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他的追逐,她的逃亡
子時將近,哭喊聲遍布營帳之中。
三名下官個個鼻青臉腫、滿麵血糊,許呈卿亦是頭破血流,跪在沈戮麵前止不住地顫抖。
陳最再次抓起其中一個下官,逼問道:“還敢嘴硬?”
那下官的牙齒都掉了數顆,支吾不清地哭著:“卑職說的都是真的……是……是老嫗!”
陳最冷嗤一聲,“你說老嫗,他說少年人,另一個又道是個十歲孩童,而你們的將軍卻說是老朽,到底誰的話是真?”
下官們戰戰兢兢地看向許呈卿,滿眼都是哀求。
許呈卿卻對他們緩緩搖頭,事已至此,更是不能暴露了蕭遇。
而沈戮半躺在榻上,展開了那被揉搓得有些褶皺的紙張,其中詩句被他反複推敲細讀,一筆一劃,一撇一捺,都是刻進了他骨子裏的熟悉字跡。
就連他寫字的方式,都是她教的。
人人都道容家貴女寫得一手好字,每一筆都如遊龍,能把字寫得活了,寫得栩栩如生。
嗬,她竟還活著。
她居然,還活著。
沈戮已經不知讀了多少遍這首無名詩了,孤嶺,蘭江,醉臥。
都是壯闊詞句,證明了她這幾年過得倒是愜意自在。
而他,整整三年,三年!他都夜不能寐,無時無刻都要想起她墜落時的那一瞬!
他本以為她是遭到了太後的脅迫才會粉身碎骨,如今看來,這一句孤嶺蘭江就足以證明她早已被太後收買了。
再聯想蜜苑、魏確的死……
沈戮怒極反笑,知曉了她是在報複自己。
她想要讓他生不如死。
“舒卷江山萬裏圖,煙波浩**,疊巒嶂……”沈戮笑出聲來,想到她逃到了安城這麽遠的地方,他三年來當真是認定了她死了,找不到了,而她卻活得如神仙般逍遙。
思及此,沈戮猛地收起了笑意,他一言不發,再次攥緊了手裏的詩。
帳內死寂,陳最覺得沈戮的狀態實在是糟,想來這幾年他的確是難熬,總要日夜對著海棠房出神,途經太後宮殿時,也要佇立許久。
一旦到了夜裏,他不喝酒便很難睡上小片刻,酗酒至今,像是染上了癮,連行軍至此的水囊裏灌的都是酒。
可如今看來,亦都是著了那南殿娘子的魔。
隻不過,竟沒想到一個粉身碎骨的人居然還活著,且還活得好好的,難為沈戮三年來的悲苦思念,自然是感到遭受了重叛。
亦不知過去了多久,沈戮終於開了口,他這話是問許呈卿的,“那人,是一年輕的女子?”
許呈卿猛地搖頭道:“不,殿下,她不是!”
“你莫要再遮掩了。”沈戮轉頭看向他,眼裏起了殺意,“否則,我便視你與她通奸,即刻就能將你五馬分屍。”
許呈卿惶恐不已,但蕭遇怎會是女子呢?
反倒是掉了好幾顆牙的下官在這時哭喊道:“將軍,那啞巴分明是個女人啊!她……她抱孩子的樣子熟練的很,男子是不可能那樣抱在懷中的,隻有喂過奶水的女子才擅長那樣照看孩童!”
孩子。
沈戮身形一僵,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起身下了榻去,一把抓住那下官的衣襟,驚愕地問道:“她有孩子?”
下官連聲點頭道:“有!是個不足三歲的男娃娃,叫阿滿!將軍時常去照看她們,卑職聽那一家子人的口音都是外鄉人,她倒是聰明得緊,裝聾作啞地與人交涉,定是怕人知道她家裏沒有個男人,她才扮男裝的!”
沈戮一愣,猛然間想起了蕭氏與容莘,咬牙切齒地再問道:“她家裏是否還有個幼弟,十幾歲上下?”
“十一歲!還有個老母、一個扮她媳婦的丫頭!”
許呈卿驚恐地怒喝道:“你莫要再說了!”
下官哭嚎道:“將軍何必為了她而搭上咱們性命?她是殿下要尋的人,咱們攔不得!”
一語驚醒夢中人。
許呈卿猛然間想起了好多說不清的畫麵。
但凡是蕭遇在時,阿滿都隻黏著她;她那媳婦對她畢恭畢敬的,對老母與幼弟也是極為恭順,倒是像個伺候慣人的丫鬟。
尤其是許呈卿曾在一個雨日遇見過她。
滿城煙雨間,濃月攀上樹梢。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拐進巷內,高些那人一襲靛青色衣衫,行色匆匆,似怕被人察覺,慌忙中回過首,與許呈卿視線交匯的瞬間,他認出她是蕭遇,可又見她鬢發濡濕在臉頰,沾染了朦朧雨水,竟像是柔弱無骨的女子。
而想到沈戮一直都在為三年前死在宮裏的魏夫人尋仇……
再一想到蕭遇是三年前來到徐州的……
光影重合,令人大駭。
許呈卿冷汗直冒的刹那,沈戮猛地將他抓了過來,一字一句地同他道:“許將軍,我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許呈卿茫然地抬起頭,望見的是沈戮那一雙充滿了怒色與戾氣的眼。
“你回去安城,封鎖了城門,待我前去之前,不準一隻蒼蠅跑出城池。”沈戮沉聲道:“否則,我就把你全家的人頭砍下來喂你蘭江的魚。”
許呈卿知道沈戮是要他去把人給囚住,這也說明了沈戮已然料到蕭遇很有可能察覺到了端倪。
他想到自己昨日臨行前,曾透露給蕭家自己要趕至湖州。
蕭老弟當時比畫著問了句:“許將軍要去見何人?”
許呈卿很是得意地回道:“去見東宮太子。”
那一瞬間,蕭遇的臉上閃現出了一絲懼色。
許呈卿回想至此,猜測蕭家眼下定已有了逃跑的打算,若想抓人,必要立即趕回去才行了。
不然……許呈卿的家人就要跟著遭殃。
可他又不願蕭遇落在沈戮手上,內心痛苦掙紮一番,他憤恨地連牙齒都要咬碎了。
沈戮已經開始命令陳最部署隊伍,他二人秘密交談了一陣子,最後由陳最隨同許呈卿率先前往徐州。
“必要確定了是她。”沈戮沉眸交代,“此事不能驚動徐州官吏,而你要跟緊了人,決不能被她逃了。”
陳最合拳道:“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