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一百七十四、文學夢(3)

葉明不停地投稿,又不停地接到退稿。

每寄出一份稿件,就好比寄出了一份希望,總幻想能被編輯看上,然而,等來的全部都是退稿。這一過程,好比不斷地點燃希望,又不斷的撲滅希望,讓人心裏總不免跌宕起伏。

有一段時間,他寫得很多,但退稿的周期很長;當接到退稿後,他已經又寄出了一批稿子,因此,希望總是多於失望。也因此,隻要在寫,隻要不停地寫東西,他就覺得自己過得非常充實,覺得生活有意義,未來有奔頭。

兩年後,在陽安縣文化館舉辦的筆會上,《沱江文藝》和《青年作家》的編輯,終於看上了葉明的兩個短篇小說。

文化館的劉老師說:“根據我和編輯交換意見的情況,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編輯帶走的稿子,發表的可能性很大。”

當然,這個意外究竟怎麽個意外法,誰也說不準。一般來說,在公開刊物上發表一篇作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要經過幾道審查關口,起碼要經過編委會敲定。不少稿子到了編輯部,通知作者改來改去,最終也沒有發表出來。不過,編輯帶走的稿子並不多,一共就幾篇——這是從上百份稿子裏選出來的,說明葉明的稿子有一定質量,也說明發表的希望很大。總之,這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

等待是一件令人感到痛苦的事。葉明第一次品嚐到等待的滋味。無論做什麽,都會心不在焉,都會想到那兩篇被編輯帶走的稿件。

兩篇稿子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但是能夠鼓舞人,提升人的自信,激發人的鬥誌。

等待中,葉明突然感到很疲憊。當不能靜下來寫東西時,他就有這種感覺。不過,這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他可以反省自己寫過的東西,分析結構上有沒有問題,哪些地方寫得不好等等。

幾個月後,葉明已經把兩篇被編輯帶走的稿子不當回事時,他的兩篇稿子都發表了。《沱江文藝》和《青年作家》先後寄來了用稿通知書。當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東西印成了鉛字,葉明興奮了好一陣,也得意了一陣。

也就在這個時期,首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在陽安橫空出世。小小的縣文化館,也因此同時接待過“八一”和“北影”兩個電影製片廠的攝製組。從此以後,陽安縣文化館的業餘創作隊伍越來越龐大,業餘作者創作的熱情也越來越高,甚至出現了作者用背簍背稿件到文化館找老師看的壯觀景象。文學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是那麽崇高和神聖,而“茅盾文學獎”在陽安的出現,激起了人們對文學更加狂熱的追求。人們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前途。

夢想和無知使人狂熱。有的人為了寫作丟掉了工作,有的人甚至弄得妻離子散;看見自己熟悉的人居然能夠獲得茅盾文學獎,似乎人人心裏都不服氣,似乎覺得拿茅盾文學獎是個非常簡單容易的事,於是大家都拚命的創作。有的人寫的稿子,多得來隻能用背篼背。文化館的創作活動本來是一個很有意義的活動,可後來,這個活動也變了味:狂熱使人們越來越偏激,似乎總覺得別人寫的東西不如自己的好,對別人的文章也就失去了興趣和熱情;人們久久地沉浸在“茅盾文學獎”的刺激中,一個個瘋瘋癲癲,大談文學、人生和社會,大談獲獎作品的不足之處,個個儼然是未來的大文豪,仿佛惟有如此才能抬高自己的身價;這正好吻合了巴爾紮克的一句名言:“拿破侖的豐功偉績,成了當今青年的致命傷……”輕浮和狂傲,吞噬了一個個幼稚的心靈。

這一段時間葉明也寫得很多,可沒有發表一個字。有時候他可以一口氣寫出上萬字,但僅僅是寫出來,就再也不去管它了。他討厭抄寫稿件,討厭修改稿件,討厭一切又慢又機械的勞動。他的頭腦熱得來無法靜心去完善自己的作品。

**和幻想,使人的膽子越來越大。葉明也如此,他考慮過離開單位專門寫作,製定過長篇小說的寫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