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一百九十七、平常心(2)

結婚以後不久,葉明開始寫一部長篇小說。他想得很簡單:既然再寫兩年就不寫了,就索性寫個大部頭出來。

他並不著急,慢慢的寫,無論寫到什麽時候,無論成功與否,他都不著急。當然,他也希望能夠成功,能夠成名成家,但也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他要的是這個過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物,也沒有絕對的真理;再偉大的人,再了不起的成就,也是相對的,也有被取代被遺忘的時候。也許對於葉明來說,沒有坐牢,沒有變成或者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卑劣庸俗的小人,就已經不錯了;進一步說,事到如今葉明還有思想,有追求,也許就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功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偉大之處,他不想自欺欺人地抬高自己,也不故意謙卑地貶損自己。他隻想盡可能曆史和客觀地認識事物,也包括自己。也許,他要的僅僅是適應生存的需要,或者隻是問心無愧。因此,所有的道理也隻是為他的生活態度和行為所用。隻要奮鬥了,努力了,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生活,葉明就知足了。

擁有自己的世界,擁有自己的原則和做人標準,正確地麵對理想與現實,真誠地麵對自己與他人,坦然麵對成功與失敗,這就是葉明目前的理想人生;這樣一個人,也是他心中的“平民英雄”形象。

有時候他也寫得很苦。構思是一回事,寫出來的作品又是一回事。藝術地再現一種感受或者一種思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具有藝術天賦的人不在少數,但真正能成為藝術家的人則少之又少,這需要時間和心血,也需要機遇。成就一番事業或者一個人,因素很多,即有客觀的也有自身的,更有曆史的局限,任何一個環節的偏差都可能使結果事與願違。急也沒有用,悲觀歎息更沒有用。實在寫不下去了,他就停下筆。經過了太多的渴望和失敗以後,他已經懂得,不能用雞蛋碰石頭,也不能用性情改變現實,更不能把文學捧為“神明”。他已經懂得,造原子彈和煮鹹鴨蛋都是社會的需要;寫作和打麻將,都是生活的需要,其本質都是努力地消耗生命而無高下之分。他已經懂得,自己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無需“一語驚人”更難“一書成名”。他真正所所需要的,是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文學於他更多的是一種生活需要,好比有的人喜歡打牌下棋一樣,一回事。他不會再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上麵,也不把文學不切實際地淩駕在生活之上。

這一期間,同事之間,他不會計較眼前一點得失。評工資、評職稱,能評上更好,評不上他也不會大吵大鬧或者翻臉不認人。多一級工資,一輩子也多不了幾個錢。一個人的價值並不能和金錢劃等號。隻要她喜歡的東西,再貴他也鼓勵她買;隻要拿得出來,花再多的錢他也決不心痛;反正也沒有幾個錢,為什麽還要為這點錢而煩惱呢?

上街買菜時,李馨想吃反季蔬菜,但價格不菲,隻好搖頭。葉明則說:“買,少買點兒,不就便宜了嗎?”他不主張縮衣節食地攢錢。這樣積累財富,太不值得。再說,世界上的財富,並不是這樣也不能積累起來的。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他也不Lang費,更不在這方麵虛張聲勢。

無論什麽事,他都讓著李馨。她不喜歡的事,他不做;她不喜歡的話,他不說;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雖然他失去了個人的許多樂趣,但他得到了安寧。想出去玩的時候,他盡可能地先爭得她的同意。他感到自己好像生活在牢籠中,不免感到壓抑和心煩,但他既然選擇了婚姻生活,就不能不接受這一切。也許,這就是生活;生活的本來麵目也許就是這樣。

葉明累了,沒有必要生活得那麽累。他完全可以卸下那幅嚴肅的麵孔,使生活變得輕鬆些、恬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