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一步是地獄

第11章 雲裏望月 (2)

汪海雖然老了一些,但聽金戈說,他比縣長的官兒都大,也樂得投懷送抱。汪海本有些好色,妻子又很久沒盡"義務",哪裏抵擋得住麗麗發動的攻勢,不久,兩個人就如膠似漆起來。墮入溫柔鄉的汪海很快就羅鍋上山——前(錢)緊了。這正是金戈所期待的效果,於是很適時地向汪海提出了一個建議:由汪海提供股票內幕消息,金戈投資操盤,獲利後兩人五五分成。汪海開始有些猶豫,因為利用內幕信息炒股是犯法的,但想想別人大把大把地撈錢,比起他們來自己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又確實無法拒絕麗麗的一些物質要求,也覺得這種事做起來神不知鬼不覺,就答應了。幾隻股票做下來,雙方各有了幾百萬的進賬。有了錢,汪海就在京郊買了一套價值上百萬的別墅,幹脆把麗麗包養了起來,準備退休以後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思維方式,太重要了。"汪海收住笑,點著頭一仰脖幹掉一杯"人頭馬",拍著大腿感歎:"想我老漢從科員幹起,幾十年辛辛苦苦,全部家當加在一起,還不夠你金大律師一個月的消費,這一改變思維方式,我也明白了什麽叫人過的日子。"

"沒聽過這樣一段兒順口溜兒嗎:開著'現代',喝著'藍帶',懷裏抱著第二代,嘴裏唱著《遲到的愛》!"

金戈斜睖著眼望著汪海,語氣中隱含著一絲嘲諷和憐憫。

汪海已有些醉意,沒有聽出金戈語氣中的輕蔑,他叉了一塊西瓜放進嘴裏,拍拍金戈肩膀,搖搖頭說:"小金子呀!想老漢我也受黨教育多年"

金戈遞給汪海一支煙,打斷了他的感慨:"怎麽?是不是良心上有些不安?"

"唉!"汪海歎一口氣,"酸甜苦辣,齊聚心頭,個中滋味,難以言說啊!"

"這也很正常。"金戈給自己和汪海分別斟滿了酒,端起酒杯說,"這說明汪局長您還是一個正直的人,您還懂得自省。不過,您大可不必愧疚,因為就您所謂的這點,根本算不了什麽。"

汪海點點頭,和金戈碰了一下杯,喝下一口酒。

他覺得金戈說得不錯。自己的這點算什麽呢?有人說,時下是瓜分國有資產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們言出行隨,確實像紅了眼的賭徒一樣肆無忌憚地往自己的兜裏撈錢。前兩天他剛看到了一份材料,中國某生產資料公司的原經理及有關人員,明目張膽地弄虛作假,偽造塗改賬冊,轉移資金近兩千萬元。其他趁新舊製度轉軌和產權變動之機,有意少計國家資本金,低估國有資產或低價出售國有土地使用權和房產以中飽私囊的事例,就更是多得不勝枚舉了。更有甚者,一些工商企業的領導為了撈取個人回扣,明明知道所購原料、貨物是殘次品,卻按正品價格購入;明明是優質暢銷產品卻低價脫手,幾乎是在公開侵吞國有資產。這類事,汪海是不敢也不恥於做的。一是風險成本太高;二是也覺得有愧於心!那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可都是納稅人的血汗錢,這樣據為己有心何以安?至於利用內幕信息炒炒股,雖然違法,但良心上還不十分自責。中國的股市就是個消息市,誰不在打探消息?不過是自己的消息來源準確一些罷了。所以汪海覺得金戈的話很受用。他的心態有些矛盾,一方麵是日漸膨脹的聚斂財富的強烈,一方麵又想方設法地為這找到一些貌似合理的借口。

金戈見汪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進一步說:"社會穩定壓倒一切,這是決策層的高度共識。可是維護社會穩定靠什麽?強力!強力是什麽?就是國家機器。隻有掌握國家機器的人保證忠誠並且效力時,國家才具備可以用來穩定社會的強力!而這些人的忠誠靠什麽來維係,首先是信仰。信仰如果已經名存實亡了,隻能靠利益。追求利益者效忠權力,吸引他們的不在於那點工資,而是附加在權力上的利益。這些利益有合法的,比如符合規定的各種待遇,但大量的是非法的,或者介於合法與非法之間的灰色收入。如果權力不能給個人帶來比老百姓大得多的實際利益,那麽智商超過四十的人都會投身別處去尋找利益滿足了。所以,這就決定了所謂的反腐隻能是有限度的。原因就在於,缺乏信仰的凝聚,隻要求各級國家權力機構的工作人員無私奉獻,他們憑什麽忠誠並且效力呢?沒有了這些人的忠誠和效力,國家的強力如何能夠維持?沒有了強力的維持,社會談何穩定?"

金戈見汪海聽得頻頻點頭,他的談興被進一步激發出來。他知道,就像白和黑中間有一道過渡色——灰一樣,好人和壞人中間也有一種人,不好不壞,可謂之邊緣人。他記不得是西方哪位哲學家說過這樣一段話:把人說成是高尚與渺小,卑劣與純潔的混合物,那不是責難人,而是為人正確地下定義。其實,大多數人生活的常態都處於邊緣狀態。一方麵,社會的價值判斷和道德標準對其形成約束力;一方麵內心的和本能又總在嚐試著突破這種約束。就像月盈而虧、水滿而溢一樣,人的一旦突破了價值觀的製約,人就從邊緣狀態走向了彼此對立的另一端。汪海正處於水正在溢出的階段,社會的價值判斷、道德標準,特別是法律的威懾力對他還產生著無形的影響,要想讓他完全放縱內心的,就需要再加一點助力。於是金戈端起酒杯,和汪海碰了一下接著說:"我給你舉一個世人皆知的例子。劉天,知道吧?"

"劉天?"汪海喝了一口酒,"就是那個電視劇導演?"

"正是。此人上世紀80年代就當導演,其間多次執導大型文藝晚會,並拍攝過多部電視劇,但他的受賄罪事發後,法院最後查實的數字隻有三十一萬元,而且全是一個想成名的女演員為了在電視劇和晚會上多露臉而行賄的。十幾年隻受賄了一個人的三十一萬,平均一年不過一二萬,那他應該被評為'廉政幹部'了。"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第一,劉天在十幾年間不可能隻接受一個人的賄賂,隻要不是弱智,誰也不會否認這一點;第二,劉天事發,恰恰是因為那個女演員的個人要求沒有得到全部滿足而反過來揭發劉天的,試想,如果劉天沒有大大駁了這個女演員的麵子,她沒有惱羞成怒寫匿名信告發,劉天現在不依然是大牌導演嗎?"

汪海似有所悟,用短粗的手指敲擊著桌麵,點著頭。

"北京三裏屯一家酒吧,價格高得令人不可思議,洋酒、啤酒、玉米花的價格都是正常價值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但還常有人光顧,一晚上消費幾千上萬不在話下。為什麽甘願伸著脖子去挨宰,就因為那酒吧是劉天開的,去的人大都有求於劉天,去消費,實際上就是向他行賄。這酒吧,不過是劉天受賄洗錢的地方,但查實劉天經濟犯罪案時,對此卻不置一詞,這是為什麽?"

最後金戈以總結的口吻道:"所以,汪局長您大可不必不安,也不用擔心。關鍵是不要撞到槍口上,讓別人拿了您去祭旗!"

汪海連連點頭,說,小金子呀,別、別看你年齡不大,政、政治上,還,還蠻成熟的嘛!他端起酒杯,又使勁地和金戈碰了一下,來,為了你,你的不撞槍口論,我、我們再幹一杯!人生,得、得意須盡歡,莫、莫使,金、金樽空對月!汪海酒湧心頭,舌頭已有些不直了。他那兩隻有些浮腫的眼睛眯成了兩道縫兒,目光也聚攏起來,在眼縫間蕩來晃去。此時,麗麗領了一個坦胸露背的小姐進來,汪海於是衝她叫道:不,不要光喝酒了,來來,點,點歌!點歌!又扭頭對金戈說:小,小金子呀,唱完歌,我,我們去吃飯,吃完飯我們去桑拿。下邊的節目,你安排,我埋,埋單,如何?

麗麗不等金戈答話,便頗有興致地搶過話頭兒:"這兩天骨頭縫裏有些疼,正要好好蒸蒸呢!"又拿過點歌單借著昏黃的燈光翻了翻,說:"老公,還點你那個保留節目嗎?《把根留住》?"

汪海醉意朦朧地看著麗麗,眼神中便溢出一縷****:"莫,莫非,你、你又要跟上一曲《一剪梅》不成?"說完,便徑自發出一陣大笑

麗麗故作嬌嗔,舉起手要打汪海,汪海也不躲,這是麗麗表達親昵的一種方式。而恰恰是在這一點上,讓汪海的心理有所滿足。汪海結婚後和太太一直相敬如賓,特別是長期的兩地分居,使他和妻子之間更多了一層隔膜。兩個人見麵總是客客氣氣的,像是交際場上兩個邂逅的路人,連離婚這種人生的大轉折,妻子的表述也極為規範:老汪同誌,結束我們這種溫吞水一樣的生活吧,對你對我也許都是一種解脫。麗麗表達愛的方式就直截了當得多,喜怒皆形於色,並且透著股野味兒,這野味兒就如同在沒滋沒味的湯裏加了一匙鹽,使他對感情生活有了一種新鮮感。況且,麗麗的形象有些像著名歌手那英,年輕且充滿朝氣,這一切攪和到一起,就使麗麗這杯咖啡味道濃烈並略帶一縷苦澀,讓汪海品嚐起來覺得提神、興奮,有所回味,至於咖啡豆是否產自南非,也就無所謂了。

麗麗的手沒有落下來,而是以"吧"的一個吻代替了對汪海的懲罰。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打開手機蓋,看看來電顯示,喂一聲走到了屋角:"穀老師,有什麽事嗎?"

穀老師是她們模特公司的老板,自從麗麗被汪海包養後已久無聯係。

"麗麗呀,你不是總想向演藝界發展嗎?現在有一個演出不知你願意不願意參加?"

一聽有演出,麗麗立馬來了情緒:"什麽演出?"

"有一個叫朱丹的畫家,創作了一個叫《網浴》的行為藝術作品,需要兩個模特參加演出,我推薦了你。人家要求的條件可高了,身材既要有曲線,皮膚還要光潔和富有質感"

"行為藝術?"麗麗有些不理解,但一想既然是演出,總是和藝術搭界,就忙不迭地答應了:"謝謝你,穀老師。我參加,我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