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一步是地獄

第10章 雲裏望月 (1)

就在許非同和辛怡幾乎動手的時候,春雨瀟瀟娛樂城的"雲裏望月"包房裏,卻是一派溫柔祥和的氛圍。

"人頭馬"已經喝光了兩瓶。身著紫紅色緞麵旗袍的女服務生正半跪著將托盤中的酒水和幹果逐一擺向沙發桌。她的旗袍開叉很高,一蹲,左腿幾乎都**出來。自稱老漢的那個男人眯著眼貪婪地窺視,目光中滿是饑渴。一個穿著吊帶衫的年輕女孩兒依偎著他,右手勾住他的脖頸,左手倒了一杯"人頭馬"端到他的嘴邊兒,拿腔拿調地說:"老公,看什麽呢?饞貓似的。你剛才玩骰子輸了,要再罰你一杯呢!"男人戀戀不舍地把目光移開,張嘴讓女孩兒把酒灌進去,又目送女服務生的背影出了包房,讚歎一句,這丫頭,真是好身材。吊帶女孩兒佯作生氣地"哼"了一聲,給了男人一個光潔的後背。男人便伸出青筋盡現,長著黑黑汗毛的手在她的後背上摩挲。

金戈坐在他們對麵的沙發上,把酒杯舉到眼前,對著燈光緩慢地轉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包房裏的大燈關了,隻有牆上的一盞壁燈亮著,透過酒杯裏暗黃色的汁液望過去,幽幽地,如同荒野中的一點磷火。金戈看著看著,竟有了一種置身其中的感覺,仿佛自己不是在一個闊綽的包房裏一擲千金,而是在荒郊野地中獨行。自從前一段時間他隱隱有了那種疑惑,爾後通過劉胖子的"偵察"逐步得以證實後,這種感覺就如影隨形,心中既感到失落與孤獨,又常常焦躁得火燒火燎,如同一頭受了傷的獅子,一邊舔著傷口,一邊在等待著報複的機會。他不想直接攤牌,他覺得那樣缺少快感,就像一隻貓捕獲了一隻老鼠,一口咬死豈不掃興?他要把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叫他悔不當初,生不如死!這種想法以前還比較朦朧,剛才看了劉胖子的情報,清晰了許多,如同被顯過影的膠片。而且,那一份意外使他的報複欲更為強烈,幾乎令他難以自持,如同一顆被催眠的種子,突然被施了魔法蘇醒過來,在一瞬間長成了大樹。

手機突然響了。金戈走出包房摁了接聽鍵,裏麵是劉胖子的聲音:"金大律師,再向你報告一個重要的信息:畫家投在股市上的錢全部套牢,縮水已經接近五成!"

"準確嗎?"

"當然。"劉胖子討好地回答:"我剛才跑了一趟營業所。您知道,自從接了您這單生意後,我就特意在他老婆開戶的營業部也開了一個戶,他老婆特實誠,他們家那點兒事,三句兩句我就套出來了。下午我親眼看見他老婆正在營業部的電腦前尋死覓活呢!"

"知道了。"沒等對方再答話,金戈"啪"一聲關上手機,推門回到包房。

自稱老漢的壯年男人正與吊帶女郎糾纏在一起,見金戈回來,便問道:"小金子啊,什麽電話,還搞得這麽神神秘秘?"

"又是哪一個'美眉'啊?"吊帶女郎已經躺在壯年男人的懷裏了,她用手勾住壯年男人的脖子,扭過頭,柳眉輕輕一挑:"叫她過來一起玩兒嘛!"

金戈放下電話,坐進沙發,端起高腳杯喝了一口酒回答:"什麽'美眉',當事人來的,案子的事。"

"當事人?"壯年男人直起腰,叉起一塊西瓜送進吊帶女郎的嘴裏,怪怪地問:"24K金?還是18K金?"

金戈明白壯年男人的話中所指,忙用恭維的口氣說:"汪局長真會開玩笑,比起您來,他們整個兒什麽也不是。"

"老朽了,豈敢!豈敢?"

"又說你老,才五十八歲嘛,根本就不老!"吊帶女郎在汪局長的懷裏撒著嬌,輕輕地在他那肌肉鬆弛的腮幫子上拍了一下。

汪局長心滿意足地笑了,他指著金戈說:"你一個人坐著有什麽意思,叫媽噢,媽咪,找個小姐來陪一下嘛!"

金戈說:"不勞媽咪了,麗麗,麻煩你看看哪個是靚妹,幫我挑一個來。"

麗麗站起身,用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披肩長發,問:"金大律師,你要找個什麽樣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還是要找一個大波妹?"

金戈擺擺手,說:"你知道我的口味兒,挑認真些就是了,不必急著回來,我和你汪叔還有些事情要談。"

"我怎麽知道你的口味兒?討厭!"麗麗佯裝惱怒地瞪了一眼金戈,又嬌嗔地說,"說多少次了,不是汪叔,是老公!"

"對,老公,老公。"金戈見麗麗撅著嘴,屁股一扭一扭地出去後,起身把門關嚴,回到沙發上坐下,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信封:"這是一張五十萬的活期存單,密碼在存單後寫著呢,您收好。"

汪局長接過信封,抽出存單看了看又放回去,小心翼翼將信封裝進西服的內兜,說:"小金子啊,我就愛跟你這樣的人合作,爽快,守信,不貪!"

金戈抽出一支中華,點燃,徐徐吐出一口煙霧,說:"這也正是內地人與廣東人的區別。"他將頭靠在沙發上,四肢伸開,一幅很愜意的樣子:"內地人老關注別人掙了多少錢,別人掙錢多了就犯紅眼兒病,所以自己就老掙不著錢;廣東人呢,則隻關注自己拿了多少錢,至於別人掙多少錢和自己無關,所以呢,就財源滾滾。"

"可你並不是廣東人嘛!"

"我卻有著廣東人的思維方式,不是嗎?"金戈直起身,在煙灰缸的邊緣輕輕蹭去煙灰,兩人四目相對,發出一陣大笑。

這個壯年男人姓汪,單名一個海,從北京的大學畢業後分配到S省財政廳,憑著自己的聰明與才幹,一步步從科員熬到了處長的位置,省國資局組建時被調過來升任了副局長。他是放牛娃出身,上數三代沒出過一個讀書人。到了他這一輩兒,不但上了大學還做了高官,本是心滿意足無非分之想的。隻是在這個位置上呆得時間久了,了解了太多利用職權鯨吞國有資產的黑幕,而那些當事人隻因編織了利益的關係網,不但沒有受到任何懲處,還平步青雲一路高升,心中便不免有些失衡。他沒有勇氣揭發他們,一張撒在水裏的網,能被一條魚衝破麽?你衝它,它會隨著水的波動而進退自如,說不定哪一次不小心就會被網眼箍住,即便不死也會被剝掉一層鱗!從一個小小的辦事員熬到這個位置不容易,所以他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遇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把自己牽扯進去就得!工資雖然不高,不是也衣食無虞嗎?

生活改變了運行的軌道,是緣於家庭的變故。

汪海是第一屆工農兵大學生,從農村被推薦上大學時二十五歲。因麵相老成,處事也有一些章法,被選為係學生會主席。本在家鄉已訂了婚的汪海,因工作便利認識了小他十歲的現任妻子。妻子是恢複高考後的大學生,俏麗並且高傲,追她的男生如過江之鯽,但從小喪父的妻子偏偏有一點點"戀父情結",一來二去被老大哥汪海追上了手。畢業後汪海被分到了家鄉所在省的財政廳,妻子不願南遷留在北京。婚後育有一兒,大學畢業後留學到了加拿大。他們的生活雖然沒有夕陽斜照、大漠長煙,卻也平靜恬然、愛意漣漣。可是汪海沒想到,四十多歲的女人竟也會紅杏出牆,不知什麽時候與當年追她,至今獨身,已是某房地產公司老總的一個大學同學偶然相遇,並再度摩擦出了愛情的火花,毅然決定要和汪海離婚。汪海不同意,官司打到了法院。

當汪海找到天平律師事務所時,金戈本沒興趣接手這樁案子,案子太小了,以他現在的名氣接了惹人恥笑。知道了汪海的身份後,他的熱情才像插入沸水中的體溫計,一下子到了頂點。他進入股市已三年多,雖有幾條消息渠道,但都是間接的,準確率要打折扣,買的股票有漲有跌。汪海是國資局局長,如果這條渠道打通了,那簡直就是開采到了一座金礦。因為國資局是許多上市公司的大股東,和一些上市公司的老總以及莊家極熟,對一些上市公司股票的走勢心知肚明。於是,金戈不但不收代理費,還在一次飯局上不露聲色地把麗麗推向了汪海,他感覺出他有些好色。

麗麗是東北妹子,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中學畢業後在家閑逛了兩年,有一日從一本舊雜誌上讀到了一篇有關劉曉慶的報道,就隻身跑到北京一心想圓明星夢。哪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孩在北京車載鬥量,甭說當明星,就是跑跑龍套當個群眾演員的機會也難得一遇。幾個月下來,花光了從家裏帶來的幾千塊錢,連吃住也成了問題,這中間因為輕信遭受了一次巨大的人生打擊。後來,按報紙上的招聘廣告到模特公司做了人體模特,好歹和藝術沾點邊。在模特公司她認識了小雨,又通過小雨認識了金戈,通過對耳聞目睹的一些成功個案的分析,加上那次慘痛的人生經曆,本來很單純的麗麗得出了一個結論,要想在演藝界有所發展,首先就得傍上一個大官兒或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