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163章 廢太子妃為保林

無論是生於帝王將相還是草莽英雄,若想登基成皇,必要承受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做不得之事。帝雄英勇有謀,才能蓋世,東征西討,血流成河,最終才得以收複疆土、建立帝國。

帝王可享受他的戰果,錦衣玉食、金銀珠寶、酒池肉林、美色奢靡,而那偌大皇宮之中,亦仿佛每一個人都沒有真心。

沈戮在日後會成為喜怒無常的帝王,這是身為屬下的陳最了然於心的事情。

自打前幾年起,沈戮便不再允許任何人進入他的書房,哪怕是陳最或是崔內侍,也知不可自找沒趣的道理。

他每天都要處理厚重如山的竹簡公務,天下的大事小情,他都要盡在掌握之中。

陳最曾透過門縫遙望裏頭的景象,匆忙中瞥見過一幅巨大的疆域圖懸掛在書房牆上,圖紙上的紅色如血色一般連成一條長線,唯有終點才是他野心的盡頭。

在容妤離開他的三年裏,沈戮將全部心思都是征戰、廝殺與奪權,或許是那段時間將他變得越發狠厲、無情,以至於此時此刻,陳最竟有些不敢將那男子的事情告訴他。

畢竟他與容妤才剛剛重逢不久,若是其中又出了什麽波折,他陳最可擔當不起。

偏偏在陳最徘徊於沈戮書房前,柳心珠竟然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想來此時已近子時,柳心珠盛裝打扮,見到了陳最,她居高臨下地抬起了下顎,陳最知趣地行禮問安。

柳心珠向來不將他放在眼裏,隻管帶著侍女朝沈戮的書房走去。

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住柳心珠,道明太子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書房,就算是太子妃也絕不例外。

而柳心珠可忍不下這個,她一巴掌打在侍衛臉上,撞開他們,便探手推了書房大門。

陳最隻好決定離開,怕是今夜沒機會再見沈戮,可接下來,他卻聽到那書房裏傳出了柳心珠的慘叫聲音。

隻見柳心珠和她的侍女狼狽地以跪姿退出了書房,且她原本精致華貴的鬢發已淩亂四散,臉色蒼白,花容失色,正哭哭啼啼著。

而將她逼到此狀的,正是手持利劍的沈戮。

他每多走一步,柳心珠的驚懼便多增一分,她不停地道著妾身知錯了,是妾身莽撞,求殿下饒命。

可沈戮依舊麵不改色,仿佛根本不將往日舊情記掛在心上。

陳最親眼看著這景象,一時之間啞然驚慌,根本挪不動自己的身形。

冷酷漠然的沈戮、與失魂落魄的柳心珠,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微入塵,形成了一幅天與地般的永難逾越的對比。

“殿下……寬恕妾身吧……妾身再也不會犯了,再也不會……”柳心珠連滾帶爬地向後退著,此時此刻,看沈戮向她走來的身段就如同是地獄惡鬼。

沈戮背對著他的書房,裏頭的油燈有光照出來,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映在牆壁上,似一隻獠牙利爪的鬼影。

“我明明告訴過你,不準進我的書房,你為何明知故犯?”沈戮俯視著柳心珠,眼神陰鷙。

柳心珠止不住地全身顫抖,連聲求饒道:“是妾身得意忘形了,妾身以為自己是太子妃,與旁人不同……所以才會——”

“你曾經的確是太子妃。”沈戮厭煩地蹙了蹙眉,“但想必你也已經有所耳聞了,自打你們柳家在朝中失了勢,多少臣子都盼著你讓出了太子妃的位置,也好獻上他們的族中女眷。而我,正苦於找不到廢你的緣由,你今日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柳心珠倉皇失措,她忙爬起身,匍匐著跪到沈戮跟前抱住他的腿,哀哭道:“殿下再給妾身一次機會吧!妾身日後定對殿下百依百順,萬萬不要廢了妾身,柳家……柳家如今隻能依靠著妾身了啊!”

沈戮厭嫌的一腳踢開了柳心珠,撩了袍裾,喊了兩側侍衛,命道:“拔了柳氏簪子,帶去棄殿,貶為保林。”

柳心珠驚怔駭然,可無論她如何掙紮、哭泣、嘶吼……都不能挽回沈戮的心。

或許從最開始,沈戮便沒有對她動過一絲心意。

她隻是他的腳踏石,奪來了柳家的兵權後,她就如勾欄瓦舍裏的蛆蟲一般不堪入目。

可惜她到底是柳家的烈性女子,說什麽都不肯接受這“保林”二字,嫡貴女怎可為妾?除非她死了!

結果因她吵得凶了,沈戮幹脆抽出侍衛腰間的佩劍,一劍賜死了她帶在身邊的侍女,殺雞儆猴。

血液噴濺,氣味猩重。

刹那間,周遭如同死寂。

柳心珠心驚肉跳地看著那地上——滿身是血的侍女如爛肉一般倚靠在牆壁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竟是死未瞑目。

那是自箬姮之後跟在她身邊最長久的一個婢子了,婢子比箬姮還要順著她的意,她極其依賴那婢子。

在這東宮裏頭,沈戮日日冷待她,其他宮女侍從們怕她疏遠她,母家敗落後都已自顧不暇,誰也顧不得她了。

唯有那婢子能整日陪她說話……

可沈戮斬斷了她最後的慰藉。

柳心珠頃刻間跪坐在地,整個人已癡癡傻傻,攤著雙手,如斷線木頭般頹唐的小聲囁嚅著:“父親,母親,女兒是東宮妃,是高人一等的正妻,女兒要嫁世間最好的男子……”說著說著,她捂著臉,纖纖玉指顫如葦草、哭得泣不成聲。

沈戮在這時將手中利劍別回腰間,又向侍衛伸出手,侍衛立即恭敬地奉上一塊潔白的絹帕。

他細細地擦拭著噴濺到手背上的血跡,抬頭時,竟看見了從別院走來此處的容妤。

皎潔月華下,容妤的臉色隻剩下慘月的白,她驚愕地注視著眼前光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實在是她夜不能寐,裴麟離開之後,她沒了睡意,獨自出房在別院裏閑步了片刻,忽聽東宮那邊傳來了慘叫聲。

這才推開了別院的門,順著長廊走來了東宮裏頭。

一晃三年,她又走進了東宮。

而此次與曾經不同,這一次,是她主動前來。