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咎魅再見
鬱離沒有直接去找夏榕,而是托了秦白月的關係將他們那一家人給約了出來,自然,那對母子被支去談所謂的生意,夏榕則被留在了另一間茶室。
獨坐於茶室的夏榕姿態端正,絲毫沒有因為自己一個人而垮了儀態。
直到鬱離敲門,她才起身輕聲問道:“何人?”
“七月居,鬱離。”
僅僅五個字,夏榕立刻就像是明白了一切,她立刻快步走到門前將門打開,把門外的鬱離給迎了進去。
“鬱小娘子,奴家阿舅怎麽樣了?”
夏榕從昨晚心裏一直惦記著自家阿舅,那一日她從家中失望離開,本是想著碰一碰運氣,沒想到阿舅不僅收留了她,還給她出了主意。
盡管這主意實施起來頗有些費功夫,卻是她目前為止唯一的出路。
卻不曾想,那一麵竟是最後一麵,她被帶來了神都,阿舅卻死在了定州。
“他暫時沒事,不過卻又心願未了。”
鬱離自然而然的坐到夏榕對麵,麵帶微笑地問道:“不知夏娘子可知道你阿舅的心願為何?”
她沒有以她夫家的姓稱呼她,而是叫她夏娘子,便是對她最大的尊重了。
夏榕苦笑一聲,垂了頭說道:“阿舅這麽遠仍跑來尋奴家,可想而知那心願定然也是和奴家有關的。”
她再清楚不過,阿舅是擔心她沒能逃離這寡婦一家的魔掌。
鬱離點頭,“知道就好辦,說說吧,你們之前是如何商量的。”
她今日來見夏榕,本也不是為了她出主意,她想要的是一個真相,夏榕和她阿舅之間曾說過的那個秘密。
夏榕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鬱小娘子,既然你能帶走奴家阿舅,想來是有些神通的,奴家便也相信鬱小娘子。”
昨夜那情景之後,夏榕就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這眼前的小娘子並非凡俗之人,若真想對她做些什麽,她也沒能力應對。
何況阿舅被她帶走了,她除了相信,還能做什麽?
鬱離頷首,算是讓夏榕放心,自己確實值得相信。
她今日前來見夏榕,便是要聽一句實話,她需要知道夏榕和夏家阿舅之間密謀了什麽,這樣才好順水推舟。
“鬱小娘子既然知道了奴家阿舅和奴家之間有過密談,便也應當知道奴家身上發生過的事。”
夏榕抬頭看向鬱離,她的事在定州不是什麽秘密,隻要隨意打聽一下,便能知道個大概。
但許多實情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秦娘子曾聽聞過你的事,頗有些義憤填膺,便同我說起過一些。”
鬱離看夏榕的樣子便知道,秦白月所說的怕也不是全部實情。
“外人所知道的,都隻是一些皮毛,很多實情奴家爺娘並未對外提起。”
夏榕歎了口氣,不等鬱離問起,便自己緩緩說了一段往事。
夏榕六歲那年,定州來了一位名動全城的花魁,那花魁不過才及笄,便生了一雙看透一切的眼。
定州城裏都傳,誰要想得到這位花魁娘子的青眼,怕是不那麽容易。
事實也確實如此,那花魁娘子一連三個月在城中選人,愣是什麽人都沒選上,把她家阿娘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但那花魁娘子卻小手一揚,說自己算算賬,這三個月的進賬是不是比往常多了很多。
“這事兒同你們家有什麽關係?”鬱離不解。
“鬱小娘子稍安勿躁,聽奴家往下說。”
夏榕歎了口氣,便繼續往下說道:“那花魁娘子花名臻娘,說是從前出身士族,自幼便被教導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不知道家中遭遇了什麽樣的變故,她才會流落至此,且似乎是個誰也不能為其贖身的死契。”
臻娘一連在城中三月未能有一人踏進她的閨閣,城中包括刺史皆是翹首以待。
可臻娘就是不動如山,直到某一日她那阿娘站在街上破口大罵,眾人才知曉這臻娘之所以不招人入閣,竟是因為懷了身子。
但古怪的是,這三個月來臻娘的閨閣密不透風,她阿娘也沒瞧見誰人曾進出過,這究竟是怎麽珠胎暗結的?
鬱離聽到這裏看了眼夏榕,難不成這孩子同她們夏家,或是夏榕被這麽草率地嫁人有什麽關係?
很快,夏榕便給了她答案。
臻娘有了身子一事很快在定州城傳開,那些為她一擲千金的富戶及官吏,瞬間便沒了往常的欽慕和規矩,有的甚至出言不遜,將她阿娘都氣得差點暈過去。
但臻娘就是油鹽不進,不肯說那孩子是誰的,也不願意將那孩子拿掉。
眼見著又是兩個月過去,臻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阿娘便下了狠心,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將孩子給拿了。
破了身子無妨,但若有了這個拖油瓶,臻娘可就全毀了。
如此貌美又多才的搖錢樹,那阿娘怎麽肯舍棄。
“奴家記得那一日是上元節,奴家跟隨爺娘和大伯一家一同上街遊玩,在燈會上看見了許多從前從未見過的花燈,一時間竟迷了眼,待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與爺娘和大伯一家走失了。”
夏榕記得很清楚,因為那一年的上元節她吃到了長安來的一位廚娘做的饆饠,那味道即便是今日,她還記得十分清楚。
她那時太小,走失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慌張、害怕,便更不敢待在原地,隻能到處去找爺娘和大伯一家。
結果因為人太多,往日熟悉的街道又被各種花燈給遮擋了不少,夏榕越走越不認得回去的路,竟無意間摸到了一處小巷。
眼見著巷子漆黑一片,夏榕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卻在眼淚掉下來的一瞬間,朦朧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的堂兄,是大伯唯一的兒子。
夏榕看見他,哪裏還顧得上那麽多,徑直跑去哭著喊堂兄帶她回家。
被她喊了一嗓子,巷子中的人一驚,夏榕這才看清,那裏不僅僅有她堂兄一人,還有一個肚子微微隆起的小娘子。
“那就是奴家第一次見到臻娘,卻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