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將軍解戰袍

第六十二章 鳳凰於飛

第六十二章 鳳凰於飛(1/3)

進了將軍府,莫塵才發覺這裏別有一番洞天。

初時瞧見通往前方的路上,兩旁的大樹枝葉繁茂,交錯相疊,搭成了一片涼蔭,走在幽徑上連天上的太陽都照曬不到。

鬱鬱蔥蔥的百年老樹就在此地旺盛地生長著,偶有陽光從樹葉縫隙中透進來,灑在青石板路上,影影綽綽,恍若置身夢境之中。數不清的群鳥在樹枝杈間跳來跳去,儼然把這裏當做了自己的家,隻有在莫塵這個外人走過時,才會安靜地駐足下來,靜靜地觀察他片刻。

等他稍稍走遠,便能聽到那群被寵壞了的鳥兒們在嘰嘰喳喳對他評頭論足。

果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能養出什麽樣兒的鳥來。

從參天的樹蔭下走出來後,一眼望去,鳳尾花便以盛大花海行成的花浪刺激著莫塵的眼睛,撲鼻而來的是奇異的芬芳。

這裏仿佛被下了什麽術法一樣,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想流連於此,心裏再無歸處。

翎羽得了上次帶丟了燕坤澤的教訓,這次倒也不敢走得太快,怕弄丟了人,惹得公子動怒。因而也讓莫塵將戰府的景致瞧了個細致。

在拐過好幾個花園之後,翎羽在一處院門口停了下來,轉身對莫塵道:“我家公子就在裏麵,請吧。”

莫塵心中困惑,他那日遇著的分明是個凰鳥,化形後也就是凡間的女子,何來公子一說?莫非這戰家還有其他的主人?

待他進了這院子後,便被滿院的桂花迷了神魂,等看清樹下坐的那人之後,這才握緊了手中的傘,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戰九歌正躺在新製好的搖椅上,手中拿著一本棋譜看得入神,另一手執著棋子,自己與自己對弈,倒也自得其樂。

忽然聽見有人說道:“果真是你,原來你就是戰家的那名將軍!”

搖椅輕輕的搖晃起來,而躺在上麵的主人卻一點姿勢不變,雙眼仍聚精會神地盯著棋譜看,嘴裏卻是說著淡漠的話:“傘放下,你可以走了。”

莫塵頓時對此人越發來了興致,將傘放到了石桌之上,自己卻坐在了戰九歌的對麵,興趣迥然地反問道:“你讓丫鬟帶我進來,應該不止是為了當麵跟我說一句趕人走的話吧?”

因為書擋著臉,莫塵始終沒能瞧見她的模樣,搖椅依舊搖晃著。

戰九歌卻道:“戰家不會留一個敵人在府中作客,識相的,趕緊滾。”

莫塵搖搖頭,說:“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咱們分明都是鳳凰,乃是同族。哪有同族為敵的道理?”

不料他的話方說完,就見對麵那人手裏的書冊就迎著他的臉麵飛了過來,莫塵一時傻愣,竟也沒有閃躲,讓那書啪的一聲拍自己臉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這還不算完。

他接住了從臉上掉下來的棋譜,便聽見對麵的人冷嘲熱諷地說道:“可去你的同族吧!當日你若是顧及一份同族的顏麵,我又何苦因重傷臥榻幾日不得落地?現在跟我談同族之情,你好大的臉麵!”

這下倒是輪到莫塵哭笑不得了,畢竟起了心思的人是他,暗中跟蹤的人也是他,先動手的人還是他。這要叫他如何替自己開脫?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嘴也說不清。

莫塵往戰九歌那瞧了一眼,隻覺得那雙鳳目裏因動怒隱隱有玄火跳動,一雙英氣的眉毛微微上挑,從鼻子到嘴唇,都是不顯嬌氣卻又不突兀的精致五官。那日她豎高了發又穿得緊俏,才將她當做了男子,現下仔細一瞧,可不就是活脫脫一個姑娘家麽!

無非就是比別的姑娘家颯爽了許多。

不知道為何,莫塵心裏歡喜不已。

他想著,怪不得族中的長老們都說凰鳥都是寶貝疙瘩,血脈罕見不說,便是眼前的這位,從衣食住行到性子脾氣,無一不是被戰府給慣出來的天之驕子。

讓莫塵在這樣的人跟前低個頭,似乎也沒什麽損失。

“哼。”那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讓戰九歌心裏著實不喜,她隻得冷哼一聲提醒一下那家夥。堂堂鳳鳥,如此沒有禮數教養,真不知道白族的人都是怎麽教的他。

握在莫塵手中的棋譜被他摩挲了片刻,便被莫塵遞還給了戰九歌,後者從他手中抽走書冊的時候還飛了他幾個眼刀,莫塵表示自己心裏苦。

“重傷你一事,實在非我本意。莫塵在此向你賠禮道歉,真是對不住了。”

莫塵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對著戰九歌抱拳行了一禮,這才敢與她目光交接對視,卻未從她眼裏看到一絲一毫的感情。

典型的看陌生人的眼神。

戰九歌是個記仇的人,早在當時被莫塵打得元神都不受控製的時候,心裏就暗暗發誓,終有一天等她解了身上剩下五成功體的封印,一定要把這個男人打得比當日的她還要慘!

維持著麵無表情的戰九歌哦了一聲,說道:“道完歉了,你可以走了。”

莫塵:“……”

怎麽感覺就沒法跟這凰鳥溝通交流呢?長老們說的先道歉再哄人的法子怎麽一點用都不管呢?想到這

兒,莫塵才想著暗暗捶一下自己的腦袋,手伸到了背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團子來,舉到了戰九歌的麵前。

“啾!”

那毛絨絨的團子瞬間就吸引了戰九歌的目光,也不知它是個什麽來曆,明明身上一團都是白色的絨毛,身後偏偏還長著一對白色的翅膀,撲棱撲棱得在空中飛得有點吃力,到了戰九歌的麵前時,突然把團起來的腦袋伸了出來,一雙黑溜溜的眼珠盯著她看。

嘴巴裏還發出啾啾的聲音。

白團子落在了戰九歌手中的棋譜上,很快便順著書麵滑下,穩穩地落在她的手心裏。

戰九歌伸出手指來摸著它的小肚皮,驚異地道:“喲,這小東西,還長得挺別致的!”

那白團子似乎聽懂了她在誇獎著它,害羞地用小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臉。莫塵在旁邊輕聲笑道:“這是我們白族的靈寵,人手一隻。你若是喜歡,可以送你。”

既是別人的愛寵,戰九歌又怎能奪人所好?她淡淡地搖了搖頭,隨口回絕:“不了,戰府嘴巴多,鳥口大,喂不起這小家夥了。”

她掀起眼簾,就瞧見莫塵正用再認真不過的眼神盯著她看,一時間讓戰九歌懷疑自己的臉色是不是沾了什麽東西。

手中揉搓著小團子,戰九歌無意問了一句:“你說你是白族的,我怎麽沒聽說大燕境內還有其他的鳳凰盤棲?”

總算是走到了互相了解的這一步,莫塵按捺著內心的小激動,故作淡定地解釋道:“隻不過是不外傳罷了,咱們族中的人哪有自露身份的?白族從先皇還在時,便從凶犁之丘分了過來,那時還不知道有你們這一脈……”

他的話未說完,就見戰九歌臉上柔和之意瞬間消失,轉為冷漠,那雙眼睛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麽?從哪兒分來的?”

莫塵一臉茫然,猶豫著道:“凶、凶犁之丘啊……”

“翎羽!”戰九歌頓時將手裏的白團子給他拋了回去,見他接入在手中後,翎羽便從外麵進了桂院,手臂上還掛著兩隻貓兒,有些狼狽地問道:“公子,何事啊?”

“送客!”

戰九歌一說罷,就見莫塵一臉的不敢置信,似乎對她這陰晴不定的脾氣很不理解。見再無轉圜的餘地,莫塵隻好捧著手裏瑟瑟發抖的白團子,起身跟著翎羽往桂院外麵走去。

走前還嘀咕了一聲:“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把戰九歌氣得在心裏頭直罵:要不是她那個祖父不在解不了封印,就憑那男人那點把式早就涼涼了!

送著這男子出了戰府,翎羽摸著手臂上的小南和北北轉身就要回府,卻被莫塵喊住,問了她一個問題:“姑娘,貴府的公子何以這般不待見我?”

翎羽轉了轉眼睛,想道:“你打傷了我家公子,她又如何待見你?”

莫塵隻覺得頭上滑下一滴汗:“我方才已經跟她道過歉了……”

“那你可有說她脾氣不好?”

“我是在被趕走之後才……”

“你是從哪裏來的?”翎羽抱著兩隻貓兒問他。

莫塵愣了下,下意識地喃喃道:“我來自燕南白族,是從凶犁之……”

未等莫塵說完,翎羽便露出了無奈又不屑的表情來,直言與他說道:“這便是了,我們戰家不與凶犁之丘的鳳凰往來。你還是早些走吧,離得我們將軍府遠些,免得被我家公子瞧見了,記你的仇。”

為什麽不同本源的鳳凰往來?

莫塵心中的疑問還沒問出來,就見翎羽回到了大門裏頭,將大門重重地關上了。

“啾?”

與他同樣感到困惑的,就隻有手裏的這隻靈寵了。莫塵撫摸著白團子的全身,無奈地歎了口氣:“啾啾,咱們被嫌棄了。”

“啾……”

入夜,不見白日的日光焦灼,隻聞徐徐涼意,燕城的百姓多在此時出了家門,隻為圖這一時的涼快,因而使得燕城的街市變得熱鬧起來。

唯有皇宮,是亙古不變的寂靜與清冷。常伴這宮中主人的,隻有挑不滅的燈火。

從禦膳房裏出來的步伐有點緊湊,那雙黑靴走過了幾個回廊,彎彎繞繞,手中還端著一碗羹湯,蓋子緊緊地捂嚴實了,生怕露了一點熱氣。

徐元快步走進了宣和殿裏頭,連兩旁的侍衛跟他打一聲招呼都顧不得回,一頭紮進了殿內,遠遠就看著燭火的燈芯快燒滅了,當下將羹湯放在了伏案忙碌的人麵前,小聲地說了句:“皇上,用些膳吧,您今兒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

燕坤澤握著筆的手隨意地揮了下,頭也不抬地說道:“放那兒吧。”

大概又是白忙一場,徐元見他實在沒了心思吃,就拿起小碗來從大碗裏舀出些許的羹湯,放在燕坤澤的手邊,囑咐了一句:“您趁熱喝。”

隻聞燕坤澤嗯了一聲,也沒按他說的來,埋頭接著看折子。

批不完的折子,處理不完的國事。徐元在心裏頭歎了一聲,就去尋了一根新蠟燭,從快要燒滅的燭火裏點燃後,替換掉了舊燭光。不多時

,徐元瞧了一眼毫無一點異動的燕坤澤,便退出了殿外。

偷過的懶,總是要還回來的。

原本以為他不在宮裏處置這些事,底下的那些大臣們多多少少也能為君分憂,現在想來,真是高看他們了。

燕坤澤曬然一笑,隔了許久才放下了手中的筆,端起那晚羹湯嚐了一口。

湯已經放得涼了,失去了原本該有的鮮美之味。然燕坤澤心情大好,也就不在意這些,放下了手裏的碗,從奏折下抽出一本書來。

那本書看起來顯然有些年頭了,但是卻被書的主人保管得很好。

應龍之說,講的大都是上古時期的神話故事罷了,可是在他看來,這些故事隱隱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一些片段還能與腦海中的記憶碎片重合,由此可見應該是與之前揉入他身體中的龍魂有所關聯。

然而這些都是其次,令燕坤澤在意的是後麵所寫。

應龍乃是修煉一千五百年的神龍,後來的子嗣便是鳳凰與麒麟。

當鳳凰二字出現在他眼前時,燕坤澤的後腦仿佛被人擊打了下,醍醐灌頂。他道是戰九歌的元神為何物呢,原來是正經的鳳凰!

也是,那般霸氣又高傲的模樣,翱翔九天的氣魄,足以證明百鳥之王的地位。

燕坤澤心中震撼,久久未能平息,因而這一天都沒什麽心思用膳。便是處理著朝政,也帶著些恍惚的精神,似乎突然能理解了,當年先祖皇帝與戰家定下合約的由來。

上古大神的子嗣,自然也就是神。

戰家雖然人口單薄,但是隻要有戰家的存在,必定能保大燕興盛不衰。如今看來,父皇和太祖皇帝因為一門親事就疏遠了戰家,未免也太因小失大,若是知道了戰家的來曆,必定懊悔不已。

書中寫道,鳳凰分為雄鳥和雌鳥,鳳鳥為雄、凰鳥為雌……看到此處,燕坤澤憶起那個叫莫塵的男子曾經對戰九歌驚訝言道:“你是凰鳥!”

既是凰鳥,便該是……

燕坤澤將那本書合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其實這件事並不難猜,隻是當現實放在了麵前時,他還是不太敢相信。

戰愛卿啊戰愛卿,你真是叫朕刮目相看。

“來人。”

門外的侍衛聞聲而入,跪拜在地,回稟道:“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戰將軍何時的輪值?”

底下的侍衛微微一沉思,回道:“回皇上,是後日當值。”

也就是說,明天還見不著他。

不,應該叫她了。

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唇角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燕坤澤揮手說道:“下去罷,朕今日不回正陽宮了,就在宣和殿就寢了。”

那侍衛低頭說了一聲是,卻遲遲未動,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講,吞吞吐吐地說道:“皇上……”

燕坤澤方伸了個懶腰,就見他還未離去,有些詫異,挑眉問:“還有何事?一並說了吧。”

“遵旨。是太後娘娘那邊派人傳了信兒過來,說是禁在榭雨宮中的上霜公主自己逃跑了,使了什麽伎倆卻連看守的侍衛也不曾見。隻是在太後前去看望公主時,見榭雨宮內空著,才發覺公主她……”

“唉。”燕坤澤以為自己是在心裏歎了口氣,見那侍衛將頭埋得更低了,才驚覺自己歎息出了聲。底下的人是怕受他的責罰,侍衛們定然是盡忠職守的,隻不過那位主子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燕坤澤思量了片刻,說道:“既然人都不在了,便讓他們撤了罷。公主的下落朕會另外派人去尋,此事你們就不必操煩了。”

那侍衛頓時回話的語調都變得輕快了許多,回了一聲是,便快速退出了宣和殿。

依照燕坤澤看來,陌上霜是個瑕疵必報的姑娘,心眼兒小的很。誰讓她不痛快了,她就會讓誰也不痛快。

禁足的事多半是因戰家的玉石齋而起,接下來的日子裏,恐怕戰家的買賣要難做的多咯!思及此,燕坤澤的心情莫名大好,隻要一想到小將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愁眉苦臉的跟自己來告狀,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想上揚。

好眠,一夜無夢。

隨著兩輪太陽從東方升起,難以忍受的新一天又要開始了。戰府今天的別院中,氣氛有些凝重,翎羽手中拽著一條手帕,緊接著就放在嘴裏撕扯著咬,仿佛發生了什麽難以忍受的事一般。

“嚶嚶嚶!公子,咱們戰府也養得起這兩隻貓兒的!”

“養是養得起,但是你會教他們修行嗎?你別是要等他們長大了要教他們抓耗子吧?”

戰九歌不知道從哪兒尋了個蔑竹編製的小竹籠,不大不小,裏頭正好能放兩隻貓。小南因為最近被養的肥肥的,體型過胖,被戰九歌嫌棄可能帶不動道兒,就讓他變回了貓形,和還沒學會化形的北北一起鑽進了竹籠裏。

馬上就要回宮裏頭當值了,那位祖父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她得盡快把這兩隻貓送回到他們族人當中去生活才是。

可憐翎羽哭得不成人形,每隻貓上擼了好幾把貓毛下來才咬著小手帕不舍得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