突然收回了手腳，一把握住黑棘槍，奮力向上捅去。
九成功力下的全力一擊，就算是天，林笑也有信心將之捅個窟窿出來，何況這小小的封閉空間？
“哢嚓”一聲，兩人頭頂處的虛無空間還沒等愣頭愣腦的趙小柔反應過來，屁股上就傳來了一股大力，將她從那個窟窿眼裏送了出去。
“林笑，你竟然踢我……？！”趙小柔的慘叫聲遠遠傳來，落到林笑耳朵裏，卻成了最美妙不過的音樂。
“小樣兒，以後說不定就沒機會了，當然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一次性結算清楚才好。”林笑心中得意道，體內突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困倦疲乏，真想倒頭便睡，再也不用傷腦筋去琢磨逃命的問題。
攤上這種事兒，恐怕一般人早就詛天咒地，哭爹喊娘了，至少，也該對淩霄宮的人恨之入骨才對。可林笑卻沒有這般思想，在他看來，此行本就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風險，能走到這一步，送出一個人，已經是莫大的幸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感受到四麵圍攏過來的壓力瞬間放大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林笑準備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突然，正當一切準備就緒，萬物都將歸於寂滅之時，林笑腳下那本已淡不可察的白色光點突然又閃現出璀璨的光芒。隨後，一隻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中探出，一把抓住林笑的腳脖子，不由分說地將他拖進了光點，趕在毀滅降臨之前，驚險無比地救了林笑一命。
“轟隆”一聲巨響，沼澤地上掛起一陣強烈的空間風暴，將萬物連同淩霄宮人布置出的光影陷空陣，一起吹刮地七零八落，化成一片狼藉。如果說，在這種驚天動地的威勢下，林笑還能生還的話，中年美婦他們三人便可以舉手投降，再也不用拚個你死我活了。
可惜，眾人的自信並沒有維持多久，便統統散落成一地雞毛，俱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從風暴中緩緩走出的人影，無法控製地張大了嘴巴。
“小、小柔？！”待得來人的身影漸漸清晰，中年美婦第一個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不由發出一聲驚喜至極的叫聲，飛一般地撲了過去。
“天啊，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黑臉大漢喃喃自語道，同樣驚喜的臉上，卻夾雜著難言的震撼與不解。
“林笑為什麽變成了小柔？我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與他們兩人或喜不自勝，或滿腹疑問的情況不同，一直靜靜注視這一切的大師兄卻像是想通了什麽關鍵，臉上竟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
“哇……”仿佛是在回應他的猜測，撲到中年美婦懷中的趙小柔也跟著放肆地痛哭起來，傷心斷腸處，哪有一點兒劫後餘生的感覺？
其實，當趙小柔回到正常的世界，稍一打量周圍的環境，再看看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便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了。想到此時的林笑已經隨著崩塌的空間，徹底消失在人世，她就悲從中來，眼淚抑製不住流啊流……
“長脖兒大爺，您這是怎麽了？”千鈞一發之際，被水怪大叔又從生命線上拽回的林笑，此刻卻並沒有多少歡喜的情緒。盯著籠罩在兩人身周的青色護罩，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絲不好的兆頭。
“你以為破開空間那麽容易啊？我這當然是累的！”臉色蒼白的水怪大叔將剛才那隻手偷偷地藏在了身後，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道。
“累？你有我累麽？我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好好地睡他一覺，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願理會了。”林笑的心裏雖仍有疑惑，卻已無力再仔細探究下去。
“隻可惜，現在卻沒地方讓你睡覺了。”不料，水怪大叔卻搖搖頭，一臉無奈地繼續道：“受到剛才外麵那陣空間波動的影響，咱們這一片空間也已經混亂了，你看，腳底下還有出來時候的洞口嗎？”
“我靠！不是吧？”林笑連忙往下一瞅，可不是麽，那個通往山腹溫泉的洞口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呼嘯肆虐的空間風暴，正接連不斷地撞擊著兩人的護罩，不停發出茲茲的響聲。
“接受現實吧，我們現在也已經山窮水盡，毫無出路了。”水怪大叔苦笑著搖搖頭，突然又轉移話題道：“你剛才為什麽不自己走？小丫頭既然不是你老婆，你可沒有為她犧牲的義務。”
“嘿，你倒是挺能耐的，躲在底下看了個一清二楚啊？”林笑咧嘴一笑，接著說道：“我一大老爺們，讓個小姑娘替我受死，說出去豈不是要毀了一世英名？更何況，她出去了之後，興許還能有感於我的義舉，為我們青山城解圍脫困，這可比我出去要強多了。”
事實上，當林笑發現圍困這裏的人，全都來自淩霄宮時，他就已經意識到青山城此刻的形勢，定然也是不容樂觀。試想，花費了整整一年時間都沒有放棄尋找他們，足見淩霄宮對此事的重視程度，確是遠超想象。
“說實話，我不太能理解你這種考慮問題的方式，因為，我們獸族遵循的自然規律一向都是‘趨利避害’，絕不會用自己的利益去換取他人的安全。隻不過，也許正因如此，才顯出了你們人類的與眾不同，成為區別人獸界線的最根本依據。”水怪大叔有感而發道。
“好啦，說這麽多沒用的幹嘛？我們還是想想辦法要怎麽出去吧！”林笑疲憊的揮揮手，似乎想趕走愈發沉重的疲乏，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林笑，出去之後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水怪大叔突然問出了一個古怪的問題。
“什麽事？隻要能出去，別說一件了，就是十件、百件我也答應你！”林笑拍著胸脯道。反正都是空頭支票，不花本錢的，他自然是愛開多少便開多少。
“我隻希望，你出去後能幫我查明導致天地之氣這種異常情況的真相，其他的麽，就不必麻煩你啦！”水怪大叔笑著說道。
“嗯，好！我答應你就是了。”林笑點點頭，又不解地問道：“隻是……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查呢？”
“傻小子，我要是能跟你一起出去的話，自然不會……”水怪大叔欲言又止道。
“什麽意思？”一聽這話，林笑忍不住大皺眉頭道。
“嘿嘿，等會兒我打開空間缺口的時候，你可要動作快一點兒啊！”沒有回答林笑的問題，水怪大叔突然大喝一聲，竟然將包圍著兩人的青色護罩瞬間收縮，又猛然膨脹，仿佛體內有一股強大到不可測度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動，隨時有可能噴湧而出一般。
“長脖兒大爺，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麽呀？”林笑感受到這種堪比空間風暴的狂躁能量，似乎有些不受控製般地在水怪大叔體內瘋狂增長著，臉上不由露出驚駭欲絕之色。
“傻小子，我已經不可能再陪你一起出去了，如果不用這種自爆的方法，根本無法破開足夠的空間，咱們爺倆就都得死在這兒。”水怪大叔一臉淡然地解釋道。
“是我傻還是你傻？你剛剛才說過，獸族不可能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現在為什麽又要出爾反爾呢？”林笑痛哭流涕地大聲嘶吼道，幾乎用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
“我沒有說謊，不相信的話，你看看我的左手，它已經變成一根枯骨了。”水怪大叔將身後那條隻剩下了半截的手臂拿出，麵帶蕭索道：“你以為我真的能那麽長壽，活足整整一萬年嗎？實話告訴你吧，是山穀外的陣法延緩了我的生命流逝速度，才會造就了我這不老的傳說。可是，一旦出穀，不出三息，我便會灰飛煙滅，難留一絲痕跡。”
“就算真的這樣，你還是可以繼續活在這空間亂流裏，等待那個消失的洞口再次出現啊！”林笑仍是極力勸說道。
“等洞口出現？然後再回到山穀中去蹉跎下一個萬年嗎？”水怪大叔搖搖頭，悲愴地說道：“這種漫無邊際的歲月，我已經活膩了，即便能如此苟延殘喘下去，我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螻蟻尚且偷生，你又何必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林笑還是不依不饒道。
“傻小子，我能繼續活在這空間亂流裏，你卻未必可以堅持到洞口重新出現的那一刻，你呀，為什麽就不替自己多考慮一下，心裏總要想著別人如何？”水怪大叔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好了，什麽也別說了，收下我給你的最後禮物，帶著應許我的承諾回去吧！”
“你別這麽自私，我是不會走的，絕不會……”林笑一邊喊著，一邊要伸手去拉水怪大叔的肩膀。可惜，一道柔和的青光卻將他們徹底隔絕，隨後，又包裹住林笑的全身，將他慢慢向外推去。
“謝謝你，林笑，雖然隻有短短一年，卻讓我重新活了過來，恍若品嚐了另一段人生，再見了，我的好朋友……”水怪大叔心中默念道，眼角竟也跟著濕潤起來。隻是，還沒等他的眼淚落下，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便從他體內傳出，下一個瞬間，天地中便隻剩下了光，耀眼卻不刺目的光……
十萬大山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先是淩霄宮人和林笑的一番大戰，幾乎將成片的沼澤摧毀，緊接著沒過多久，相隔近百裏的另一處山頭，就爆出一聲巨響，電光閃過，差點兒沒把半個山峰削去。
在煙霧散盡之後，衣衫襤褸的林笑便露了出來，身陷昏迷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筋疲力盡地跌入山穀，一年後，竟又是這般淒慘模樣地被送出，實在是黴運當頭，一言難盡……
十天後，在千劍城的驛站前，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林笑盯著天空中時而落下，時而升起的巨大飛雕，突然又有了重回人間的感覺。在十萬大山中經曆的一切，猶如一種毀滅後的新生，讓他這些天一直都活在恍惚的狀態之中，難以自拔，可是現在，所有的事物終於變得再度清晰起來。
正是這種思想上的頓悟，讓林笑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從水怪大叔為自己打開空間出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肩負著對方的期望，同時，也為了履行那個大老爺們間的承諾，林笑必須更加珍惜生命，更加勇於承擔，將始於水怪大叔的永恒神話繼續進行下去。
“我要租一頭最大、最快的飛雕。”
“目的地是哪裏？”
“青山城。”
“那個地方你現在還敢去？”
“當然，因為，我的家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