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鳥

正文_第29章 心懷叵測詭計生(3)

而薑麻子心裏清楚:馬車是晝行夜宿,還要在途中逢店打尖,調喂馬匹,這樣他要是驢不停蹄,提前趕到禹王莊並非是什麽難事……

青驢自然得聽薑麻子的,他下讓它迷戀那棗紅馬,它就不再依戀;他讓它疾行它不敢緩走;隻有一點他得按時給它草吃水喝……

就這樣,天剛剛黑下來時,青驢就遠遠地與馬車拉開了距離……

夜裏,當馬車投宿客棧時,青驢仍然連夜而行。

騎在驢背上,薑麻子有時為蘇三妹擔一會兒心:夜晚投宿客棧,兩大浪子能否原形畢露?那樣蘇三妹這隻驕傲的小公雞可就神氣不起來了。

轉而思之,兩大浪子目的是葛玉容,也許會裝人裝到禹王莊,他們會認為吃到蘇三妹這條小金魚不過是遲早的事,不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況且兩個人贏得了蘇三妹的好感,對於俘虜葛玉容是大大的有利……

這麽一想,薑麻子便有些釋然了……

心情一好,便又異想天開起來,若是自己一夜間俘虜了那葛玉容的芳心,使她同意嫁給自己,等兩大浪子到時對他們宣稱葛玉容已經是自己老婆,那時他們臉上的神情一定妙不可言,蘇三妹也會傻眼……

轉而思之,薑麻子又失去了信心:她憑什麽嫁給自己?她也沒病得要死而偏巧是自己救了她。

一路上胡思亂想,薑麻子終於在第三天來到了禹玉山的禹王莊。

禹王山隻有一個山莊就是禹王莊。

禹王莊占盡了禹王山的美麗與清幽,大凡來過禹王莊的人都會說,禹王莊像個世外桃源。

這裏不但是青山疊翠,綠水揚波,而且有花香淡淡,鳥鳴聲聲……

薑麻子到禹王莊時已是夕陽西下,騎驢前行,經樵夫指點,過一片竹林,穿幾叢灌木。聞水流淙淙,舉目看時:一座莊院傍山而設,掩映綠樹之中,莊前麵是一條山溪,溪水上有木橋橫架,橋頭垂柳婆娑,纖腰曼扭,似碧衣少女在歡迎上橋之人,過木橋便可到莊門前……

薑麻子騎驢到木橋前,下了青驢以手牽韁緩步過了木橋,走到莊門前。見莊門緊閉,遂以手拍擊,揚聲喊道:“開門,請開門。”

喊聲剛落,裏麵腳步聲響,有人應道:“來了。”

話音剛落,門閂一響,莊門便開了,門口出現一位青衣小帽的老者,滿臉慈祥,未語先笑,道:“這位壯士,敢問你找哪位?”

薑麻子不像武林人,又其貌不揚,所以老者雖臉上帶笑,但薑麻子看得出他熱情有限。

遂微微一笑,道:“我要見葛家千金玉容小姐,有他父親葛宮平葛大俠的消息傳告。”

薑麻子知道葛宮平出外日久,禹王莊上下一定都在期待他早日歸來,久不見歸,當然十分惦記,若聽說有消息來家,自然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開門老者一聽說薑麻子是來傳告葛宮平的消息,便雙睛一亮,連忙點頭賠笑,道:“快快請進。我家小姐這些天一直憂慮重重,正愁得不到主人的消息……”

說著話讓進了薑麻子,轉身把莊門關好,然後按過薑麻子牽著的青驢,朝上房揚聲喊道:“小紅,快來迎接貴客。”

喊畢,老者對薑麻子笑道:“老朽這就去把您的青驢牽去調喂。讓小紅她們招待閣下吧。”

薑麻子一聽不由微微一怔,心道:“真的這麽巧,這禹王莊果然有叫做小紅的丫環。前番自己不過是信口胡謅,竟給蒙對了。看來這是個好兆頭……

正思忖間、便見那老者牽青驢走向後院,而上房中門聲一響,已經輕輕盈盈飄過來一位碧衣少女,頭梳雙轡,俊眉俊眼,模樣俏麗,一眼見了薑麻子停住腳步,拜了個萬福盈盈一笑,輕啟丹唇莞爾道:“小女迎接來遲,還望貴客勿怪。快請屋裏坐吧。”

薑麻子搖身一變,升為貴客。心中好不得意,一挺胸脯,邁步前行,徑直走進了上房屋內。

屋內顯然是個待客室,窗明幾淨,不染微塵。檀木桌椅,壁懸妙筆丹青。

薑麻子昂然走進,大刺刺便在椅上坐下,那叫做小紅的碧衣少女為他斟上一杯香茶,放到身旁的桌案上,笑道:“大爺是要求見我家老爺,抑或是我家小姐,請告訴小女,好去稟告。”

薑麻子笑道,“我知道你家老爺不在莊內,就讓你家小姐出來見我吧。告訴她,我帶來了葛大俠的消息。”

碧衣少女小紅應了一聲,退出門去。

等薑麻子喝淨了杯中茶時,屋門外輕盈地走進了小紅,身後跟隨著一位淡妝麗

女。

小紅走進朝薑麻子莞爾一笑,道:“我們小姐她來了。”說著閃身垂手恭立一旁。

她身後的淡妝麗女緊走幾步,低頭斂眉,到薑麻子跟前,盈盈一拜,柔聲細語道:“小女葛玉容見過公子。”

說著緩緩長身抬頭,瞥了薑麻子一眼,便走到隔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又道:“閣下說帶來了家父的消息,小女很想知道家父是否安好?”

薑麻子微微皺眉,沉聲道:“葛姑娘,你放心好了,令尊平安無事,一直很好……”

邊說邊投目這位葛玉容,他要好好打量一番這位“天下第一淑女”田小禾的女兒。

薑麻子未見過田小禾,便無法知道她長得像不像其母。

葛玉容算不得十分美貌,但看上去卻十分秀麗。柳葉眉間透著淡淡的憂怨,杏眼中藏著縷縷的柔婉。舉手投足,得體適應不失優雅,一顰一笑,微含羞赧,風儀端莊,一見之下便知是知書懂禮,極有修養。

聞薑麻子說葛宮平“平安無事,一直很好”,葛玉容麵露欣慰,柔聲道:“多謝閣下相告,小女不勝感謝。現下天黑日暮不知閣下用過飯否?舍下簡陋,尚有薄酒素菜可以充饑,倘若不嫌,還望屈用。”

薑麻子咧嘴一笑,道:“餓是有些餓了,但現在我還吃不進去,因為我一樁心事未了。

葛玉容道:“閣下敬請明言,若敝莊能夠幫助的話,必鼎力相助。”

薑麻子笑道:“葛姑娘,你連我的名號和來頭一句也不問,你怎麽相信我不會欺騙你?”

葛玉容輕輕地道,“相信不相信閣下的話是小女的事。欺騙不欺騙小女則是閣下的事,閣下若要欺騙,名號必也是假的,問與不同又有何異?”

薑麻子揚聲一笑,道:“說得不錯。葛姑娘,實話告訴你:我叫薑麻子,乃是一個江湖走方郎中,因為以前多次得葛大俠相助,是以心存感激,久有報答之心,恨無有機會。

“幾天前在一酒館聽到兩個人私下謀劃要來貴莊騷擾葛姑娘,便想快些趕來告訴葛姑娘,以便小心防守,免受其辱。

“不料在途中遇上了那兩個人,他們疑我是來貴莊傳告這一消息的,便抓住我逼問來此幹什麽,我不得不信口開河說接到你的書信讓我來貴莊為丫環小紅醫病,那兩個人信以為真才放了我……

“現在那兩個人就在路上,可能一兩天便會趕到貴莊……”

葛玉容投目薑麻子,柔聲道:“那適才閣下說家父平安無事,一直很好又是從何得到的消息?閣下可見過家父麽?”

薑麻子皺了皺眉,心中暗忖:告訴不告訴她葛大俠的死信兒?告訴了吧,她肯定十分痛苦。不告訴吧,她又會懷疑自己所言不實。

遂道:“我還是十多天前見過令尊的,那時他已經和昆侖派的秀郎玉郎去了金陵,想必平安無事、一直很好……”

葛玉容微微頷首,道:“這我就放心了,多謝閣下實言相告。”

說著緩緩起身,對薑麻子道:“若無別事,就讓小紅領您到餐堂吃飯吧。吃過晚飯管家會安排閣下歇息。明天閣下要離去時小女再送別閣下。”

薑麻子急道:“葛姑娘,我暫還不想離去,因為那兩個打你主意的人很難對付,我要留下來保護你。”

薑麻子所以不提來的這兩個人就是七大浪子中人,是擔心葛玉容聽後嚇得驚慌失措,不便應敵。

而葛玉容聽完,微微一笑,道:“閣下的好意小女心領了,隻是小女想他們要來是他們的事,我們也不能阻止他們,但他們也一定會講道理,我相信他們不會胡來。請不必為小女擔心。”

薑麻子聞言,淡淡一笑,道:“講道理?那些人要是都講道理,世上也就早沒道理了。葛姑娘還是小心為妙,好自為之吧。”

說完對門側垂手恭立的丫環小紅道,“請帶我去餐堂。”

薑麻子吃完晚飯從餐堂出來時,已是掌燈時分。他到馬廄看過了自己正在吃草的青驢,然後在老管家的引領下到客房睡覺……

香衾軟榻,薑麻子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無亮。起床草草洗了臉,便有老管家來領他到餐堂吃早飯……

早飯之後,薑麻子便來到那間待客室見葛玉容,說明自己仍然不想離去,執意等那兩個心懷不軌的人來後,使葛玉容擺脫了危險再離去。

葛玉容聽了便也沒說什麽,告訴老管家好自招待薑麻子,直到他離去……然後葛玉容便回自己的閨房了。

薑麻子有一種感覺:葛玉容似乎並

不介意有人來找她的麻煩,隻是一顆心為父親掛牽著,思念著……

就這樣薑麻子便又住下來,多少顯得有些死皮賴臉。仿佛他在別處混不上飯吃了,賴在禹王莊不走無非求個飽腹。

薑麻子暫且忍耐下這種委屈的心理,心中暗忖:葛玉容,待到你身受其辱時,便會明白我薑某人的良苦用心,你要誤解就先由你……

就這樣薑麻子又在禹王莊閑呆了一天。

這一天他是又緊張又無奈。

緊張的是兩大浪子就要登門,如何應付葛玉容竟不願與他商量,無奈的是葛玉容再沒見他,她心中作何打算,便無從知道,莫非她也身懷其父那樣的絕世武功,對於三兩個登徒浪子根本不放在眼裏?

若是這樣,我薑某人豈非多餘操這份心。

然而,遍觀江湖又有幾個人敢把七大浪子不放在眼裏。

但緊張歸緊張,薑麻子心中思忖,發昏當不了死。既然自己插手這件事就一定要有個好的收場……

第三天近午牌時分,坐在客房裏無所事事的薑麻子終於聽到了莊內他期待已久的喧鬧。

喧鬧聲告訴他,兩大浪子終於來了。

禹王莊在迎接客人的同時,自然也迎接進了自己長眠不醒的主人,迎接進了令人心膽俱碎的噩耗;迎接進了與悲哀同來的凶險……

薑麻子站在客房的窗前,從打開的窗子望著庭院裏擺放著的三具棺材和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忙碌著的莊中人

蘇三妹和兩大浪子已經被請到了待客室,想必也早有人去稟告葛玉容了……

葛玉容來了,帶來了丫環侍女。老管家打開了一具棺材蓋,讓葛玉容看見了棺材裏安靜長眠的父親……

葛玉容竟連搖螓首,柔語呢喃地道:“不會的,我爹不會死。真的不會,他一定是昏迷了……”

猛抬頭對老管家道:“三叔,咱們莊裏不是來了一個郎中麽,你怎麽還不快請他為我爹醫治呀。”

老管家葛成流著淚點了點頭,默默地向客房走來:他知道主人真的是英年星殞了,但他和葛玉容一樣寧可相信這不是真的……

薑麻子在客房聽得真切,看得清楚。不等老管家走進客房,他已經迎了出去。微喟道:“老人家,葛大俠的不幸幾天前我就已經知道,隻是一直不忍心開口……”

老管家葛成輕輕拭淚,歎道:“唉,就相煩勸一勸我家小姐吧,她打小就失去了娘,現下又沒了爹,好命苦的孩兒。”

薑麻子緩步走近了那具棺材……

棺材旁木然呆立著葛玉容,雙眼直直地盯著棺材內的她的父親,臉上的神情就像在注視重病的父親,根本不相信父親已經離她而去……

薑麻子向棺材裏瞥了一眼,抬頭對葛玉容輕聲道:“葛姑娘,令尊的不幸我早已知道,隻是不忍……”

葛玉容聞言木然地抬眼望著薑麻子,輕輕地一字一頓地道:“原來你早已知道?敢情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傳報這一不幸的清息?而當你見到小女時終不忍以實言相告,謊說家父平安無事、一直很好……”

說著,緩緩地在棺材旁跪下去,手把著棺材,注視著棺材裏的慈父,輕輕地道:“爹,您真的扔下女兒自己去了嗎?”話音一出,便嬌軀歪倒一旁,昏厥了過去……

葛玉容相信父親真的已死,知道父女真的天上人間已成永訣,她如何還能支持得住……

世間萬般哀苦事,無非生離與死別。父親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多少年來是父親又當爹又當娘養育她長大成人。

而今她青春成熟,父親卻撒手而去,怎不令人腸斷心碎,悲慟欲絕。

葛玉容被侍女和丫環抬著回閨房去了,薑麻子也想跟去,可是沒有人讓他……

都知道他是郎中,竟沒人讓他去救護葛玉容,為什麽呢?他自然不知道:隻因葛玉容的閨房除了她的父親還從未進去過任何一個男人……

薑麻子見老管家又親手把棺材蓋蓋好,便輕歎一聲向待客室走來,他要見一見兩大浪子和蘇三妹。

薑麻子走進待客室,見兩大浪子和蘇三妹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隻是都緘默不語,神色淒楚。

他也沒說話默默地在一把空椅子上坐了,招眼望向窗外,窗外庭院裏老管家正張羅著讓人搭靈棚……

這時見薑麻子坐在了椅子上,兩大浪子中的馮三絕輕聲道:“想不到你真的來了禹王莊……”

薑麻子淡淡地道:“不該來的都來了,我該來的還會不來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