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
狂笑蝙蝠俠對哥譚的無差別轟炸暫時停止了。
對西爾維婭展現善意的警察還想拉著她去包紮傷口，但被她拒絕了。西爾維婭感受到隨著血液的流逝，想要大笑的衝動在慢慢沉寂下來，但它還在那裏，西爾維婭能感受到。
西爾維婭最後對那些警察說道：“離開這裏，這裏會成為靶子的。”沒人聽她的話，警局有充足的武器，他們不懼其他人的攻擊。
有一個藏在她心裏的怪物在她耳邊低語：“真無聊，小西爾維婭。看看他們。”
西爾維婭看向那裏，哥譚警察想要維持著秩序，但是那些以為哥譚要徹底完蛋的人們已經忍不住了，無人機的彈|藥點燃了導火索，他們選擇用子彈回敬了警察。而哥譚警察早在這之前就學會了一個教訓，要在子彈打在他們身上前先拔槍。
“讓我猜猜，他們要用催淚瓦斯了，往後退一步，小西爾維婭。”西爾維婭退了一步，她躲進了警局的廢墟之中，被炸毀的半個天花板上麵的碎塊搖搖欲墜，西爾維婭拿著自己的手提箱電腦從窗戶的縫隙那爬到了警局背麵。
身後催淚瓦斯的灰霧包圍了瘋狂的群眾，被刺激性氣體遮住眼睛的人們大叫著，手裏麵的槍掃射著四周，甚至打倒了剛剛還和他們同一戰線的人。
“自由哥譚市，快樂每一天~”西爾維婭無視了那個聲音對於後麵槍聲、尖叫聲和哭聲的評語，她巡視了一圈，最後快速移動到街邊。
拿著武器的人們朝西爾維婭的後方跑去，哥譚警局成為了一個新的狂歡點，誰都想在那裏踩上幾腳。西爾維婭蹭著牆走，她在瘋狂的人群之中逆行著朝遠處走去。
哥譚大教堂在廣場的最中間，寬敞的廣場上沒有幾個人，西爾維婭低下頭，她踩到了散在地上的玉米渣。一隻翅膀被踩斷的鴿子掉在了玉米渣的不遠處，在它旁邊，數不清的鴿子低著頭吃著地上沾滿血漬的玉米渣。
頭一上一下，一刻也不停。
那隻受了傷的鴿子掙紮著想要飛起來，但無濟於事。西爾維婭把它放在了公園的長椅上，她正準備拆開旁邊店主早已逃走的商鋪裏的玉米渣袋子，卻聽到那個聲音說：“他們會飛上來的，小西爾維婭。”
西爾維婭的動
作停了下來，地上的那些鴿子機敏地抬起頭，盯著她手裏的玉米渣袋子，等待著那聲袋子被撕開的聲音。
她直接離開了那裏。
教堂的大門敞開著，天花板的壁畫掉了下來，碎塊在聖母像下麵埋成了一個高高的三角。西爾維婭踩著那些五顏六色、忽閃忽閃的玻璃走到了那個像墓碑一樣的碎塊堆麵前。一個人的蒼白的手從碎塊下麵伸出來，無力地落在地上，在他的手不遠處，是一本《聖經》。
“他死了。”那個聲音說道，“要不要給他做一個禱告？”
西爾維婭沉默不語，她學著亞伯拉罕神父曾給她母親做的動作，給地上那個失去了生機的人做了一遍簡陋的禱告。
“……你將到父的那裏去，亞伯拉罕神父。”
西爾維婭走了很久，偶爾會有不識相的人撞到她，但他們在西爾維婭抬起頭後就走了。
“又是個被感染的瘋子，真晦氣。”他們往地上啐了一口，發覺西爾維婭依然笑著看著他們之後又警覺地離開了。
【戈登】失敗了。西爾維婭早有預料，她透過旁邊商店勉強完好的那麵玻璃看著自己現在的樣子。她是在笑嗎？她的眼睛跟隨著自己嘴巴上那個大大的微笑從左往右移動，西爾維婭覺得自己的笑肌開始變得有些僵硬了。
她繼續往前走去。
“歡迎回家，小西爾維婭。”那個聲音說，“熟悉的犯罪巷味道。”
熟悉的臭味，西爾維婭路過韋恩夫婦紀念碑，她望向遠處的那個公寓入口。那裏曾是她的家，是她的母親，還有未曾改變的馬修與她一起經營的家。空氣中似乎除了犯罪巷臭水溝的味道還有什麽東西，西爾維婭皺了皺鼻子，她眯起眼睛，看到了陽光底下微不可見地朝四處散播著的綠色毒氣。
“這個毒氣可不能和我們的相提並論，我們比他們高級多了。”
那個聲音喋喋不休地在西爾維婭耳邊說著話。西爾維婭無視了那個討人厭的聲音，卻無法忽視犯罪巷傳來的此起彼伏的笑聲，那是失去了理智的大笑，正如那個聲音所言，狂笑蝙蝠俠給全哥譚市投下的毒氣沒有之前莊園的那個那麽高級。
這種毒氣是直接摧毀神智的、不可逆的低級笑話。
西爾維婭打開了公
寓的房門。
地上的那攤嘔吐物還沒被收拾，它已經和地板變成一體了，蒼蠅在上方到處飛著，傳來惱人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門板，西爾維婭聽到了那近似悲鳴的笑聲。她輕輕地推開了那扇門，馬修正背對著她倒在地板上大笑著。
聽到後麵的門板和地板傳出哢嚓的聲音，馬修的後背抖動了一下，他比西爾維婭離開的時候更瘦了，連脊背上鼓起的骨頭都能隔著衣服看到一幹二淨。他連滾帶爬地來到西爾維婭腳下，嘴角咧出的幅度和狂笑蝙蝠俠一樣。
但他抓住西爾維婭褲腳的手是那麽無力，已經在毒氣控製下失去了理智的馬修嘴裏麵說道：“哈哈，哈哈哈哈！”
懦弱的男人連變成個瘋子都是那麽可悲，他甚至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西爾維婭抽回自己的腿，她正想要離開，卻不小心瞥見了馬修原來趴著的那裏的那張照片。
是他們的全家福，在照相館拍的。犯罪巷裏的家庭負擔不起找人畫油畫全家福的費用，但是把照好的照片洗出來的錢還是足夠的。上麵的人有還沒被病魔折磨的母親，沒染上賭癮的父親，還有抱著白色的箱子朝鏡頭露出微笑的女兒。
“真是有夠討厭的，小西爾維婭。”那個聲音頗為挑剔地說，“他可不配做你的父親。”他催促西爾維婭快點離開這裏，然後回去莊園等著她真正的家人回來。
但西爾維婭猛地蹲了下來，她的雙手死死地把馬修的脖子卡在了地上。不會有任何解藥的，西爾維婭學著那個人的樣子收緊手心，她脖子上還沒褪去的青紫一步步朝馬修脖子那裏爬去。他們是不會有救的，西爾維婭想，這一切都要完了。
她在陽光下的影子和那天狂笑籠罩著她的陰影重合到了一起。
馬修的腿瘋狂地亂蹬著，哪怕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對於生的渴望還是刻在了人類的骨子裏。他的笑斷斷續續的，像是西爾維婭離開那天他的謾罵一樣，馬修張開嘴，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渙散了。
他的聲音很小：“西爾……維婭……”
西爾維婭宛如遭到一記重擊，她往後一倒，摔在了地板上。她痛苦地喘息著，好似那個被掐住脖子的人是她自己。馬修大口呼吸著渾濁的空氣，從少女那裏得到的痛苦讓他不敢再撲上來了，他重新回到了
屋裏的那塊地板，把自己籠罩在那張全家福上痛苦地大笑著。
西爾維婭絕望地捂住臉，她崩潰地大喊道：“我都幹了什麽——”
那個一直在她耳邊的聲音回答道：“你想讓他解脫，說實在的，這有些無聊了，小西爾維婭。比起現在幹脆的死去，在漫長的歲月中餓死不是更有趣嗎？這個男人太弱了，吸入毒氣之後連力氣都被掏空，隻能趴在這裏。他無法去到外麵傷害別人來獲得樂趣，隻能在這裏等死。”
“等死的那段時間才是最有趣的，小西爾維婭。”
所以她才想殺了馬修，西爾維婭一路上也見到其他毒氣感染者，他們失去了理智到處在哥譚搞著破壞，子彈亂射在其他人身上。倘若馬修和那些人一樣，西爾維婭或許還不會那麽痛苦。但他是多麽弱小，仿佛一隻手就可以掐死，連傷害別人都做不到。
西爾維婭下不了手，她坐在肮髒的地板上，馬修伴隨著咳嗽的笑聲包圍著她，西爾維婭抱住自己的膝蓋低聲說道：“我做不到……爸爸。”
“真惡心，”那個聲音、那個和狂笑蝙蝠俠一模一樣的聲音離西爾維婭是那麽近，“你和地上的那隻蛀蟲一樣懦弱，你讓我很失望，西爾維婭。”
“那你想要我怎麽做！”西爾維婭再也受不了，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在公寓的地板上到處亂竄著，她咆哮道，“他們是無辜的，我要怎麽才能對他們下手！他們什麽都沒做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而【阿爾弗雷德】又做錯了什麽，【戈登】和【芭芭拉】又做錯了什麽，最開始的【韋恩】又做錯了什麽……他們是全然無辜的。
西爾維亞無法怪罪任何人，隻能先憎恨無能為力卻在陰差陽錯之下介入此事的自己。
她撞在了窗台那裏，西爾維婭捂著眼睛說道：“安靜一會吧，求求你了。”
有什麽東西正朝這邊落下，西爾維婭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看向窗戶外麵，無人機再次飛了起來，狂笑來了，而那個朝這邊襲來的炸|彈比他更快。
“轟——”
炸彈擊中了犯罪巷的公寓樓。
西爾維婭什麽都聽不到了，世界安靜了下來。犯罪巷的笑聲全部都消失了，痛苦從她的身體裏的每個角落裏傳來，她的嘴
和耳朵往外留著血，染紅了灰色土地上的碎塊。西爾維婭胸腔被什麽貫穿了，她勉強朝那裏看去，是一根斷裂的鋼筋。
太安靜了，西爾維婭迷迷糊糊地想，比她母親的病床還要安靜。再也沒什麽東西能吵醒她了，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西爾維婭感到一股逃避的快樂，她可以不再去想那些複雜的東西了。
她握住手提箱電腦的手骨折了，耷拉在另一邊，以一種詭異的幅度彎曲著。
正當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她感到壓著她雙腿的石塊好像被人搬動了。西爾維婭強撐著眼皮看向那唯一的光亮處，那個男人把她從廢墟之中撈了出來。
他說：“小西爾維婭？”
他胸口處的綠色蝙蝠標誌太醜了，西爾維婭想要動一下手指，但她做不到，她說：“真醜……”
他是在笑嗎，西爾維婭有點不確定，畢竟她什麽都聽不到了，眼前也漸漸變得漆黑。她被人抱了起來，西爾維婭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一個貨真價實的擁抱。
西爾維婭想。
她快睡著了，但那片光亮突然籠罩在了她的身上，宛如聖母像下從教堂彩色玻璃中透出的光，閃閃發亮，讓人著迷。西爾維婭迷茫地睜開眼，抱住她的【韋恩】正朝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說：“休息一下吧，西爾維婭，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回家？她的家不是在這裏嗎？西爾維婭朝後麵看去，馬修和她的母親正向她揮手，而在前麵，【阿爾弗雷德】和看不清人臉的家人正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安心地躺在【韋恩】的懷裏，在一片歡樂的笑聲中閉上了眼。
電影彈出了最後的片尾。
傑森·陶德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他像隻壁虎一樣貼在電腦屏幕那裏蠕動，搖晃著顯示器叫魂：“都是假的呃↗呃↘啊↗啊↘，西爾維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