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一百二十、苦中作樂(3)

不過,在生產隊的時間長了,總有那麽一段時間,無論幹什麽,哪怕什麽都不幹,也會厭倦、煩躁。幹活的時候,也有人手把手地教葉明,也有人好奇地拿他尋開心,這是免不了的事。葉明一向不喜歡開玩笑,即便是說笑,他也從來不說髒話,當然更不願意別人用極不雅的語言拿自己尋開心了。有時別人拿他尋開心,他會突然心裏發毛,莫名其妙地煩躁到了極點,甚至想動手。有一次,他居然用一塊石頭朝別人砸去,然後頭也不回就走了。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看上去斯斯文文、有著一張和善的臉、笑起來非常地有親和力、從來就不令人討厭的葉明,突然一下子怎麽和一個凶犯似的,這是葉明嗎?幸好那人跑得快,自然是嚇了一大跳。其實,葉明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但在這個時候,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過去和別人打架,就是這樣打起來的。葉明感覺到自己心裏有個沉睡的魔鬼,它一旦猛然醒來,他自己都可能被它吞噬。在社會上鬼混了幾年,已經使他養成了壞脾氣,仿佛已經把他變成了一隻火藥桶,一點就會著,就會爆炸。因此,每到一定時間,葉明就特別想離開生產隊。不論去哪裏,隻要有地方可去就行。

對家人,對朋友,對粉妹的思念,以及那種難以忍受的空虛和寂寞,會日積月累地打破生活的平衡。時間會堆積這種思念,這種思念也會隨著時間的累積而增加。雖然葉明不想回到從前的生活中去,但他不能阻止自己想念朋友和想念粉妹。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感情並不能被意誌所控製。沒有她的生活,是很不一樣的。孤獨、寂寞、空虛、苦悶,包圍了一切,總有一天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種時候,她是他的一個減壓閥,是他逃避現實的一個通道。他需要她的愛撫、滋潤,離開她時間越長,葉明越是體會到自己對她的渴求和需要。“也許,我這一輩子都離不開女人。男人需要女人,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自然法則?”有時葉明會為自己的軟弱感到悲哀。於是想,“如果我和她一道下鄉,生活在農村,也許並不壞,也許我們一樣能習慣。”不過,想她的時候並不能回家,因為多數時候身上並沒有回內江的路費,那不是一筆小數目。當時葉明的經濟來源一方麵是父母每月給的十元錢,另外就靠賣口糧了。回一趟家,大概需要賣十斤大米才能解決往返的費用,因此他不可能經常回家。到後來,他總希望自己盡可能時間久一些才回一次內江,這樣自己才可能習慣於“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才可能“不再回到過去”,才可能擺脫過去的生活,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地生活。

葉明時常想,如果自己呆在內江不下鄉,可能終久會出事。當然,自己的命運也可能完全會是另一個樣子。離開內江,在某種程度上說不僅是離開了她,也是脫離了一種生活,脫離了潛在的危險。下鄉不到一年,他對在社會上鬼混已不再感興趣了。這就是他最大的成就。現在,他隻想就這樣呆著,磨時間混日子,等待著命運的轉機。好歹,自己是安全的。他想,隻要還活在這個世上,總有一天會苦盡甘來的。

想她的時候,葉明就給她寫信。多數時候,信寫好以後他並不寄出去;似乎把自己的思念寫在了紙上,這種思念也就減輕了。實際上,寫信是他的一種精神寄托,是一種心理需要,是一種心靈的對話;如果心靈也需要呼吸的話,寫信就是這種心靈的呼吸。

他和肖鋒一直都保持著通信。肖鋒沒有下鄉,高中畢業以後不久就參加了工作,也漸漸地疏遠了過去那些江湖朋友。而和葉明的友誼,則更加地牢固。宣泄情感,相互安慰和鼓勵,他們有說不完的話。他們的通信一直保持了好多年,到葉明離開農村、參加工作許多年以後。可以說,他們都是對方最好的傾訴對象。這種傾訴有點像大熱天人們喝的可樂,對彼此的身心都大有益處。

在生產隊呆久了,出去走一趟,是對生活的一種調節。

更多的時候,當葉明想離開生產隊的時候,他就身背著一個馬桶包,裏麵裝著一支笛子、一把口琴、一本魯迅的《呐喊》和幾件換洗衣服,然後遠遠的離開生產隊,到別的知青家去串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