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的,我買了!

番外 洛羽痕 (上)

江湖中人談起“絕影宮”三個字,無不悚然變色。絕影宮擅毒,無影無形中,可以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也可以讓你死得慘烈無比,也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絕影宮卻是一個世外仙境般的所在。翠竹依依,亭台樓閣,薄霧環繞,湖水斂灩。誰又知道這般美好的景致之下,其實是冰冷如地獄。

我自小在絕影宮中長大。在我之前,師父是絕影宮的宮主。

宮中除了我與師父,一律是清一色身穿紫衣的宮女。宮女雖多,卻個個冷冰冰的淡漠疏離,宮中沒有一絲暖意。

洛羽痕這個名字,是師父給我起的。我並非姓“洛”,因為我無父無母,出身不詳。也並非是從師姓,因為我的師父也不姓洛。等我識字的時候,將這個三個看似雅致的字寫在紙上,默默的念,洛——羽——痕,飄落的羽毛留下在空氣中殘留淡淡的痕跡……竟念出了命薄如紙的味道。

師父從未說過為什麽給我起這樣一個名字,我也不敢問他,我對於師父總是懼怕多於親近。師父高傲,暴戾,殘忍。他的武功很高,擅長研究各種奇毒。他教我武功和用毒,傳授的方法卻很是奇特。教我武功時,他會隻略作點撥,然後令武功高的宮女和我對打。“懸賞”的獎品是各種奇怪的毒藥,誰輸了誰就以身以毒。那毒藥往往是致命的。我若是輸了,無可抗拒的要服下毒藥,然後拚了命的翻毒譜,配解藥,數次險些配不出解藥而喪命。若是宮女輸了,我還是得去翻毒譜,配解藥,否則就得眼睜睜看著她們死掉。

我的武功和毒術就是這樣練就的,能活著練就,也是幸運之至。

師父似乎有一種奇怪的病。前一刻還好好的,突然就麵色大變,嚴重者口吐鮮血,不管不顧的狂奔而去。有時幾日才回,回來時就已恢複正常。我對師父雖然畏懼,甚至有些痛恨,但終歸是有些感情,偶然關切的問了一次,他就狂性大發,險些將我打死。至此我再不敢提。

直至我七八歲的一天(我不知道確切的生年,所以年齡也是估計的),我突然出現了跟師父一樣的症狀。胸口毫無預兆的猛然疼痛,難以忍耐,耳邊響起尖利的呼嘯,一種強烈的感覺刺痛著神經,要求我奔向某個方向,直覺的感到,我若是不立刻趕去,就很快會死掉!

我失控的狂奔而去,不管前方有什麽阻攔都不顧一切的衝過,足足跑了一晝夜之久,跑得足底出血,咽喉幹枯,直奔進一座大宅院,憑著感覺衝進一個房間裏,看到一名與我一般大的男孩兒,心口的刺痛頓時減退,身上卻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倒伏在他的腳下,幾乎昏去。

男孩高昂著頭,俯視著我,那高高在上的眼光,如同看一條狗。”

他身後的簾子裏,傳出低緩的女聲。那女人說:要注意召喚的手法和距離的遠近,手法重了,或是路途遠了,被召喚者可能死在半途。”

於是我知道了,我被妖術控製了,我是他的奴隸。

師父忽然出現在門口,對著那名男孩跪地行禮。那男孩示意他可以將我帶走了。師父抱著我,返回絕影宮。

那大概是師父唯一的一次抱我。盡管當時我已是奄奄一息,意識模糊,卻仍記得靠在師父寬闊的胸口的感覺。那一刻體會到的師父的體溫,是我有生以來得到的唯一溫暖。

回到絕影宮後,師父又恢複了冰冷的形象。他冷冷的告訴我,我身上被下了一個叫做“召喚蠱”的怪東西。在我還在繈褓中時,體內就被種下了一隻可怕的蠱蟲,蠱蟲的主人就是我見到的那個男孩。他可以隨時召喚我,我若是不及時趕到,體內的蠱蟲就會發瘋,從身體的裏麵將我活活咬死。

我聽到這話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殺了那個男孩,讓他不能召喚我。

師父卻冷笑著說,召喚蠱還有一個功效,就是蠱主受到的任何傷害,都會在受蠱者身上同等體現。那男孩若是死了,我也不會多活一刻。

我果斷的告訴師父:那,我就與他同歸於盡好了。

即使是死,我也不願成為別人的傀儡。

師父看著我,沒有說什麽,眼光很複雜。

自那以後我更刻苦的習武研毒,等著有一天有足夠的力量,去與那男孩同歸於盡。

別人習武或是為了強身健體,或是為了鋤強扶弱,我卻是為了赴死。

在我十幾歲的某天,師父突然不見了。我四處尋找,最後在絕影宮外不遠的路邊找到了他的屍身。那條可怖惡心的蠱蟲已從他身體裏鑽了出來,師父的胸口被蠶食出一個大洞,心髒已然不見……

師父死後,即接到主上——即當年那個男孩的指令,任命我為新任絕影宮主。我沒有拒絕。沒有勇氣拒絕。之後主上給我下的各種命令——替他除掉一些他想除掉的人,我也奉命照辦。

我不再想與他同歸於盡的事。隻因為,我不想像師父那樣,到死沒有擺脫蠱蟲,屍身還要被它蠶食褻瀆。

我發誓要它死在我的前頭。它一日不離開我的身體,我一日不敢死。我不要跟這個怪物死在一起。

死也要死得幹幹淨淨的。

我試圖用藥物將它驅除出體外。為此查閱遍了天下醫書,甚至不惜服下一些劇毒藥物,可是次次都是我險些死在它的前頭,迫不得已又服下解藥。蠱沒有驅成,倒將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我是如此痛恨這個讓我生不如死的世界。我理解了師父乖戾性情的根源所在。仇恨和痛苦的折磨,不能與命運抗衡的長期壓抑,讓我們下意識的去傷害每一樣可以傷害的東西,殘暴的對待比我更弱小的人,宮女們對我都是又恨又怕。

這期間,我時常以“百變妖狐“或”絕影宮主”的身份去殺人,而不會有人懷疑到主上的頭上。執行主上分派的任務時,更成了我宣泄心中抑鬱的出口,出手異樣的殘忍。我的雙手因此粘滿血腥,手下冤魂累累。

不敢違逆主上,又不敢去死,隻是心中的債一日重似一日。心境偶有清明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性已然扭曲。我痛恨這樣的自己。我也想改變。盡可能在善待自己,將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仔仔細細,仿佛如此就能掩飾內在的陰暗。

可是時不時被召喚的痛苦還是在提醒我,身體裏藏有異樣的怪物,這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惡心,時常幻想著將刀刺入自己的身體,直接將它殺死。實際上我也的確那樣瘋狂的做過。然而險些死去的還是我自己。

所有這一切都不能救贖我破碎的靈魂。

隻有一件事能讓我獲得暫時的安寧。我背著主上,在蝶穀中設起醫館,濟世救人,以贖些許的罪孽。這多少讓我苟活的生命有了一星半點的意義。

我卻是從未放棄尋找驅蠱的方法。皇天不負苦心人。偶然在一次翻閱一本奇聞異誌類的古書時,竟有了意外的發現。

這時,主上發來一道密令,讓我跟蹤一男一女,並進一步確認他們的身份。我得知這二人的名字時,寒涼的笑意浮上嘴角。或許,命動的輪盤,終於肯為我而轉動了。

接近他們有很多種方式可選擇,我卻偏偏設下一個“比武招親”的圈套。因為這個名叫郭糖的女子,與主上有著特別的關係。主上,他控製我的身體,踐踏我的靈魂,讓我的生命淪落到狗都不如的境地。我卻能與他未來的新娘先一步拜天地,入洞房,或是……給予更多的羞辱。擬定這個計劃後,我心中的快意陰暗的盛開。

(下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