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陳情:字字血淚
逐星小聲:“您先別說話,奴婢帶您回去,剩下的事都交給二先生吧!您傷成這樣,我們得去找藥老……”
逐星說著眼眶就紅了。
蘇瀾輕聲說:“別哭了,我來之前服了老參丸,不會有事的。”
她來擊登聞鼓,自然是要麵聖陳情,她不能讓自己被打暈說不了話。
老參丸裏不隻有山參,還有一味千年龜血做引子,斷氣之人都能吊七天命,她也隻得這一丸。
“咳咳咳……”
蘇瀾胸口氣血翻湧,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吐出一口黑血。
“給我口水。”
乘雲解下腰間水壺,快步上前,遞給逐星,逐星將壺口遞到蘇瀾唇邊,小心的喂她喝水。
“姑娘,是不是傷到內髒了?”逐星抹了把淚,“奴婢看了尚且如此,院首見了還不知要怎樣呢。”
蘇瀾閉目不語,喘息著,額頭上一層冷汗,靠在逐星懷裏孱弱不堪。
此時,她還在打腹稿,麵聖陳情絕不能說錯,馮家人救不救得出來,就看今日了。
後背疼痛難忍,有星點血跡滲出,透過純白褙子,恍若雪裏開出的紅梅花。
時間顯得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內侍尖聲道:“蘇氏女上殿。”
蘇瀾勉強站起身子,讓逐星去找路今安,取她帶來的兩個盒子,自己跟著內侍進去。
這是她第二次踏入議政殿。
每一次都很狼狽。
這次她沒有糾結下跪,打起精神,對著晉帝行了跪拜大禮。
晉帝盯著她,雙目不怒自威,始終沒有讓她起來。
蘇瀾總是能在他身上感受到敵意,從前不知原因,現在也隻能懷疑是他恨阿母。
男人總對得不到的東西念念不忘,更何況是皇帝?大概他這輩子隻被阿母拒絕過。
張文心見還不讓蘇瀾起身,他又不能再說話,隻好看了眼嚴天野。
嚴天野裝作沒看到。
登聞鼓第一次響,勢必會被史官記錄,哪個皇帝想這樣留名青史?
看皇帝的臉,就差寫著朕生氣了想砍人,張文心不敢進言,難道他就頭鐵?
反正這是他們監察院的夫人,受了磋磨,謝容與也問責不到他頭上。
蘇瀾平聲道:“民女蘇清念今日是為倒賣官窯瓷器案而來,求陛下允民女陳情。”
晉帝淡淡的看了眼身邊的掌事太監,那太監連忙讓蘇瀾說。
“證據指向馮昌平,若按律法審判,民女絕不敢質疑,可他所犯律例,可夠牽連九族?”
雖剛挨了兩杖,呼吸中尚帶喘意,但態度不卑不亢,甚至極具攻擊性。
那是一種凋敝裏的生機,像疾風驟雨中的花,濃妍嬌醴的皮囊下,蘊含驚人的生命力。
皇帝不禁看向她的眼。
遠山眉小鹿眼,清澈溫良,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可這樣的小女子,偏生了根韌筋,讓人想不憐惜都不行。
這一刻,在晉帝心裏六宮粉黛無顏色,甚至是他經曆過的所有女人。
無論是做皇子,還是問鼎天下,送到他身邊的女人必是精挑細選,哪怕一個丫鬟。
可在他心裏激起水花的沒有幾個,皇後,皇貴妃,還有……謝婉如。
這小姑娘很像她母親,隻是謝婉如像尖刀利刃,而小姑娘剛柔並濟。
越看越合他心意。
皇帝威重的眸中有一瞬柔光,僅一瞬,讓人來不及捕捉,就又消失不見。
朝臣們屏氣凝神,紛紛感歎,這蘇氏女怕不是瘋了,竟敢質問皇帝!
本等著雷霆之怒,卻見那龍椅上的人,冷肅道:“不足。”
蘇瀾俯身,姿態謙卑:“那民女便鬥膽向陛下請一道聖旨,放了馮家無關人等。”
晉帝看到她後背血漬,感歎一個弱女子挨了杖刑,還能這般周全不失禮。
心中憐惜更甚。
“起來吧,莫要跪了。”
蘇瀾聞言磕頭謝恩,晉帝更加心憐,原本那一縷意念,也更加不可抑製。
可畢竟是帝王,權術在心中最為重要,他再中意蘇瀾,也不會隨便應承。
此案衛明立過軍令狀,必能拖監察院下水。
監察院本就勢大,到了謝容與手上,更是權勢滔天。任其發展下去,他這個皇帝會成傀儡。
美人鄉,英雄塚。
昏君他可不做!
晉帝垂眸:“衛明,你說呢?”
“陛下,微臣不同意。那馮昌平老奸巨猾,若不是以其家眷要挾,他不會交代的。”
蘇瀾目光轉向衛明。
“陛下,民女帶了兩樣東西來。”
晉帝身邊的太監:“呈。”
蘇瀾將兩個盒子一一打開。
第一個是馮家人的手指。
第二個是綿綿的頭發。
“陛下和諸位臣公請看。”蘇瀾指著一箱斷指,“這是馮家人的手指,這裏有多少人是無辜的。”
說完又抱起裝著綿綿頭發的盒子,拿起一條細細的小辮子給人看。
“這是馮昌平四歲堂孫女的頭發,衛明當著馮家人的麵,一根一根生生扯下來的。”
說到這裏她湧上淚水:“四歲的孩子,就算是誅九族的重罪,亦不再砍頭之列,衛明他憑什麽!”
“誰人沒有父母,誰人又沒有子女孫兒?試問誰能受得自家孩兒,被人連著頭皮生生揪掉頭發!
這些還不止,衛明還將馮家女眷棄給死刑犯,由著他們欺辱作賤。
諸位知道民女怎會有這些嗎?那是衛明昨晚親自送到我府上的。
他要我承認,是我阿舅謝容與以權謀私,而我在為我阿舅斂財,我若不認,他就繼續折磨馮家人。
民女雖不通律法,卻也知我大晉依法治國,相信律法清明,亦相信諸位皆被蒙在鼓裏。
今日若不能釋放馮家無辜婦孺,就請諸位以法禮說服民女,不然民女還是會再擊登聞鼓!
我大晉朝的是非曲直,不該由一個衛明說了算!民女願以吾之血肉為後繼者鋪良道。
隻求陛下求諸位臣公,還馮家一個公道,我們是晉人,是您的子民啊!”
聲聲肺腑,字字血淚。
在場的朝臣無不動搖。
一個被逼無奈的弱女子,冒著被打死的風險,去敲那登聞鼓。
所求不過是一個公平。
世人分為三六九等,他們寒窗苦讀,入朝為官時,不也有過抱負,想讓那些受難百姓過好日子嗎?
此時怎能不說一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