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隨我之姓,其名元宸
還有什麽比美夢主動破裂更難過的呢?
小陽死死地抿著唇,鼻翼深深吸氣,企圖壓下胸腔裏翻騰的難過。
“我並非不信任你。”
薑黎握著一手握著放著孩子們胎發的香囊,一手抓著舊舊的,藥布拚接而成的毯子。
不巧領口指尖恰好無意識地抓到了亂七八糟的接口。
“是我冒犯了,我是想知道你之前離開黑水寨後的打算,是否會去找你的親人。”
她聲音比之前慢了不少,語氣也更加慎重。
原以為,小陽或許會有家人投奔,會有去處。
但,事實並非如此。
“嗬,我可沒想過一定要找什麽親人。”
小陽驀地一聲冷笑,“他們生下我就將我丟了,想來肯定是極其厭惡我的。我還眼巴巴的找回去做什麽?再被他們嫌惡厭棄一次嗎?”
“天地之大,哪裏不能去。”
端的是無所謂的態度,小陽卻還是不抬頭。
但薑黎的神情卻陡然地暗淡了下來,她微微仰起頭,竭力不讓眼中的淚滾下。
小陽雖然說的不是她,而是他的父母。
卻不亞於就是直接審判她,對她施加淩遲的酷刑。
若六年前她再謹慎些,追根究底,不在乎謝雋口裏的鬼話,早些找到曾婆。
她的孩子也就不會與小陽一樣被賣到藥穀。
歸根結底,是她的錯。
好半晌,薑黎出了一口濁氣。
喉頭的梗痛猶在,隻是能發出聲音了。
“那……小陽,你……之後想要做什麽?我可以送你想要去的地方,助你做你想做之事。”
“不用!你就這麽想趕我走!”
小陽一把擦過眼睛,抬起頭看向薑黎,幼圓的鳳眼中滿滿的受傷。
說了這麽多,薑黎話裏話外就是隻有一個意思,送他走。
不等薑黎回答,他顫抖著出了口氣,抬起下巴,一臉倔強。
“不用你趕我!我按照約定帶你去了藥穀,我自己會離開,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憐我,幫我!”
他不知道薑黎哪裏的底氣能說出幫他達成心願的話來,但是也隱約明白薑黎身份不凡。
先前他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過於天真。
居然妄想薑黎會是他的娘親,還想試探。
有什麽可以試探的呢?
結果恐怕也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薑黎不是他能接觸的貴人。
若無黑水寨的萍水相逢,恐怕這一世,他都不會有機會接觸到薑黎。
天明之後,這一場以為薑黎是他娘親的美夢也該醒了。
“可憐?我怎麽會可憐我的恩人呢。”
薑黎輕笑一聲,她將香囊放進懷裏。
抬眼看向小刺蝟似的,全身都立起刺的小陽。
“小陽,我一向不喜歡欠人情,你一而再地助我,數次恩情我必要回報。”
說到此處,薑黎忽地想起楚寧寒來。
現在理解楚寧寒強勢地按照他的要求來報恩了。
厭惡楚寧寒,質疑楚寧寒,理解楚寧寒,成為楚寧寒。
“你!”
小陽瞪大了眼睛,滿目不可置信。
看著仿佛是縮小版的楚寧寒,薑黎笑眯了眼,心中鬱結的疼痛都散了些。
“你既然沒有什麽額外的打算,那麽就隨我一起去京城,我會安排怎麽報答你的恩情。”
她故意逗小陽,“小陽,我不會讓你拒絕我報恩的機會!”
“你這是強買強賣!”
小陽炸毛,幼圓的鳳眼更圓了幾分,越發可愛。
薑黎沒忍住摸了摸小陽的頭發,笑盈盈道:“嗯哼!你沒有拒絕的機會了哦!”
“哼!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嗎?不許摸我頭!”
小陽一偏頭,將炸毛的腦袋從薑黎手裏搶救了回來。
然後嘟著小臉,目光緊緊地盯著火堆。
火光映紅了他的小臉蛋,更映紅眼眶。
“好好好,小陽大恩人可別生氣。”
薑黎眉宇都柔和些,未見著小陽真的生氣,她的心定了定。
雖然這樣是不講理了些,但是無疑這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將小陽一個人丟在了懷慶,她恐怕此生都難安。
“我不叫小陽。”
小陽還是盯著火堆,不看薑黎。
隻是聲音低了下來,“我天生地養,無名無姓,小陽這個名字是黑水寨的山匪叫的。”
去年他算計刀疤臉老四後,抬頭看見夕陽,隨口胡謅的名字。
馬車上問的問題,突然得到了答案。
薑黎愣了愣,心頭滋味複雜,怪不得他不曾回答。
而且,她的小哥哥也曾說過相差不多的話。
他們皆被父母拋棄,是無名無姓之人。
她沉默了半晌,“你想我如何稱呼你?”
“你既然要帶我走,那我就隨你之姓,而名自然是該你給我取。”
他終於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薑黎。
再一次的重重強調,“是你說你要報恩,你要帶我走!”
他明明都已經主動地從美夢中醒來,薑黎卻要讓他繼續沉溺在夢中。
那薑黎就要負責到底!
是她要帶他走的!
薑黎點點頭,“嗯……有道理。”
她既然已經決定帶他離開,那麽無論他與楚寧寒有沒有關係,她都會妥善的安排他的未來。
而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你既隨我之姓,便名元宸吧。”
說著,薑黎就抽出一根木炭,在地上寫下了個兩字。
薑元宸盯著地上的兩個字,唇角都快壓不住了,他雙手緊握。
“元宸是什麽意思?”
“元,屬第一朝陽,是希望之初。宸,又為北辰之極。願你此後青雲直上,如日朝陽,中天之極,希望不落,所願皆所得。”
薑黎看著薑元宸,“你可願得此名?”
“勉勉強強。”
薑元宸點點頭,又望著薑黎。
神情驟然鄭重起來,“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薑元宸。”
天色大亮,雲消雨霽,朝陽刺破了雲霞,灑落在了江畔。
一座彩虹橋從黑水河升起,跨過了山林落向遠方。
“噗咳咳咳!”
楚寧寒站在虹光之中,如玉的手指緊緊地捂著口,鮮血染紅了指縫。
潔白如雪的蒙眼白巾狼狽地垂在胸前,也沾上了刺目的殷紅。
侍衛大驚失色,“王爺!您找了一宿,又動用了內力,若再不去仙醫穀,毒發後可就……”
楚寧寒抬了抬沾滿鮮血的手,打斷侍衛的話。
“可有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