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一百二十一、苦中作樂(4)

小心子也下了鄉,不過離葉明所在的生產隊很遠。葉明最願意去的地方就是他那裏。小心子是那種待人誠懇,頭腦較簡單的人,他特別地講究哥們義氣,但隻關心眼前利益,隻考慮肚子的需要而不考慮頭腦的需要,或者說隻用肚子思考問題而不用頭腦去思考,全然沒有葉明和肖鋒身上那種看似深沉的憂慮和痛苦。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葉明會感到輕鬆愉快點兒。他一方麵和肖鋒交流思想,另一方麵卻和小心子交流感情;這些都是葉明的需要。因此,時間稍久一點,他就想和他們聚一聚。見麵時,大家都很興奮。葉明第一次到小心子那裏,小心子召集了一大幫朋友來陪他玩,當然也想盡辦法搞了一些好吃的東西來款待葉明。

雖然小心子在葉明心裏和肖鋒不在一個層麵上,但他和小心子決不是酒肉朋友。在什麽東西都缺而唯獨不缺痛苦的年代,由於嚴重的營養不良,食物的重要性對人們來說,已經不單純是個物質問題了。饑餓或者嚴重的營養不良,也會從生理滲透到人的心理,從而影響到人的精神;肚子的空虛也可以導致人的精神空虛。有時候人們整天想的事,就是怎麽弄到好吃的東西。知青在一起的時候,一般不談未來,隻關心吃什麽的問題。在吃的問題上下功夫,也是一種對痛苦的逃避。說來令人難以置信,為了弄到好吃的東西,他們可能會不顧一切,哪怕去偷,也不在乎。偷雞摸狗,甚至並非順手牽羊地牽農民的羊,他們都幹過。人多的時候,他們的會變得更強烈,膽子會更大,簡直無法抵抗食物的**。饑餓起盜心,此話一點不假。

除了食物,最令人頭痛的東西是香煙。經常在一起玩耍的知青,有東西都共同享用。但香煙是憑票供應的緊俏商品,偷也偷不來的。黑市香煙的價格,比牌價香煙的價格成倍的高。知青斷煙的時候,比斷糧的時候更多。沒得抽的時候,有些人就把曬幹了的紅苕葉子,卷起來當煙抽。

幾個要好的朋友,圍坐在竹林中,沐浴著月光,喝著茶,東拉西扯,談天說地,也算是一種享受了。

閑下來的時候,葉明就吹笛子和口琴。

知青有知青的歌曲。知青的歌曲大概分為兩大類:一類涉及愛情內容;另有一類歌曲,是根據當時盛行的革命歌曲改編而來,改編後的歌詞內容大多與知青的日常生活或者愁苦情緒有關。凡是這兩大類歌曲,統統被視為黃色歌曲,包括蘇聯歌曲《三套車》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當時的知青,特別喜歡這些歌曲。隻要能哼幾句,哪怕你穿得再破爛,人們也知道你是下鄉知青。歌曲對於知青來說,是他們排遣煩惱的工具,也是他們身上的一個顯著標誌。在田野裏,在鄉村的小路上,甚至在火車上,隻要有知青,就會有他們的歌聲。沒有這點歌聲,知青的生活會更加悲慘。

當時葉明會很多歌曲,即包括知青歌曲也包括革命歌曲。大概因為這個原因,每到一個地方,葉明都會受到知青的熱情款待。寂寞是知青共同的痛苦。有些害怕寂寞而又好客的知青,來了朋友就不想讓朋友走,死活也要留住;他們隻圖一時痛快,吃了上頓不管下頓,很快就把糧食吃光了。沒有糧食了,便跟葉明一起尋找下一個可去的目標。有一次,越往前走人越多,男女一大幫,形成了十多個人的龐大隊伍,所到之處好似被大掃蕩一般顆粒不剩,最後沒人接待得了了,大家才戀戀不舍地不得不散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畢竟隻是一時的快樂,漂泊的生活最終也會使人厭倦。葉明也不可能永無止境地走下去;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任何道路都是有止境的,於是他隻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所在的生產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