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將軍解戰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鯤的後代

第一百一十二章 鯤的後代(1/3)

燕坤澤自半空中接過了那片魚鱗,看著它與自己的掌心重合,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神色。

“你那是什麽表情?”殘魂在他的腦海中不滿地怨懟,似乎燕坤澤在想些什麽,殘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燕坤澤平靜地道:“沒什麽,聽說鯤這神魚,其廣數千裏,其長稱焉……現在從這魚鱗來看,似乎言過其實了。”

“嗤!愚蠢。既是上古的神魚,身上的魚鱗自然可以變幻大小。所呈現在你麵前的,不過是它所能及最小的模樣罷了。”

聞言,燕坤澤一聲未應,隻是一派風輕雲淡地將手裏的魚鱗就這麽給拋了出去,很快就沉入了海底。海浪依舊不緊不慢拍擊著礁石,像是在嘲諷著燕坤澤的無用之舉一樣。

燕坤澤攤手,“你是在逗我玩嗎?”

腦海中有些滄桑的聲音哈哈大笑了起來。

突然,一根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清晰地從身後傳來,燕坤澤一回頭,就看到了光仔赤著腳,身上還披著他給的那件黑袍,傻愣愣地看著他。

應龍殘魂呲溜一下隱回了他的識海中,臨走之前還不忘嘲笑:“看看呀,你在別人眼裏是多麽奇怪的一個存在。”

奇怪?哪裏奇怪?

燕坤澤麵對著光仔,一聲不吭。就見光仔將自己裹緊,好奇得緊,睜大了雙眼望著他:“你是不是太孤獨了,才跟自己說話?”

燕坤澤:“……”

好吧,他跟識海中的那抹殘魂對話,在外人看起來大約不止是奇怪,甚至稱得上詭異吧。

差不多也是戰九歌該回來的時候了,天上的那抹紅光離得他們越來越近,直到最後以極快的速度落在這大小兩個人的麵前,化作了人形。

光仔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燕坤澤的身後,卻又忍不住探出頭來,打量這人的模樣。

這不就是從剛剛方才就消失不見的小公子哥哥嗎?他……他是神仙嗎?

不管是燕坤澤也好,戰九歌也罷,對於這種年幼的孩子從未隱瞞過任何的變幻。他們年紀尚淺,興許沒過多久就會把他們給忘了。就算記得,若幹年後也隻是會留存下模糊的記憶,就算是與別人說了,誰又會信呢?

戰九歌伸手在光仔的頭上撫摸了一把,隨即跟燕坤澤說道:“我繞著陵海轉了幾圈,發現隻有這個島嶼附近緊挨著幾座小島,上麵分別囚困著不少的漁民。粗略算了一下,與失蹤的人口數目差不多。”

整個大燕也隻有百萬人口,老弱婦孺都算在其中,光是陵川城中就有上萬計數的人,可想而知,國師選這裏作為首個目標的真正原因。

“人是找到了,我們該怎麽把他們帶回去?”戰九歌為難地蹙起了眉頭,“雖說我可以化形……”

這麽多人,要怎麽解釋鳳凰的存在?更何況,百鳥之王的尊嚴也絕對不允許那麽多人踩在自己的後背上。再說,真正飛行起來,沒有燕坤澤那般異於常人的體魄,是會被風吹去半條命的。

燕坤澤想起了方才那片被擲入了大海中的魚鱗,讓戰九歌不用太擔心了。

他輕聲說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

海風突然變大,呼嘯著從海麵上掠過,就仿佛是鬼怪的哭嚎一樣,聲響太大,將燕坤澤後半句話都吹沒了。隨後,海浪也越來越大,一層更比一層高,到最後竟起了人那麽高的波浪,往海岸邊上湧來。

戰九歌本屬性為火,與水相克。見狀更是對這陵海沒什麽好印象,要不是她咬著牙根克製著身體的輕顫,恐怕早就尖叫著遠離這駭人的海浪了。

重新凝聚修煉起來的元神小鳳凰在她的識海裏麵翻滾,耍賴撒潑,極度希望她能離開這裏。

燕坤澤將光仔塞到了她的懷裏,囑咐道:“你向後退幾步。”

於是,戰九歌抱著光仔瞬間退了幾十尺遠,水火不容的脾性一覽無遺。

她當然沒有看到燕坤澤無奈歎息的樣子,隻是擔憂地看著海浪一次比一次洶湧地往燕坤澤身上打去,卻最後到了燕坤澤腳邊的時候,就好像是匍匐下來的仆人一樣,恭順地變得柔和了。

猝不及防的,海麵上突起一陣巨大的浪花,從中央向四周擴散開來。一個圓乎乎的東西從海底冒了出來,它腦袋是圓圓的一隻,光禿禿的,看著大小就抵得上這一整個島嶼了!

它發出了一聲怪叫,隨即把頭埋回了水裏,也正是如此、才讓戰九歌和光仔看清了它從水下冒出來的身軀究竟有多大,和它那巨大的尾鰭拍擊水麵時,濺起了萬丈高的浪花。

“哇啊——!”

戰九歌忍不住驚歎,卻發現自己尾音有帶著一個稚嫩的少年音。她低頭一看,與光仔的目光對上,兩人相視一笑。

光仔開心地問道:“神仙哥哥,我們能離開這裏了嗎?”

這個稱呼戰九歌不是很喜歡,鳳凰雖說是從上古時期就存在的大神,可絕大多數的神仙是不會管人界凡人們的疾苦。他們修心養道,獨善其身,隻為了追求更高的巔峰,凡人對他們

來說如同螻蟻一般的存在,向來都是被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們所瞧不起的。

可凡人崇敬愛戴,戰九歌也不願毀壞光仔的美好幻想。

她拍了拍光仔的後背,遠遠地望著燕坤澤拿出了白龍珠,似乎在風中同那隻來曆不明的海怪說了些什麽,然後轉過身來朝著他們兩個揮了揮手。

戰九歌:“去吧,把島上的人都帶過來,就說可以回家了。”

長夜無明,唯餘星光點點,洋洋灑灑地鋪在了這麵黑幽幽的海上,就像是在指引著未歸的人回家一樣。

數不清的人或驚或恐地伏在一隻巨大魚怪的後背上,一動也不敢動,任由它載著這些人前往陵川城的方向而去。漁民心中對海都有一種敬畏之情,更有人以為海中住著海神,佑護著漁民能獲得豐獲。

而這條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之魚,就好像是在打他們的臉一樣。

貪婪使得這些人不斷下海,捕撈漁獲,在經曆了海上要命一般的風浪後,他們還能得到海中魚類的幫助,重返家園。

怎能不讓他們心中生出敬畏和慚愧的心呢?

這些人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大魚的後背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懺悔。

萬裏上的高空,戰九歌化作了鳳凰馱起了燕坤澤,從這麽高的距離看著那魚,也不由得發出驚歎:“這魚要是能頂起一座島我都信!怎麽能吃得這麽壯實呢?”

燕坤澤:“那是鯤的後代。萬年間繁衍下來,如今這副樣子,算得上是退化了。”

雖說是鳳凰,可戰九歌出生的時代不同,到底還是沒有見過鯤的樣子。她以為這樣子的魚就已經足夠大了,畢竟如果再多上幾條,恐怕陵海可就放不下別的魚了。

“鯤,真的有那麽大嗎?”戰九歌問完,喉結處滾動了下。

鳳凰鳥的脖子極細,咽下口水都看得真真兒的。燕坤澤歎了口氣,說:“你該不會是餓了吧?”

“有點。”凰鳥的一雙赤目死死地盯著海裏緩緩遊動的小鯤,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燕坤澤聽到戰九歌在嘀嘀咕咕地說道:“也不知道鯤好不好吃……”

燕坤澤:“……”

在天明之際,這位鯤的後代將失蹤已久的陵川百姓們送回了陵川城的出海渡口,方式還比較粗暴。

它在即將觸礁的時候,在海麵上突如其來地翻了個跟頭,將背上的漁民都甩了出去。所幸渡口離它所在的距離並不遠,那些漁民們都被甩到了渡口岸上,即便是有幾個落水的,也被在渡口停留的其他人拉了起來。

這些漁民在回到了踏實的土地上,竟不約而同地有一種幾欲落淚的衝動。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跪在地上朝著遠遠離去的鯤不停地叩首,感謝它的救命之恩。

幾千漁民排列在渡口上,一起拜首叩謝。

“這麽說來,將海裏的海族召喚到了陵海最遠處的家夥,就是這隻鯤的後代?”

戰九歌與燕坤澤在無人注意的時候,落在了陵川城最高的塔樓上,遠遠眺望著這一幕奇觀。

燕坤澤看了一眼白龍珠,將它攏回了手心,背在身後,應了一聲。“人的貪欲讓海族遭了劫難,它決定要懲罰這些人時,整個陵海就什麽都不剩了。”

而如今,鯤的後代聽從了燕坤澤的調遣,是否也說明了它已經原諒了這些凡人呢?

戰九歌不願去深究,隻是眯起了眼睛,看著東方的兩個太陽漸漸升起。

一切似乎好像都就此結束了,可一切好像又都沒有終結似的。

在鯤的後代消失在陵海深處之後,遠遠望去,陵海的海麵似乎起了波瀾,一層一層,一浪一浪,像是以吞噬之勢,翻天覆地的往陵川城湧來似的。

銳利的赤目在紅光閃過之後,恢複了漆黑的瞳色,戰九歌的嘴唇微微張開,這樣子顯然是被什麽場景震懾到了。

燕坤澤看了她許久,忍不住問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戰九歌回神,呆呆地看著他,隻說了兩個字:“完了。”

陵川城要覆滅。

出現在總督府中不知名的水怪,到底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來曆,為什麽偏偏就那麽聽國師的話、乖乖為國師效命。他處心積慮帶走的人被戰九歌他們救了回來,想來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如今卻搞出了一個大動作——將陵海的水帶起了滔天的架勢,以山雨欲來之勢,怒氣磅礴地往陵川城襲來。漁民們隔著老遠就能看到暴漲起來的海水,張牙舞爪地襲來,口口相傳,竟是在陵川城中引起了慌亂!

許多的百姓們趕回家中囑咐了家人收拾行囊,這便要逃離陵川城。

一時間,整個陵川城內一片混亂,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步履匆匆,還散播著消息,更有孩子被這緊張的氣氛嚇得哭出聲來,吵鬧聲和哭喊聲,頓時溢滿了整個陵川城。

站在塔樓上吹冷風的戰九歌沉下目光來,對燕坤澤說道:“實在沒轍的話,我去試試看。”

她這就要走,卻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力氣不小,竟也一時掙

脫不開,戰九歌沒了轍,問:“那不然呢?眼睜睜地看著這城裏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淹死嗎?”

一旦陵海的海水覆到地麵上來,到時候受難的絕不止陵川城這一片地域。

燕坤澤遲疑著說道:“可你身上有傷,你如今連翎羽都隻有一根,你的力量可想而知有多不堪一擊。螳臂當車,飛蛾撲火罷了。”

“可眼下情勢危急,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戰九歌的反問讓燕坤澤陷入了沉默之中。

猶豫並不是燕坤澤的風格,可心愛之人和天下百姓真正擺在他麵前的時候讓他選擇,他又怎麽會不猶豫呢?這就是國師讓他看清楚的現實嗎?

戰九歌衝他一笑,掙脫了他的桎梏,低聲說道:“你忘了,我除了是你心中所愛的人之外,還是皇上的臣子、是這大燕的將軍。”

“……”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大燕有難,皇上有難,戰家的人必須要衝在最前麵。”

“雖死無怨。”

她纖長的手指從他的手中抽出,帶著一股決然。不待燕坤澤說些什麽,就見她飛上了九天,一瞬變化做了巨大的凰鳥,金色與赤紅的火焰在身周燃起,將她引向了那處即將到來的災難裏。

燕坤澤的心中發出一聲喟歎,而手中的白龍珠漸漸浮在了半空中,似乎對戰九歌的離去充滿了不解。

片刻之後,塔樓上有細碎的流光飄過,原本應該在總督府中待著的陌上霜,突然出現在這裏。

她的眼中閃過與燕坤澤相似的藍光,目光癡癡地望著天邊的鳳凰,單純無邪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笑意。

陌上霜誇讚道:“她真好看。”

清晨的陵川,早霞布滿了半邊天,配著萬裏河山,大海美景,像是畫裏的景色一般,陌上霜從出生後活下來的十幾年裏,是沒有見過的。

曾經在離開燕城的路上,燕坤澤跟陌上霜說過一句話——你做好消失的準備了嗎?

他們兩個人之所以有著複雜莫名的緣分,一切都是因為前世今生的注定。一座神像,一抹殘魂,足以改變燕坤澤全部的人生。

可他不想把陌上霜的命,也攥在自己手裏。

陌上霜說:“我早就知道皇帝哥哥是應龍了,我從爹親的手劄上看過。”

盈盈的目光從遠處轉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上,陌上霜卻隻替他覺得難過。“我是應龍大神分化出來的殘魂,代表著應龍的全部道行能為,我終有一日是要和皇帝哥哥合在一起的。隻可惜,不能再像這樣看著你和九歌姐姐了……”

她牽起燕坤澤的手,緊緊握住,似乎是在抓住自己最後的希望一樣:“你要答應我,好好愛她,珍惜她……我都這麽讓著你了,你不能讓我失望。”

身前的這個男人,露出了無奈又苦澀的笑容來,點頭答應了。

應龍當年神殞,身體的幾個部分有的化為了聖器,有的變作了待生的殘魂。陌上霜是應龍殘魂,入住他識海中的也是應龍殘魂。

他正在被這些東西逐漸拚起,漸漸的,成為一個完整的應龍。

而陌上霜,終將完成自己的使命,消失在這世上。得到了應龍全部能力的燕坤澤,從此之後肩負的不再隻是大燕的百姓了,而是更重更沉的三界。

大燕的公主,正如她來時那樣,走的時候也變作了細細的流光,盡數覆在了燕坤澤的身上,與他融合在了一起。

自此,世上再無陌上霜。

獨自麵對著驚濤駭浪的戰九歌,凝起了全身的靈力,憋了一口氣,就合上了眼睛一股腦地衝向了那股來自遠處的滂沱之力!

巨大的鳳凰與不停歇的海浪對上之後,誰也不肯讓步、一時間竟就此僵持住!

“唳——!”

她發出響亮的嘶鳴聲,感覺自己幾乎是在用全部的力量去和共工之力正麵剛!不服輸的性格使得她呼扇著巨大的赤色羽翼,將驚天的海浪頂得後退了一些、她心下一鬆。

幾乎是在她停下的同時,鋪天蓋地的巨浪以雙倍的力量反撲過來,一下子就把赤金色的凰鳥撲落在海裏、海浪繼續往陵川城而去,氣勢洶洶,勢不可擋。

就在這股力量即將與陵川城相撞之際,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生生懸浮在半空之中,與驚濤駭浪對峙。他白色的衣袂上印有銀色的鱗片花紋,寬大的袖袍隨著海風的呼嘯在空中飛舞,頭上金冠閃爍,發帶翻飛。

一雙藍色的眼瞳在掃過巨浪時,微微眯起了眼睛,額心上的流雲紋突然金光大作,迸射出強光來,將麵前的巨浪中最強大堅實的核心力量抽了出來。

巨大的水花從高空中墜下,駭人的波浪牆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回落在海麵上時,飛濺出許多浪花。

之前出現在總督府水塘中的海怪終於現身,被燕坤澤額間的金光緊緊束縛著,掙紮幾下,竟動彈不得。

他震驚道:“你、你是……呃!”

一道龍的虛影從燕坤澤頭頂百會一飛衝天,驚得那海怪雙目瞠大,心滿意足地發出了低喘聲,低沉的鼻息讓人心生畏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