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18章 山有浮雲樹有風

第十八章 山有浮雲樹有風

文笙這會兒已經停了筆望向他,柔聲道:“你去忙吧,正事要緊。”

白麟遠聞言登時好大的不樂意,這不樂意中又夾雜著些許不甘心,瞪了文笙一眼:“什麽才是正事?畫畫難道不是正事嗎?你這種態度實在是大大得不端正,真不知道怎麽就能畫出那麽好的畫來!”

對方的年紀明顯比自己還小著幾歲,若是將畫畫完全當作消遣,那這份天賦……老天爺還真是偏心!

文笙有些莫名其妙,將筆放了下來,大大的眼睛回瞪過去:“我畫畫本來便是消遣,用來陶冶性情罷了。”

最終還是白麟遠招架不住,阻止她道:“你先別畫,等等的。”又問林伯:“什麽事,進來說。”

林伯不是一個人進來的,他身後還跟著鏢師雲鷺、姓戚的老者,以及明顯看熱鬧的李從武。

文笙一看幾個人的臉色便怔了怔,林伯說出事了看來還不是一件小事,原先準備研墨也停下來,先聽他們怎麽說。

果然林伯一上來就道:“少爺,陳家老店門口的這條街也封了,剛才有班衙役到店裏來查問,是許治令帶的隊,我見是熟人,就上前打了個招呼。他說這會兒整個離水都在搜查可疑之人,幾個時辰前將軍府已經派兵接管四城,許進不許出,”說到這裏,他特意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個叫白麟遠和文笙都大吃一驚的消息,“首陽先生遇刺,受了很重的傷。”

“怎麽可能?他可是住在將軍府裏。”白麟遠失聲道。

若換了別人,他說不定會漠不關心,但首陽先生是繪畫大家,在白麟遠心裏的分量自然與旁人不同。

林伯歎道:“誰說不是。許治令說首陽先生的寶簫被刺客搶了去,和他一起來離水的那位張大人大發雷霆,將軍府所有兵士都調動起來了。不趕緊抓到賊人找回寶簫,隻怕大家都要跟著倒黴。”

文笙問道:“他們在找什麽樣的人?”首陽先生隻是受傷,很可能見到了刺客的真麵目。

林伯猶豫了一下,麵露苦笑:“找近期到離水來的外地人,尤其是通曉音律的。”

他這話一說出口,那邊姓戚的老者已深深彎下腰去,口中稱謝:“今日多虧了諸位庇護,小老兒來到離水已經一個多月了,自從投在這陳家老店從來沒有外出過,店裏夥計都可作證,而且小老兒手無縛雞之力,叫我傷人也沒有那本事,隻是官府未必能聽進去我的辯解之詞,白少爺大恩大德,實是沒齒難忘。”

一旁的雲鷺也跟著幫腔:“戚先生性情高潔,絕不是那宵小之徒,這點在下可以拿性命擔保。”

文笙疑惑的目光自雲鷺那裏又轉回姓戚的老者身上,這兩人看上去朋友不像朋友,明明以往打過交道,卻又諱莫如深,真是叫人想不透。

林伯歎了口氣,他著實不想給主人家惹麻煩,隻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當時擔心抓了姓戚的少爺臉上不好看,並沒有考慮太多。

剛才那一班衙役與他都很熟,看他們幾個坐在一處,那雲鷺又幫腔暗示姓戚的老者與他們是一起的,一含糊的工夫帶隊的許治令已經轉而問少爺在哪,得知在靜室畫畫,隻叫他代為問個好便帶著眾人離開陳家老店去了別處。

白麟遠到不覺著有什麽,耐著性子聽林伯吞吞吐吐說完,擺了下手,道:“隨他們封街去,和咱們有什麽關係?”

林伯心中不安:“少爺,趕緊回家去吧。”

白麟遠還惦記著那幅畫呢,沒有理會林伯,歪頭催道:“繼續,繼續。畫完它,半空裏這幾片花瓣是怎麽點染出來的,恍惚間真有豔色!”

文笙回過神來,她比白麟遠強的地方就是這份隨意,所以並不覺著中途擱筆受到了多大打擾,畫完紛紛墜落的桃花,又去白麟遠畫的遠山旁以淡墨添加漠漠暮靄。些許雲霧被她畫得似有似無,平增幾分空曠。

白麟遠微張著嘴,看她畫完了雲又去描繪隱隱水波,竹旁以雜樹點綴。

半晌待文笙放下筆,整張畫竟給了觀者一種微暮欲雨飛桃花的感覺,完全看不出是由兩人所畫。

看著這幅畫,白麟遠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早忘了林伯、雲鷺幾個還在屋內。

文笙瞥了他一眼,笑笑道:“右上角這裏還有一處留白,不如題上幾行詩。”

白麟遠讀書不多,不要說作詩,就連寫出來的字留在畫上都屬敗筆,以往畫完了畫都是直接蓋上姓名章就算完事。

文笙取了一支細毫,稍一沉吟,在畫的留白處提道:“山有浮雲樹有風,廖寥春水袖底紅,傷心燕子無歸處,天機難辨抱影空。”然後簽上落款,先是白麟遠而後是她,寫到她自己的名字時,頓了一頓,落下的是顧九兩字。

這首詩十分貼合畫意,又是她此時心境的真實寫照,文笙的字特意帶了幾分賞菊秋景上的那方朱紅鈐印的意趣,字體纖巧妍麗,叫人不忍挪開眼睛。

文笙望著那畫上短短幾行字,心中難抑悵然:家國不再,故土難尋,縱使身處繁華也要惆悵不知如何自處,更何況這大梁分明是個動蕩亂世。

老天爺為什麽要獨獨給她這樣一次機會?

這樣的詩這樣的字,加上白麟遠的名章,與整幅畫珠聯璧合,相得益彰,不但白麟遠愛不釋手,連那姓戚的老者遠遠看到目光中都閃過一絲異色。

白麟遠指了文笙的名字連聲問道:“顧九,你在家中兄弟姐妹裏是排行第九的嗎?私印呢?你看我這名章如何?給我刻章的人十分有名,這石頭我還剩了一塊,若不嫌棄,我找他幫你刻一個。”

文笙搖了搖頭,拒絕他的盛情:“不用了。”

白麟遠滿心激動,渾不覺遭了拒絕,又道:“顧九你教我畫畫吧,教我吧,我拜你為師,或者你來開條件,叫我做什麽都行。”

林伯欲言又止,李從武立時瞪大了眼睛,嗬,這少爺真敢說!

文笙側頭想了想,道:“那好得很,我正好有件為難事,想請你幫個忙。”

(提前給大家拜個年。親愛的書友們,咱們年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