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諸葛亮智算華容 關雲長義釋曹操

張遼一箭把黃蓋射到水中，自己載著曹操，跑上了岸。曹操騎上馬奔逃，這時候軍隊已經大亂。韓當冒著火，正在岸上衝殺，就聽有人高叫“義公救我”。韓當說：“這是黃公覆的聲音啊。”原來黃蓋水性好，穿著戰甲，遊到了岸上，因為受傷，趴在沙土上。天氣正冷，衣甲都是濕的，眼看要被凍死。韓當尋聲去找，見是黃蓋。急忙把黃蓋的濕衣服脫掉，然後解開自己戰袍，給黃蓋蓋上。黃蓋方才保住性命。

這時，滿江火滾，喊聲震地。周瑜、程普、徐盛、丁奉大隊船隻都到了。火須兵應，兵仗火威。曹軍著槍中箭，被少燒水淹而死的，不計其數。

曹操和張遼帶著一百多騎兵，在火林中奔逃，前麵沒有一處不著火了。張遼說：“隻有烏林地麵，寬敞可以走。”於是曹操朝烏林方向跑去。正遇上徐晃、張郃帶兵趕來，於是合在一處，繼續向西跑。跑到了五更，回望火光漸遠，曹操心立才安定，問道：“這是哪裏？”左右說：“這是烏林的西邊。”

曹操見這裏樹木很多，山川險峻，於是在馬上仰麵大笑。諸將問：“丞相為什麽大笑？”曹操說：“我不笑別人，就笑周瑜沒有智謀，諸葛亮缺少計策。要是我用兵，就在這裏埋伏下一隻軍馬，對方就沒辦法了？”話還沒說完，就聽兩邊鼓聲震響，驚得曹操幾乎掉下馬來。刺斜裏殺出一彪軍馬，大叫：“我趙子龍奉軍師將令，在此等候多時了！”曹操忙教徐晃、張郃兩人合戰趙雲，自己奪路而走。趙雲也沒有追趕，曹操得以跑了過去。

這時天色微明，黑雲罩著大地，到了葫蘆口，忽然大雨傾盆，把軍士的衣甲都澆濕透了。曹軍冒雨行軍，各個都餓了。曹操叫士兵去附近村子搶了點糧食，然後點火做飯。這時，李典、許褚保護著眾謀士來到，曹操大喜。等雨停了之後，士兵吃了飯，都脫去濕衣服，迎著風吹曬。馬也摘了鞍子，讓馬去找草根吃。曹操坐在稀疏的樹林下，仰麵大笑。眾官員說：“剛才丞相笑，就把趙子龍印出來了，損失了許多人馬。現在為什麽又笑？”曹操說：“我笑諸葛亮、周瑜智謀就是不夠，要是我安排，就在這個地方，也埋伏一隻軍馬，我們就算能跑掉，也得受重傷。”正說著呢，外圍傳來一陣喊聲，曹操大驚，趕緊扔了衣甲上馬。就見山口一軍冒出，為首的正是燕人張翼德，橫矛立馬，大叫：“曹操賊往哪裏走！”諸將一見是張飛，都嚇得膽寒。許褚騎著沒有鞍子了馬，來迎戰張飛。張遼、徐晃，也從兩邊夾攻。雙方戰作一團，曹操趁機撥馬就脫。後麵諸將跟著也跑。張飛從後麵追趕。曹操終於跑遠，但回頭一看，諸將士兵很多都帶了傷。

再往前走，軍士來問：“前麵有兩條道，大路比較平，小路比較狹窄，請問走哪一條？”曹操上前去眺望，就見小路山邊有好幾處煙升起，大路則沒有動靜。曹操就說：“走小路。”諸將說：“烽煙升起的地方，一定有軍馬，怎麽反倒走這條路？”曹操說：“兵書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諸葛亮計謀很多，故意在小路放出煙來，使我們懷疑有埋伏不敢走。而他在大路埋伏兵馬等候。我已經料定，偏不中他的計。”於是就走了華容道。

走入小路沒多久，前麵就停下來了。曹操問是怎麽回事，軍士來報告說：“山路狹窄，因為早晨下雨，路上都是泥。人和馬都不能前進。”曹操大怒，斥責說：“逢山開路，遇水疊橋，有泥濘怎麽能就不走了。”於是傳令，叫軍中老弱的士兵去兩旁砍來幹草，墊在泥上，以便騎兵通行。不等鋪完，騎兵就擠著前進，很多鋪草的瘦弱士兵，都被人馬踩入泥中而死。剛剛通過了這段泥濘的道理，曹操在馬上揚鞭大笑。眾將問：“丞相怎麽又大笑了？”曹操說：“人說周瑜、諸葛亮足智多謀，我看還是無能之輩。如果在這裏埋伏一隊兵馬，我們都得束手就擒了。”

話沒說完，一聲炮響，兩邊五百校刀手擺開，為首的大將關雲長，提著青龍刀，跨赤兔馬，截住去路。曹軍見了，都膽戰心驚，麵麵相覷。曹操說：“既然如此，隻能決一死戰了。”眾將說：“人馬疲憊到了極點，根本打不了啊。”程昱說：“關羽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淩弱，丞相從前對他有恩，隻有親自求他，就能得活。”

曹操於是縱馬上前，欠身對關羽說：“將軍別來無恙！”關羽也亦欠身說：“我奉軍師命令，等候丞相多時了。”曹操說：“我現在無路可走，希望將軍想想從前的情義。”關羽說：“從前蒙受丞相厚恩，但是已經斬顏良，誅文醜，解白馬之圍，報答過了。今天，不能因私廢公。”曹操說：“你過五關斬將的事，還能想起嗎？大丈夫以信義為重。將軍熟讀《春秋》，難道不知道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的事嗎？”

關羽是個義重如山之人，想起當初曹操對他的許多照顧，以及後來過五關斬將曹操也沒有追究，怎能心中不動？又見曹軍各個驚慌，都要哭了，心中就不忍。於是把馬頭勒回，對軍士說：“四散擺開。”這分明就是放曹操的意思。曹操和眾將趕緊從關羽身邊過去。關羽大喝一聲，眾將趕緊下馬，都哭著跪下。關羽更加不忍，正在猶豫，張遼也過來了。關羽見了張遼，更動了朋友之情，於是長歎一聲，都放了過去。

曹操從華容道跑了出來，一路西去，終於到了南郡城，被守城的曹仁接了進去。

曹仁擺酒給曹操壓驚，吃著的時候，曹操放下杯子，突然仰天大哭。謀士們說：“丞相逃難的時候，都不害怕，到了城中，怎麽反倒痛哭？”曹操說：“我哭郭奉孝啊。如果奉孝在，決不使我有這次大失誤。”於是捶胸大哭：“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眾謀士聽了，都說不出話來，自相慚愧。次日，曹操要回許都，留下曹仁守南郡，夏侯惇守襄陽，張遼守合肥。隨即曹操北去，而曹仁緊守城，以防周瑜。

關羽放了曹操，帶著軍隊回去。這時，其他兩路軍馬，都得了戰利品回來，唯獨關羽沒有抓到一人一馬。孔明正和劉備慶賀勝利，關羽進來，說道：“關某特來請死。”孔明說：“莫非曹操沒去華容道？”關羽說：“是從那裏來，但關某無能，因此被他走脫了。”孔明說：“抓住了什麽將士？”關羽說：“都沒有。”孔明說：“那就是你想著曹操從前的恩情，故意放了。但既然有軍令狀，不得不按軍法。”於是命武士推出去斬首。不知關羽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