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訪
5. 夜訪
昏暗的夜幕下，有一名披著灰褐色兜帽鬥篷的人正快步行走著。
他雖然一直盡可能的行走在陰影裏，而且還是貼著牆根走，但是在一些資深的盜賊眼中，這個人的隱匿技巧卻非常的差，甚至可以說一路上都在不斷的留下各種蹤跡。
所幸，此時正值深夜，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人，除了不斷來回巡邏的第七軍團士兵外，就沒有再看到任何人。按理而言在如此戒備森嚴的街道上行走著，就算是再資深的盜賊甚至是刺客，都必須小心翼翼的前進才行，可是對於這個人而言，卻仿佛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他總是可以卡著兩個巡邏隊之間那幾乎隻有不到一秒的視野盲點前進。
許多已經注意到這個穿著冒險者鬥篷的人的視線，在發現到這一點後，紛紛選擇了收回視線。
如今托尼斯要塞魚龍混雜，縱然有第七軍團全麵實施軍事管製，可是在龐大的人流湧入這座巨型要塞的時候，誰也不清楚在這些人中到底混入了多少別有目的的人。再加上如今萊恩公國升格在即，國內貴族圈無論是上位貴族還是下位貴族都麵臨著一次洗牌，所以雖說暫時沒有外敵侵襲，可是依舊無法避免在短時間內整個萊恩王國會陷入政局動蕩的狀態。
而通常，政局動蕩則往往意味著陰謀、暗殺，甚至很有可能還會伴隨著一、兩個乃至數個家族的沒落、滅亡。
政治上的犧牲品，說的就是這些。
隻不過，這一次萊恩王國即將引起的政治動蕩，其實還是局限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內。
說白了也就是老牌萊恩貴族與投降派新興萊恩貴族之間的利益矛盾。
在幾乎如入無人之境的狀態裏，這名神秘人很快就來到一棟看起來頗為破舊的小旅館前。
這是一棟在托尼斯要塞內城有一定歲月曆史痕跡的旅館。據說是要塞開始建設的時候成立的。而在那段忙碌的時光中，這棟旅館一直都為要塞裏的兵士和為數不多的工人提供著物美價廉的食物和熱酒，因此後來當要塞建成之後，那位托尼斯要塞的女侯爵便是在這裏召開的一場慶功宴，而這一點後來也一直成為這棟旅館最引以為傲的招牌。
隻是。隨著時間的變遷，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湧入這座要塞時，各種各樣更加上檔次的酒館、旅館開始開設起來後，這棟旅館也就漸漸遺忘在人們的記憶裏。而到如今，這旅館已經成為了那些貧困旅人的最佳選擇點——哪怕稍微有點錢的冒險者都不會在這個地方入住。
但是對於有些人而言，這旅館的存在價值卻是極高的。
因為沒有冒險者、傭兵、獵魔者等人的入住。這旅館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氣。而沒有人氣的地方通常也就意味著缺乏情報上的交流，這一點對於那些依靠情報吃飯的人而言自然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地方，所以也就不會有諜報者會到這種地方來。如此一來，這棟旅館也就相當於一處天然的隔音所，因此在那些真正識貨的人眼裏，這旅館才是最佳的選擇。
這位至今都沒有暴露身份的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左右。然後這才推開旅館的木門走了進去。
一股腐朽發黴的氣味迎麵而來，這讓這名神秘人的眉頭微微皺起。
旅館內櫃台裏的老板，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小老頭，麵皮居然都已經貼著骨頭，給人一種異常滲人的感覺。他微微抬起頭望了一眼進門的神秘人，眼神淡漠得簡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這位戴著鬥篷的神秘人甚至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這種錯覺他已經有多久沒出現了？
“隻剩一間房了。”老頭的聲音沙啞得就像是風箱裏吹出來的一般，這位神秘人甚至可以看到老頭說這話時，胸腔甚至直接壓縮下去，這讓他很擔心這個老頭會不會說下一句就直接死了。
“不，我隻是來找人。”神秘人趕緊開口說道，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老頭麵前如此拘謹，感覺就像是在麵見什麽長輩一樣。
“那個帶了頭地行龍的女人？”老頭掃了對方一眼，“上去吧，在左邊第二個房間，他們都還沒睡呢。”
神秘人有些拘謹的道了聲謝。然後轉身開始上樓。
整個小旅館都給人一種似乎隨時都會崩塌的感覺，這人才剛一腳踩在樓梯上，就發出一聲咯吱的響聲，似乎再用力一點就會被踩裂一樣。如此一來，自然是讓他隻敢小心翼翼的上樓而不敢太過用力。不過好在上到二樓的時候，地板變得厚實了許多，這才讓他的心情略微放鬆一些。
小旅館的二樓過道，可以看出明顯的改裝痕跡，似乎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這條過道，隻不過就算是這樣，這條過道也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這位到現在還沒有脫掉兜帽鬥篷的人按照老頭的說法，敲響了左邊第二個房間的房門，然後下一個瞬間房門就被打開了。
旅館的房間，比想象中還要狹小一些，也就一張靠著牆擺放著的床、一張靠近窗口邊的桌子，一張椅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不過看得出來，這些東西明顯已經挺舊了，至少也得有十年以上的曆史，由此可見這些玩意絕對是在托尼斯要塞建成前就已經有的。
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房間內的被褥洗得非常幹淨，甚至還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清香。
開門的是瑞娜，她已經將身上的鬥篷和鎧甲都脫了下來，隻穿一件白色的粗布衫，下身則是一條束腳長褲，整個人看起來給人一種精悍的感覺。
在看到瑞娜後，這名男子終於將兜帽掀開。
兜帽下的麵容，赫然就是布羅德。
瑞娜的眼裏閃過一絲異色，很明顯她有些不清楚布羅德在這麽深的夜裏前往這裏的用意。一時間，房門外的氣氛顯得有些糾結和低沉。畢竟在今天上午的時候，他們雙方還差一點打了起來，結果這才沒多久的時間，布羅德就深夜來訪，這也難怪在這一瞬間。瑞娜整個人立即就繃緊了神經。
房間內，肖恩坐在書桌前，似乎正在翻閱著一本書籍，他看得非常認真，以至於布羅德來的時候並未在第一時間發現。直到房間內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和低沉起來時，肖恩才回過神來。轉過頭便看到布羅德已經被瑞娜擋在門外，大有一言不和就動手的情況。
而躺在**的塞西莉亞則睜開眼望了一眼門外的人，在看到是布羅德後，她便又閉上眼繼續睡覺了。這些天來的旅程，已經讓她感到非常的疲憊了，以布羅德的實力和情況還不至於讓房間裏所有人都一起出動呢。一個瑞娜就足夠讓他有來無回。所以隻是翻了個身，塞西莉亞便又睡著了。
至於雪法妮奧，她靠在窗戶邊，不知道在看什麽，那把冰凜被她放置在一旁，由頭到尾她就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掃向布羅德。
“讓他進來吧。”肖恩輕聲說道。
瑞娜回頭望了一眼肖恩，眼裏有些不解。不過在看到肖恩點頭後，瑞娜還是把路讓開，將布羅德放了進來。
進門之後，布羅德便順手將房門關上，不過在掃了一眼房內看到並沒有多餘的椅子，而且瑞娜和雪法妮奧都站著後，布羅德倒也幹脆，直接把鬥篷脫下然後往地上一扔，就這麽坐了下來。這個動作倒是讓肖恩的臉上又露出幾分驚訝，感覺上布羅德在過去一年裏確實變了不少。這讓肖恩原本有些輕佻的態度也稍微改變了一些。
“你比我預計的時間來得稍晚了一些。”肖恩輕聲說道。
“橫穿大半個內城且不被任何人發現，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布羅德開口說道，“如今托尼斯要塞的情況如何，我相信你今天也應該看得很清楚了。”
“確實。”肖恩點了點頭。
說到這裏，肖恩又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眼布羅德一眼。笑道：“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今天上午的時候居然會說出那種話。我原以為……”
“以為我會把你到這裏的事說出去？”布羅德開口打斷了肖恩的話。
肖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如果是在和達比昂王國爆發戰爭之前的話，那麽我確實會這麽做，但是在這之後，不會。”布羅德一臉的坦然，然後平心靜氣的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們之前在過去或許有那麽一些過節，但是在我看來那些不過是小事而已。正如你所說，我們都是貴族，所以對於貴族之間的做法你我都很清楚，那麽你一定聽說過一句話……”
這一次，打斷布羅德聲音的是肖恩：“沒有絕對的朋友，隻有絕對的利益是嗎？……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朋友和敵人，永遠隻在一念之間。”布羅德聳了聳肩，“而且之前的事，我也不覺得我們之前的仇恨會大到不可開交。當然，那一次的事情也確實是我做得有些過分，所以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並且我也已經在王都替你準備了一套莊園，保證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沒有任何人能夠騷擾到你。”
“除了你之外？”肖恩的眼睛微微眯起。
“是的，除了我之外。”布羅德倒也坦然，很幹脆就承認了，“畢竟那套莊園是要經過我的手。隻是我可以保證，這套莊園絕對是幹淨的，就算你搬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你是想和我達成秘密同盟協議？”肖恩歪了一下頭。
“是的。”布羅德點了點頭，“我們都很清楚，這一次萊恩公國升格之後，國內政局必然會因此產生動蕩。當然，如今萊恩公國也已經分成塞內貴族和塞外貴族……”
“貴族圈裏的分派已經定型了？”肖恩有些驚訝的問道。
貴族圈向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會因為政治理念上的不同，或者是利益糾纏上的問題，而選擇彼此抱團或者是對立。所以無論是抱團還是對立，為了能夠在國家繼續確保自身家族的成立，他們都會選擇和其他貴族家族進行聯盟，這種聯盟關係有深有淺，但是一旦達成聯盟協議的話，那麽就會形成一個固定的圈子。
通常成立時間比較長的圈子就會成為老牌貴族，而那些才成為貴族不久的家族，一般則被稱為新興貴族，如果一個新興貴族沒有老牌貴族作為引薦人的話，則這個貴族就會被徹底排斥在圈子外。因此如果那些被稱為新興貴族的家族不想就這麽成為政治犧牲品的話，他們也會選擇抱團，所以新老貴族之間的矛盾自然也就由此展開。
這一點，是各國都無法避免的貴族內部鬥爭。
不過在不同的國家曆史裏，對於新老貴族的定義都有著完全不同的區分。像在萊恩公國裏，老牌貴族都是那些成立起碼兩百年以上的家族，而由於中間有近百年幾乎沒有新的貴族上位，所以新老貴族的分派非常明確，並沒有任何模糊的界限。
所以，貴族圈裏的分派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最起碼必須要達到一定的共識才行。
“是的。”布羅德作為老牌貴族之一的貴族，他當然知道肖恩的意思，於是便點了點頭。
“那麽之前老牌貴族和新興貴族的矛盾呢？”肖恩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這兩者之間不是有著不可調和的巨大利益衝突嗎？為什麽會突然間就聯手了呢？”
“所以我說了，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敵人與朋友，隻有絕對的利益。”布羅德聳了聳肩，“那些老牌貴族讓出了總價值大概在一千八百萬金幣左右的各種材料和資源，所以那些新興貴族自然就是第一時間撲上去了。至少在這場大動蕩結束之前，萊恩王國……”布羅德特別強調了“萊恩王國”四個字：“之前受封的那些貴族，已經是上下一心了。”
肖恩沒有想到，萊恩王國的政局變化居然會如此之快，這完全就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至少，他還記得當初在遊戲裏可沒有這樣的局麵。
“那麽你的意思呢？”肖恩沉聲問道。
“我隻有一個要求。”布羅德輕聲說道，“幫我成為羅迪斯家族的下一任家主，那麽我將會站在你們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